淫贼

第2章


方圆百里最凶最恶的四罗汉被一个村夫杀得别说还手,连招架的余地都没有,还哭爹喊娘、跪地求饶、死得惨不堪言,说出去谁信。
莫非这就是报应?
仅存的汉子生平第一次感到后悔,后悔刚才没有对阿城客气一点居然还说了句“给我滚”,后悔没有一见了这村夫就早早逃得远远的还整什么衣冠,后悔为什么今天要阴差阳错欺到这家头上来结果遇上了命中煞神!
但是后悔已经没有用,想反抗动手的结果只能像屠老大被人一刀两段,要讨饶活命的下场就是像小三小四一般身首异处,可是他还想活下去、他黄二狗就是不想死,他不容自己再有时间心惊胆战、他不许自己还有功夫腿软,他要逃——拼了命豁了命绝了命也要逃!
逃到哪去?
能逃到哪去?
不管,能逃多远是多远,多活一刻是一刻。
他开始发了疯般翻过篱笆撞断树干跌进泥坑连滚带爬向外逃遁,他一定要趁着阿城人陷颠狂还没缓过神来逃走,活过了眼前就是新生、躲过了今天就能回头,一切可以继续抱着老婆孩子过粗茶淡饭鸟日子只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此前种种劣径恶行全作与己无关划清界线忘他娘的彻底干净,赌咒发誓后半辈子给人做牛做马骂不还嘴打不还手、算是赎罪也好算是交易也好算是他妈的什么都好,总之只要让他活下去就好!
待阿城唇颤手抖地再次转过身来,这一心逃命的汉子已在一百步外、一千步外、一万步外……汉子逃得越来越远,眼看就要像个黑垢污点再也追不上,阿城斜斜瞅着他的背影,脸色狞得几成一种欲噬尽苍生的狠饿,鼻中发出近乎兽吼般的鸣息,一阵面容轻微抽搐之后,终是黑着脸、咬着牙、染着血、提着刀一步步走在后面追上来。
他看起来走得实在并不快,连小跑都算不上,但那黄二狗撒开了狗腿狂奔却也偏偏看似怎么都再逃不快,直如见了鬼中了邪发了瘟一般反被阿城追得越来越近。
七丈,六丈……
五尺、四尺……
三步两步……
黄二狗终于摔了个狗吃屎再也跑不动,失声大叫:“我有话说!”
此时纵是天下人一齐声泪俱下为其求饶也不能叫阿城为之所动,但距离只剩一步、刀离颈子仅有半寸之际,阿城的声音却忽的像从冰山迸出来、从岩浆里喷出来:“说!”
黄二狗惨涩嘶声道:“不不不是我做的……”
阿城笑了。
厉笑!
这关头总是有人会说出明知不可挽回还要强撑的可笑废话,有些人似乎只有在这个时候才发觉多活一瞬一弹指都是美好得千金不换的,才知道做人有时老实巴交一点实在是天赐的福份。
黄二狗显然也知道自己这样说很可笑、急道:“我我我不是说我没做过,我是说你老婆不是我们第一个奸的,咱们兄弟几个到你家之前你老婆就已先被一个人干过了,你要我黄二狗偿命我没话说,可你要错过祸首元凶我实在不甘心不服气,咱们兄弟只是顺便路过见有便宜可捡才……”
“呸!”
话未说完,黄二狗已被阿城口水喷了满脸!
换在平日,黄二狗早一脚出去将向他吐唾沫的家伙命根子踢断,现下他却心下大喜,换来的是浓痰而不是割头破腹的一刀就是有万分之一活下去的指望,但他必须得硬着头皮把话说下去、不说就没有机会:“大爷你想想,咱们跟你无冤无仇素不相识,又从来不知你老婆如此天仙美貌,怎会好端端跑到这荒郊僻壤来奸你老婆,本来咱们兄弟几个只是想尾随个从城里来的肥羊、好半道动手劫点盘缠花花,没曾想咱们一路追他到此,却见那人一头钻进你家半天没出来,后来才晓得他就是第一个奸你老婆的人。”
阿城持刀凝势不发,沉声怒喝:“那人是谁?!”
黄二狗这时却忽的住口不说,脸色开始变得尴尬难看,他当然知道这是他活下去的法码,岂能轻易相告。
他懂,阿城不是傻子、自然也懂,但他却满脸生寒、生性不吃这一套,瞪着他:“你在要胁我?”
阿城盯得黄二狗浑身直发冷,黄二狗仍自硬着头皮颤声道:“我只是想要条活路。”
阿城的刀在黄二狗的狗头上划过一丝血痕,切齿道:“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饶你一条狗命?我只知道我压根没见过你说的那只肥羊、而你们这群狗杂种却千真万确动了我的弦儿!”说到愤恨处,刀一抖、在黄二狗的狗头上几深嵌入肉。
黄二狗吃痛大叫:“你没看见那是因为咱们兄弟后来发觉那人来头不小没敢下手,是以大爷才错过给那厮溜了走。我若敢斗胆虚言,凭大爷的本事,想要杀我那是易如反掌,可我要一死,世上就再没人知道这个秘密真相!”
阿城狂怒:“说,他到底是谁?!”
黄二狗满脸又是希冀又是惶惑:“大爷可是已决定先不、不杀我?”
阿城目光狠利得几要将他碎尸万段、却终是一咬牙险些切断自己牙龈:“你倘所说是真,我就留你条狗命给我当面指证那畜牲!”
黄二狗大喜:“那人到底姓甚名谁我也不大了然,不过我晓得那人必定身份尊崇、有迹可查,本来我见他穿得好生富贵、又脸色血红变蜡黄的生了怪病一般在路上踉踉跄跄险些摔倒,咱们兄弟正想等左右无人好上前劫了捞上一票,没曾想这家伙却不知为何向偏僻无人处朝你家走来,咱们也不知你家里有些什么人在便没敢妄自进去,在外边等了大半个时辰却忽见你家门口又来了一批客人、竟然把那待宰的肥羊当做上宾给恭恭敬敬抬上轿接了走,咱们兄弟正后悔到口的肥肉要丢,但一看清那位来接他的主子,也就再不敢对肥羊动半点歪脑筋、只好把这倒霉认了。”
阿城皱眉:“为首来接他的是谁?”
黄二狗应道:“是、是本地的首富牛员外。”
牛员外是方圆三百里最有钱有势的大户人家,能让牛员外服服贴贴亲来恭迎的人自然是来头不小,可那人干么要专程来奸自己妻子、牛员外又怎会跟要见的客人约在他家相见,阿城怎么都想不明白,思虑一混、心头更躁,恨道:“然后你们这群畜牲就进我家了?”
黄二狗看着他的表情心里打个突、唯恐他反悔,却也只得承认:“是。”
阿城再问:“你们看见我的弦儿浑身赤裸被奸在床是不是?”
黄二狗不敢答话,只点了点头。
阿城厉喝:“那时她还有没有死?”
黄二狗嗫嚅道:“当时她四肢不能动弹想是被人制住正在昏睡,后来我们屠老大瞧得欲火难忍便奸了她、接着咱们几兄弟也就跟着……然后她一醒来就羞愤难当咬舌自绝……”
“妈的!!!”
阿城不等他说完再次怒不可遏抬手就是一刀。
黄二狗“啊”的一声惨叫向后连退七八步一头坐倒,双手紧紧捂着下体血流如注,阿城这一刀竟是硬生生把他那话儿割了下来。黄二狗一时痛得面无人色,倒在地上不住翻滚惨嚎、残喘呻吟、渐至昏迷,连呼痛的力气也无。
不料这时阿城的脸色却也紧跟骤变,他鼻中忽闻到一股浓重的焦臭顺风传来,依稀来自身后山坡、而源头方向正对自己家园,他陡然回头、果见他的宅院竟远远燃起熊熊大火!
火势之迅猛直如天降神火当头直罩,黑烟滚滚好似百条乌龙腾空交织,整座房院顷刻陷入火海之中,可刚才出门不见半点火星征兆,怎会转眼就无端起此大火?阿城无暇多想、满心焦惶只顾返身急赶——因为他妻子的尸身还留在屋里,他还没来得及对她说上最后一句贴心话、为她亲手更衣入殓、好好再抱她一次,怎么可以任妻子就此灰飞烟灭?
可他赶回家的速度几比出来追黄二狗还要快上三倍、还是没有用,似乎老天注定他无论何时起步都要迟上一步,他奔到院前已是烈焰冲天、草屋坍塌大半,浓烟熏眼呛鼻、火舌灼浪迫得人压根无法入内半步,只得眼睁睁干瞧着自己与弦儿共筑不到一年的爱巢化为灰烬轰然倒下。
这是阿城活了三十年仅有的一个家,只怕也是这生唯一一个家!
阿城浑身青筋暴凸着、空自抱头朝天大吼了半晌,却是没有半点办法可挽,望着废墟火海一时欲哭无泪、欲恨无从,蓦地颓然倒地、满眼尽是茫然无助,便算他现在不惜一死冲进火海救出弦儿,她的尸身也早已成了飞灰。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贼老天要这样对他?!
他恨愤无已地从地上跳起一刀朝天砍去——刀光于满天火光中掩映闪耀脑中却猝然一醒——他明明记得回家时炊烟已尽、屋未点灯,便断无灶台、灯烛失火之可能,眼下骤然起此大火,那自是有人故意纵火无疑,可四下里除自己与黄二狗外便再无活人在场,莫非那黄二狗所说是真、是以那漏网的畜牲偷偷半道回来对他的弦儿毁尸灭迹?
他脑中一想到“毁尸灭迹”四字,顺手接过从空中落下的柴刀便向院内空地一瞥,这才惊觉原来摆在院中屠老大三人的尸身已赫然不见,心中更是怀疑:“是了,必是他们身上还留有线索,是以他们被我一怒之下杀了,那祸首原凶竟一旁伺机瞧着还不放心、要把尸首转走以免我日后发觉,只怕已将其扔进这火海与我的弦儿一块烧了个干净也未可知。”他一念及此,心中又是一道电光闪过,暗喝一声:“不好!那人若是要存心洗脱罪证,那剩下的黄二狗自然也要被他杀了灭口。”
阿城更不犹疑、急步向黄二狗昏倒原地掠回,他本待一心要杀了黄二狗复仇解恨,眼下却要急着护他周全复查原凶,但此际欲待留他一条狗命,这时却见地上唯留一滩血渍,放眼空山寂寂,哪里还有黄二狗半个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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