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王冕

    叶修闻身体恢复得超出意料的慢。
    体质方面表现得也让黛西玖十分糟心。
    比如好不容易退烧了，因为吃东西难免反胃，在浴室吐完连水都忘记关就那么睡着了。
    等到珀西发现湿漉漉的提出来，又顺理成章的感冒了。
    中央空调的暖气对浴室照顾得毕竟有限，第二天一早，戴西玖就指挥人单独在浴室给安了个空调。
    这边敲敲打打，戴西玖就背手站在门口，看着叶修闻，凝视探究的神态：“你说你怎么就这么难养？”
    叶修闻围着被子坐在床上，手里握着热开水，气定神闲：“金贵的东西都难养，我只是很符合自然规律而已。”
    戴西玖呵呵两声：“难道你睡在浴室这种行为，也是自然规律的一种？”
    “啊……困了，当然是。”
    戴西玖：“……”
    上辈子，她大概是欠了叶修闻很多钱。
    不是，是全世界大概都欠了他很多钱。
    ————
    ————
    换权各项支线事宜基本盖定，只剩主项文件签下名字，蒙瑞卡罗就可以定下易主。
    然而丘吉尔在这一项上，一直以各种理由推脱不出。
    为了让叶修闻更好的养病，戴西玖制止了暗部线报的传送。
    尽管不如前两天照顾得那么殷勤，她对他进食还是相当上心。
    没有别的原因，除了她强制命令，几乎没有人能管得了叶修闻。
    仿佛食物是他的天敌。
    密尔沃基的天，不论多冷，从来都是高阳普照。
    戴西玖端粥进门的时候，他正靠坐在床背上看书，戴着眼镜，手指润白如玉。
    阳光从窗外倾泄过来，线线明亮。
    保温盒放在床头，他便知道是她过来，轻轻抬头，似乎是无奈：“玖玖……”
    戴西玖全部注意力却在书页上，侧头凝视：“你在看菜谱？”
    叶修闻轻轻笑了笑：“我也不是什么天生就会的……”
    戴西玖当然知道，他是指他做东西给她吃。
    他的手艺很不错，她原以为他本来就通达这些东西。
    戴西玖盯着书上的菜式看了半响：“巧克力茄子？”
    “据说口感不错……”
    “蚯蚓软体蛋糕？”
    “应该很有营养……”
    戴西玖预感很不好的抬手翻到封页，“英式黑暗料理”几个字倒是烁烁生光。
    叶修闻注意到她变幻莫测的神情，微微挑了挑眉，语气坦诚：“涉读面积比较广泛而已。”
    戴西玖撇了撇保温盒：“难道跟伺机报复没有联系？”
    叶修闻将书页轻轻掀过，语声懒淡：“好吧，我说没有你也不会相信。”
    戴西玖：“……”
    喂，这么诚实真的好吗。
    ——————
    她最近喂他吃东西的次数明显多了，总算不像一开始那样忍不住脸红心跳。
    叶修闻终于不像之前反应那么厉害，只是吃得不多，一碗粥喝不下去一半，额头就起了一层轻薄的冷汗。
    体力最差的时候大概就是吃完东西之后，通常都需要睡一会。
    等到安置好他，阳光正是午后，刺目的明亮。
    有人敲门，节奏徐缓，拉开之后，见到了一个另她万分诧异的人。
    顾琛之。
    他侧身站在门口，身形修长，因为逆光，所以看不清神情，语声很轻：“黛西，有没有时间？”
    戴西玖回身看了一眼呼吸平稳的叶修闻，无声点头，将门轻轻带关。
    已经下午，大厅人流见少，一片空旷寂静。
    顾琛之还是坐在时常落座的窗口，浅灰色毛衣纹理柔软，袖口时隐时现，露出一截精致的小臂，手指握过玻璃杯沿，每一根，都是修长漂亮的形状。
    他一直没有开口，只是默默的喝水，节奏一分不乱，直到杯底渐现，他才将玻璃杯轻放在桌面，语声淡而平稳：“艾文被珀林顿演艺公司买走了，就在上星期。”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顾琛之没有笑容。
    他此刻静静看着窗外，侧脸弧度优美而精致，却莫名透出几分冷意。
    戴西玖试图安慰：“这是好事，你应该为他高兴。”
    语声起落间，顾琛之已经回头，唇角缓缓勾过几分笑意，眼瞳深暗而平静，只说了三个字：“他死了。”
    戴西玖穆然惊愕，她还无法接受一条鲜活的人命就这样毫无预兆的消失，连声音都有些震颤：“什么意外？”
    顾琛之笑意温缓：“很抱歉，不能告诉你。”
    这句话落，眼睫轻轻颤了颤，目光有片刻放空，语声很淡：“他应该，不会想让更多人知道。”
    是什么惨烈的原因，不可启齿。
    戴西玖曾经看过顾琛之的资料。
    他没有朋友，甚至没有亲人。
    艾文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一个人，该伤心的事却不再有伤心的神色，大概这种痛苦已经到了极端，什么也无从表达。
    她轻轻拍了拍顾琛之的手背：“你应该明白，他最不想让谁知道。”
    “顾，艾文最担心的是谁……”
    “不用劝慰我……”顾琛之轻声打断她的话，浅声笑了笑，语气很淡：“一切都好。”
    他转而看向她：“倒是你，承权的事情还顺利吗？”
    戴西玖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轻松：“除了主文件都差不多定了，明天晚宴应该就会承接，你不要担心……”
    顾琛之缓定笑了笑，站起身来，走之前抬手轻轻揉了揉戴西玖的头发：“好的。”
    “那么黛西，保重。”
    戴西玖轻轻抬头，视线捕捉只看见他越过线线阳光，穿过大厅的背影。
    脑子里浮现出第一次见面，大雪纷飞，他肩上趴着白*咪站在高架桥上静静微笑的样子。
    那些美好温暖终于随着这场生死诀别的意外，沉入不可窥探的黑暗之间。
    他终于还是在笑，却再不是微笑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