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王冕

    第二天，雪已经停了。
    阳光好似碎末泄在窗口，初晨万物一贯欣欣向荣。
    戴西玖打开眼睛，才发现是在自己床上，平躺的姿势，每一侧的被角都摁得很严，暖气也刚好是合适的温度。
    她撑坐起来，长发披散，意识还有些混沌，回忆昨夜之后。
    从叶修闻病了，她大多时间都在陪床，已经有好几天没有回过房间了。
    这样的作风，无异于猜测，就知道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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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对于楼上平静，楼下显然不是这样。
    叶修闻盘膝坐在床上，棉质衬衣解开几颗纽扣微微下敞，露出肌肉纹理漂亮的脊背，手指修长撑过床褥。
    珀西把医药箱放到一旁，边拆绷带边皱眉头，越拆越皱，尔后暴跳如雷：“尊首大人，您能解释一下，为什么睡了一觉起来，伤口裂了吗？”
    叶修闻万般理所当然的样子：“嗯……大概跟睡觉的姿势有关……”
    珀西上药的手顿了顿：“那么尊首大人，您再解释一下，睡着的黛西小姐去哪里了？怎么去的？”
    叶修闻沉吟半响，抬起头来慢悠悠的撇过一眼：“我和你，同感困惑……”
    珀西额角跳了几跳，到底还是耐着性子：“那么尊首大人，请您最后解释一下，为什么半夜三更要我到走廊上去捡你……”
    “啊……因为走不动了……”
    对于他拖着这样的身体把睡成猪的戴西玖抱到楼上去这件事，珀西到底还是耿耿于怀。
    所以等他端着粥回来的时候，表情还是很冷酷，气压也很低。
    叶修闻正靠在床背扣扣子，眼睫轻垂，扣一颗休息一下再扣一颗，慢条斯理，所以扣到现在，还是能看见若隐若现的锁骨。
    他毕竟刚刚退烧，一直也没有吃下去什么东西，状态还是很糟糕。
    可是很显然，看到粥碗之后，他的状态更差了些，手指动作缓缓顿了顿，脸色也更白几分。
    珀西站在床侧，没什么商量余地的表情：“是我灌您，还是让我喂您？”
    叶修闻静默了片刻，抬头掀睫，尽量温雅无害的笑笑：“其实我对两种方式都不太看好……”
    珀西打了个响指，动作麻利：“OK，第一种。”
    语毕，手肘轻动直接扼过叶修闻肩膀往床背一压，白瓷碗檐凑近他的下颚。
    叶修闻瞬间偏头，肤胜白瓷的脸又见通透几分，漂亮的眉形轻轻蹙起，眼睫修长如柳絮过拂，颤了颤……
    刚刚推门进来的戴西玖，入眼就是这样男男交织的画面，偏偏叶修闻的表情还是这样弱质纤柔，引人犯罪，瞬间目瞪口呆。
    珀西离得最近，显然比戴西玖遭受的冲击更大许多，到底年少无知，少有的，愣了愣神。
    这一愣，腰侧猛然感觉几分强劲厉风，速度之狠快，珀西顷刻瞪向叶修闻，眼风未达整个人已经笔直的飞出去，粥碗滑出一线绮丽的弧线，“噼啪”跌落在地。
    珀西单膝翻跪在地，站起身来，看了看地上的粥碗，再看着叶修闻，表情颇有几分无语凝咽。
    戴西玖瞪了瞪眼睛：“你们在干什么？”
    叶修闻抬头温温笑了笑，继续扣扣子，仪态从容，仿佛刚刚踹了别人一脚的另有其人：“也不是很大的事情……”
    “他非礼我而已……”
    戴西玖：“……”
    她很同情的看了看珀西：“这种事，难得不是他晕倒的时候再下手比较好吗？”
    珀西盯着地上的粥碗，很郁卒。
    戴西玖拍了拍他的肩膀，同时将手里的保温盒放在床头：“别难过，我这里还有。”
    叶修闻：“……”
    珀西难得正眼看了次戴西玖，心情明显愉悦：“你喂他喝，我去收拾一下。”
    ———
    伺候叶修闻这么多天，让他吃点东西有多难，戴西玖怎么会不知道。
    他的胃部问题似乎比想象中要严重，尽管吃了常常要吐，医生还是叮嘱过必须强制进食，恢复器质功能。
    房门带关，戴西玖已经在勺粥，撇见叶修闻低垂着头，连眼睫都簌簌垂了下来，看起来实在是有些恹恹的样子。
    她不免觉得有些好笑，端着碗坐过去，一边搅着勺子一边开口：“我没有放别的东西，熬得很稀，你多少吃一点。”
    叶修闻终于偏头看她，抿唇咳了咳，神色意外正经：“玖玖，你做的？”
    他生病以后，眸色意外清浅一些，总像蒙着一层大雾，没有太多焦距，现在这一刻，倒像是所有雾气都沉淀下来，变得湿润而明亮。
    实在很容易让人心生动容。
    戴西玖避开他的目光，好像害怕这种对视让他窥见万分之一她心底的秘密和悸动，勺过一勺递近他的唇边，神情尽量平静：“你帮了我，我照顾你，理所当然。”
    叶修闻注视着她，意料之外的顺从，低头喝过一口。
    然后他轻轻启声，嗓音徐徐：“为什么还没误会，就开始解释？”
    戴西玖握勺的手指紧了紧，鲜见没有立刻答话，一勺一勺的喂，节奏和缓，他便一勺一勺的喝。
    有那么几个瞬间，她居然想开口这样说。
    从来都没有误会，我就是喜欢你。
    可到底还有太多东西需要确定。
    她的手指轻轻摩过他的胸口，目光落在他犹然缠着绷带的手腕上，终于开口，问出了一直想问的话，仿佛是怕他听不清晰，每一个字都落得很慢：“为什么会受这么重的伤？为什么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要过来帮我？”
    叶修闻敛睫看了看自己的手腕，轻轻咳了咳，声音也更沙哑了些：“会受伤，是因为我不够厉害……”
    他看着她，平静笑了笑，语声一如神情，无生丝毫波澜：“会帮你，当然是因为你不够厉害。”
    戴西玖眨了眨眼睛，缓缓低头又抬起，尤存最后一丝期翼：“没有别的原因？”
    这一瞬间，叶修闻眸色暗了暗，微光明灭，好像浩海波澜，深不见底，良久，只答了一个字：“有。”
    戴西玖瞬间偏头，近在咫尺，固执对望过去。
    叶修闻却没有打算再说下去，只是微微退后一些，避开她的目光，抬手将她冰凉的手指握在掌心：“玖玖，总有一天你会知道。”
    尽管他的声音很轻很轻，可是每一字都像暖流涌进，从耳膜直到胸口，层层漫溢包裹心脏，好像一波一波打过来的海浪，她如叶末浮萍起起落落，挣脱不开，危险而又无可抗拒。
    戴西玖静坐了会，轻轻靠近他的肩膀，边开口边将手指根根挣开：“修闻，如果你不愿意告诉我原因，我永远也无法真正信任你……”
    她看过眼前这张日起百变的脸，和这个永无真心的人，忽然有些难过和怨怼。
    “谢谢你的回答。”
    她拿碗的手轻轻放了下来，垂在膝盖上，笑意看似平静又像是苦涩：“毕竟，误会之后再解释，才最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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