淫贼

第5章


此时不搏,更待何时?
但听呛哴声响,拔刀的拔刀、抽枪的抽枪、射箭的射箭、暗器的风声劲穿楼板极速下旋,五人各取自己眼中要害。
然而他们怎么也想不通大好晴天的茶楼里怎么会有闪电!
一连数闪,光芒比烈日还要刺眼,简氏双雄几乎睁不开眼。
等他们睁开眼时,一切动作声响已遽然停止。
他们忽然宁可自己没有睁开过双眼,因为他们简直不相信会有这么荒唐的事情映入眼帘。
劳分飞的的雁翎刀已经到了阿城左腰,但临衣一寸七分处却没有斜砍下去,而是整个人似乎被定住。
裘更愁的酒箭明明激射了出去,却见酒水像崩堤的河水从他的嘴角不停喷泻出来,他整个人似乎也已呆住。
楼上的唐葫芦双脚则像被人用钉子钉住、竟悬空倒挂在了天花板上,脑袋朝下不住摇晃脸色直发青。
而更要命的是简氏双雄——他们居然平安无恙!
出了手的无不狼狈不堪,为何只有他们毫发不伤?
因为简氏双雄根本就还没出手。
因为他们双膀尚未力贯枪尖就发现了不对劲。
他们忽然发现自己的枪不见了!
不是手里没有枪,而是自己握着的不是自己的枪。
“无头枪”简单手里拿着的是双头枪。
“双头枪”简易手里拿着的是无头枪。
成名江湖数十载的兵刃不知何时被人掉包竟无所察!
怎会如此?开什么玩笑?大白天活见鬼?
匪夷所思,奇耻大辱!
一定是阿城,绝对是他!!
他比神还莫测、比鬼还可怕!!!
时已入冬,简氏双雄却止不住冷汗涔涔而下。
五个人仿佛连同时间都被凝固冻结。
只见阿城还是保持着吃完馒头喝完水的姿势,冷冷道:“我说过,我会给你们机会。但是他们,没有这么幸运。”
他这话一说完,但听“嘶嘶”几声有如布帛般的裂响。
每个人脸色一怔,然后大变、惨变。
劳分飞还想发力把那刀砍下去,却忽然看见自己臂膀上一段白骨冒了出来——他的手断了,然后他骇极失声低头看了看,惊觉自己胸膛的衣衫、肌肉、骨骼竟也一块块往下掉,接下来是肚腹、再下来是腿脚……顷刻间他已经被自己喷溢出的鲜血与散乱的骨架淹没。
裘更愁看着这人间惨象只想呕吐,却喉咙“嘎嘎”作响什么也吐不出来,伸手指着阿城偏偏说不出半个字,然后简氏双雄就见他整个人骤然矮了一截——他的脑袋突然下陷在胸腔上仿佛没有了脖子——他射出的酒箭被阿城一刀逼回嘴内、反击得自己颈骨尽碎。
“借酒消仇”裘更愁还没有死,但武功已尽废。永远抬不起头来做人注定是他后半生最大的忧愁,喝多少酒也消不了。
这时却见双脚被钉挂在天花板的唐葫芦一翻身竟掉了下来,“叭”的一声狠狠摔在地上,待要强行立起却无论如何也爬不起身,他随即手脚并用迅速向阿城一步步爬将过来,仰脸狠狠盯着他切齿道:“你为什么只废我双脚不杀我?唐门子弟不容侮辱!”
阿城神色淡然:“对我狠的人,我比他更狠,一心要我命的,我要他十条命,对我不忍的,我也对他网开一面。你的暗器没有喂毒,你没有射我的要害只射我的双腿,而且你才十七岁,哪懂什么正邪是非,你走吧,五年内不跟人动手你的双腿就可以痊癒,趁这段时间修心养性,日后你的武功不难超过现在十倍,想当唐门之长也易如反掌,到时我若还活着、你还想报仇,再来找我,只希望你以后再杀人时能想想你现在尝的滋味、就是你给别人的滋味。”
唐葫芦听了怔了怔,想说什么却终于没有说出来,转身一步步用手撑出门外头也不回去了。
给别人机会,就是给自己机会。
但给坏人机会,是给坏人再杀一次自己的机会。
给好人机会,是给好人报答自己的机会。
要看什么样的人才能给什么样的机会。
阿城喃喃道:“做好人是不可以没有好报的。”
简氏双雄听了只觉哭笑不得,他们开始有点庆幸自己一上来对他还算客气,但他们还能活着归根结底只因阿城还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阿城也终于回过头来,再次发问:“他,是谁?”
简氏双雄喉头滚动,咽了口唾沫。
说?还是不说?
这人杀人伤敌简直随心所欲,他们万万不是对手。
但他们就是不会说、不能说、不肯说。
不说是死,被阿城的柴刀砍死。
说了也是死——羞死,就算恩主不怪、外人不责,但人无信不立,自己也要惭愧内疚而死。
那他们还要不要动手?
动手死得更快。
要知道他们不是对阿城刀法套路摸没摸透。
他们是连阿城拔没拔过刀都没看太清楚。
这是什么差距!
他现在可以说是什么就是什么,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他人完全没有心力、能力去置喙评定,没有力气、力量去阻止干预。
难道这人是从地狱跑出来的煞神!
莫非这人根本就不是人?
一念至此简氏兄弟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但简氏双雄终究不是寻常武人。
霸王双枪在江湖的名声得来绝非幸致。
他们现在就算明知不敌也得动手。
死就死!自古人生谁无死?
这世上毕竟有的东西比他们的声名还重要、比他们的性命更宝贵!
阿城看见他们的表情,脸色也变了变。
明知有活路可走、还是宁选死路动手,这种人绝对不多。
助人不难,舍己助人太难,到底什么人能让这些平日心胸狭窄、互不服气的江湖汉子甘愿殉难殒命、舍身相护,哪怕将家人出卖抛弃、也不惜不顾?
简氏双雄终于咬牙,摇头,决定出手!
请来同道已非死即伤,他们岂还能坐视?
他们一出手就是生平最凌厉的成名、看家、压箱、保命、拼命绝招——“威风八面”、“枪挑中原”!
他们宁可同归于尽,也绝不受辱泄露半点恩主讯息。
阿城心中变得黯然。
杀人虽比被杀好,却永远不是愉快的事,何况还是杀两个重义的好汉。
放在平日什么旧怨都可以放他们一马。
但没有办法,谁也没有他的弦儿重要!
杀人好像就是他摆不脱的宿命。
没想到就在阿城一刀砍断双枪、要取二人首级的千钧一发之际,三人却同时听到远远传来声若洪钟的两个字——“住手”!
三人立时一怔、住了手。
简氏双雄随即脸露狂喜之色,仿佛遇到了天降救星。
简单动容:“是樊公到了。”
简易大喜:“樊大侠总算到了!”
专门排纷解难、急公好义的“大漠孤烟”樊公直樊大侠!
江湖上能让简氏双雄服气的大侠不太多,只因这世上叫大侠的一百个里头有九十九个是出于客套,但这位樊公直绝对属于剩下名符其实那一个。
樊公直曾经为救当朝义士遗孤晚到一步而自断一臂以惩己过,为化解东方、西门两大世家百年恩怨甘愿各受双方三掌、以致呕血近斗卧床两年,陕甘旱灾他将千顷良田全部变卖捐赈、仅留三百两银子给妻小度日之用,当时江湖中人多有见证。
虚伪的人绝不可能这么做,这样的人不配叫大侠还有什么人配?
此际连阿城也不由微微噫了一声。
显然他听过他的名头。
论武功,他的名头其实不算很响。
但论口碑,绝对很好。
好人的名声总是不太响。
却足以让阿城的脸色和缓下来。
但让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是这白发苍髯的樊公直一过来就拔刀,一拔刀就将自己仗行关外四十八年的百斤“黄龙金砂刀”运功震成两段,然后插在地上对着阿城竟双膝一软、跪了下来!
简氏兄弟呆住——这是做什么?
所有人不明白,但阿城懂。
只听樊公直磕头恭声道:“恩公!”
他们是故人。
他们认得!
阿城看了看樊公直,又看了看简单跟简易。
简氏双雄面上只有错愕与尴尬。
阿城对樊公直道:“你起来,不必对我客气。”
樊公直声音发抖:“是。”颤颤巍巍单手扶桌站起,一脸恭敬。
阿城淡淡道:“你来这做什么?”
樊公直转首看了简氏兄弟一眼,脸露愧色:“他们的恩主也是我的恩主。”
阿城面无表情、似乎并不意外,他只关心一件事:“‘大漠孤烟’一向独来独往处事中正、更不攀附权贵受制屑小,什么人能做你樊公直的恩主?”
樊公直闻言老脸通红,心中挣扎良久、蓦地又自扑通跪倒:“本来恩公有问,老夫不能不答,但、但……”说着声音哽咽不能言。
阿城替他说下去:“但主人终究比恩人重。”
樊公直汗颜忙道:“不、不是……只是……”
阿城漠然:“你不必惭愧,也不必将旧日交情放在心上,我若施惠于人只为得酬享谢、胁迫于人,那也不配跟‘大漠孤烟’樊公直相识一场,今日之事大家一桩归一桩。”
樊公直面露感激:“恩公旧义绝不敢忘,他日有命、老夫便赴刀山火海在所不辞,倘换做是我恩主想要加害恩公,老夫也一般誓死不允,可现下我家恩主如何得罪了恩公咱们都委实不明个中详情,但自古忠义难两全、唯有舍其一,恩主的生死牵涉整个江湖社稷祸福,恳请恩公能顾全大局暂放眼下恩怨……”
阿城笑了,一听到这就忍不住笑。
为什么有的人命就这么珍贵、可令千人赴死万人保,而有的人命就一文不值、烂死在阴沟臭巷无人问,想为死人讨个公道也这么难?凭什么!就凭那畜牲高高在上可左右江湖大势、所有人就要以他的利益生死为自己的大局?!
阿城无声痛笑,寒意沁得樊公直跟简氏兄弟心头一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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