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要应届毕业生

第38章


亚里士多德实际上讲的是自由教育的本质问题。他老人家用了“沉思”这个词,提出:沉思的生活是最高尚、最值得去追求的。那么我就不能不说说今天这个浮躁的时代、浮躁的教育了。我们很难看到有好学而多思的学生,能够看到的只是一种催长素时代下张皇失措穷于应付的可怜孩子。 
  小的时候,外婆会指着画片教我说:这是兔子,这是小花猫。外婆之所以不厌其烦地指导我,目的就是不让我把兔子认成猫,把小花猫认成兔子。老人家只想告诉我:甲就是甲、乙就是乙,了解这一点是明辨是非的第一步。王小波杂文提到肖伯纳写的一件事:一个学子多年以后回到家,他父亲问他这些年在外面都学了什么技能?从文学、艺术、天文、地理到工匠活一一问过来,儿子都摇头,说:“我不曾学这些,但是我学到了更重要的本领,就是明辨是非。”话音刚落,他老爸抄起烧火棍子就把他给撵了出来,骂道:“小混蛋!你对文学艺术天文地理数学图画无一知晓,就敢说明辨了是非? ” 
  从某些手持名牌大学文凭的莘莘学子脸上我分明就看到了“但我明辨是非”的神气。一位高校教师反复对她的学生讲:知识不仅是有用的,而且是美好的。这话说得恳切,但是我听出了其中的沉痛意味。 
  如今口口声声讲“通识教育”,可良好的心理状态或理性智性训练,在今天被诠释为“奶酪”、“加西亚”一类的“三分钟离地飞升术”,这就是今天某些人对通识教育的理解! 
  大学病相,从来都存在;但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病例百出,令人开眼。我无心拿北大说事,但我一直想写一篇《北大病了,天知否》的时文,以此为实例辨析一下作为中国教育范本的名校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分析一些名校的怪现状,是一个针对“次品是怎样产生”的探源之路。 
  对于那位据称是“代表新北大精神”的“怪杰”非凡才情掩盖下的抄袭,我不想再重复——他没有正眼看这个问题,看来他也不知道疼是怎么回事。文章抄袭这种事情,本是不难判断的事;抄了就是抄了,没抄就是没抄。可为什么还要振振有辞理直气壮呢?据说该才子抄袭评论家朱大可事泄后,悻悻然地回嘴:“没有缺点的苍蝇只是一只苍蝇,有缺点的战士还是战士。”朱大可也不跟他客气:“这人可能是一只有缺点的苍蝇吧!” 
  我听到这事,并没有太失望的反应——从上世纪80年代走过来的人这点傲气还是有的;对这种“一蟹不如一蟹”式的“人才辈出”,我只能撇撇嘴而已。本来无所谓“希望”,又哪来的失望?但是,另一种巨大的失望却朝我袭来,从几个德高望重的教授学者——就是他的那些师友们对抄袭事件的反应来看,北大不仅仅是“病了”,而且病得很沉重。尤其是那里面有一两个一直被我崇仰为北大高标的教授,在这个时候为“才子”来“站场子”。学术公正、良知又到哪里去了? 
  如果说:这样的一类人能代表“北大精神”,那北大精神玩儿完去吧!   
  次品是怎样产生的   
  买了不好用的次品,你的投诉对象肯定不是这产品,最终追问的是生产了次品的厂家。录用的不合格的大学生,就只有找学校,从教育这条生产线上着手。 
  “次品是怎样产生的”,多年前就有人开始思索这个命题了。可悲的是,作为社会发展的重要课题,它并没有因人们的焦虑和呼吁而得出答案并改进;反而随着教育产业的财源兴隆变得越来越突出,直到它成为普遍性的社会问题纳入政府工作报告,被纳入技术层面来应对。 
  你知道我的父母都是教师,小的时候,我内心仇视教师这个行当。在我看来,父母亲一辈子过的是一种晦气重重的生活。当年我填报高考志愿时,是坚决不填师范专业的。直到后来看到一篇文章,这才改变了我对教师职业的看法。这篇文章就是我母校的老校长梅珆琦先生的《大学一解》,可以说这篇文章深深地触动了我。 
  至今为止,我的学兄弟妹们还能共同朗诵这样的名句:“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新民,在止于至善……明明德与新民二大目的固不难了解而实行者……”我老是挂在嘴上的“读书人要像读书人”这个话题,其实就是我咂摸了多年《大学一解》之后的个人化总结。我曾经有感于梅先生《大学一解》,创新一篇《大学三叹》,过会儿我拿给你看,聊博一笑,但确实代表我的心声。 
  按梅先生说的以“生新民”为要务的大学机构,今天似乎有点“变了颜色”,大学那种崇高的、理应让人敬仰的形象在逐步黯淡。我给你看的这篇文字,就是半年前我回到我曾教书的武汉那所大学的“失望之旅”后写下的。那一次我回去本来是想给我原先所在的那个系投点钱,也算是给我未完成的“教书育人梦”做一点弥补吧。可当我回到学校时,几个强烈的感官冲击促我打消了捐款的念头。还是那句话——“那堵墙已经变了颜色”,我站在校园里,只有“思古”的份。 
  几座巍峨的大楼拔地而起,寓示着学校的发达兴隆。原先的那座古色古香的象征建筑虽被“仁慈”地保留了下来,但已经变成了煞风景的赘物。学校业已合并了周边的另几所大学,换了个更阔气的名字。人文精神的沦失,某种程度可以从这种“做大做强”的风气中得到反映。国人如今一般喜欢把“做大”“做强”联起来说,但明里人都明白,做大和做强并不是一回事。尤其对某些高校的“航空母舰化”更是如此。我只看到了“高楼平地起”“分田分地真欢喜”的虚骄心态,心中的大学已经荡然无存。学校领导的好大喜功不过是上世纪80年代个体户摆“天价宴席”擂台的反人文丑剧在这个领域翻版上演。 
  这让我想另一个笑话:我的一个哥们装修完房子,请大家去参观。一进他家,我便惊呼:“嚯!哥们儿你行啊!居然能把7000/平米的房子装修成3000/平米的档次!一般人想做成这样都不容易!”并非我说话刻薄,实在是因为我那哥们儿品味不怎么样,叠床架屋,把一个好好的居住环境搞得令人生畏。这个装修房子的类比正可以形容当今某些大学的扩容。 
  语文老师都知道,教学大纲中有一条是培养良好的“语言思维品质”。而如今,一些名校因为扩容或者“升级”,放弃原有的名字,取而代之以俗不可耐的新名字。 
  我不禁要问:为什么暴发户的思维品质移植到了我们的大学校长头脑中?把一个好端端的、方正简洁的大学牌子给改换成民办大学的类似字样,这就不能简单的从笑话的层面上去理解了——端正的思维、读书人的品质,首先就从这个牌子上丧失。关于大学的改名,我只是举个例子;但这个小例子,就可以反映出当前学校思想的苍白和蛮荒已经到了什么样的程度。大学领导者都是这种境界,那大学的人文环境又会好到哪里去呢?斯文扫地矣!我只能说出这句话。 
  以前人们说“斯文扫地”,是指书生、知识分子受欺凌,是指读书人坚持公义公道而遭迫害。现在用人单位说“斯文扫地”,只能怨那些受了高等教育的人自己打了自己的脸。 
  上世纪80年代的一段时间里,大家习惯把“大学生”和“人才”直接等同起来。记得当时的天津市委书记同大学生对话时,一位学生提问:“怎样解决大学生就业时‘才非所用’的问题?”市委书记回敬了一句:“人才?在哪里?谁说的你们大学生就是‘人才’,配‘人才’这么一说还早了点儿吧?”而现在,这样一个层面的对话,也成了“中国校园简史”里的一个遗迹了。 
  思来想去,“斯文扫地”并非这些孩子们的责任。执教育的人都该想一想:是谁造成了这种无比尴尬令人痛心的局面?这次你采写的“对应届毕业生说不”系列可以说是一个“低调俱乐部”的言论汇集;我的这篇言论,可以说是低调里的低调。我也希望有个答案。   
  采访后记   
  老冒跟我一直聊到凌晨才罢。他一再表示,“你到我这儿采访,我会给你一个‘走题’的东西;我不会告诉你应届毕业生比起有工作经验的往届生来存在什么不足;你也甭指望在我这里帮应届毕业生讨教到‘良方’。现在号称能让一个平庸之辈‘立地飞升’的戴提尼式的骗局太多。据说耶稣在被钉上十字架时,曾经把这世界上的人分成了两种:一种是好骗子,一种是坏骗子。说实话,我连一个‘好骗子’都不愿意做……闻切斋只‘闻切’,不开药方,也开不出药方……”后来老冒还谈到了自己的理想,说是曾和友人相约,将来办学校,做个校董,以圆自己未遂的梦。 
  当天我住在他家,有机会重新翻开那篇《大学一解》,这几行字映入了我的眼帘——间尝思之,大学机构之所以生新民之效者,盖又不出二途。一曰为社会之倡导与表率,其在平时,表率之力为多,及处非常,则倡导之功为大。二曰新文化因素之孕育涵养与简练揣摩。而此二途者又各有其凭藉。表率之效之凭藉为师生之人格与其言行举止。此为最显而易见者。一地之有一大学,犹一校之有教师也,学生以教师为表率,地方则以学府为表率,古谓一乡有一善士,则一乡化之,况学府者应为四方善士之一大总汇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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