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子之谶

    丢下戚隆华之后，柯子玉并没有立即离开。
    她把车开到一处阴影里，注视着阔步走向江边的老板。
    那身华贵的大妈装已经脱下。还有七七八八的手镯、串珠、高跟鞋、老女人的挎包等等都散乱在后座上。
    此刻的戚隆华依旧是那身招牌似的阿迪达斯白色运动装，颀长的身材，长腿蹦跶，走起路来弹性十足。
    城市刚刚入夜，远处一片喧嚣。江边护栏上的景观灯昏黄幽暗，远处的霓虹灯倒是映衬着江水泛出粼粼波光。
    正是这幽暗的灯光，让戚隆华露出剪影般的轮廓。
    对自己的老板，柯子玉太熟悉了，可此刻的身影却让他感到陌生。孤身立在江边护栏后，一动不动地眺望神秘的黑暗，成熟、坚毅的背影有一种君临天下的气度。
    柯子玉心里一动：平常只觉得自己的老板是个花花公子，只有在看到美女的时候，才会心花怒放。而此刻，眼前分明是一个深沉内敛的刚毅男子汉。
    这样的形象，只有无比沉稳豁达的内心，才会相由心生。
    大人物固有的稳健和大度，忽然聚焦在老板身上。柯子玉内心躁动不安起来，而且隐隐有种陌生感袭来。
    不过，她总算放心了。
    老板到江边，是想在喧嚣中寻得片刻的宁静，或者，是想让那气势雄浑、奔腾咆哮的滔滔江水启迪思维。
    柯子玉发动了车子。
    准备悄然离开的时候，扭头观望。
    奇怪，不见了老板的影子。远处的天空传来礼花的绽放声，天幕也被染得红彤彤的。
    红色的天幕上，分明看到一条只有在影视里才会看到的金龙，正扭动着尾巴，张牙舞爪，不急不缓地在大江的上空移动。
    现在的商家真是无所不能，礼花都能做成神龙的样子，还能让神龙活动起来，黑科技真是匪夷所思！
    老板或许走开了，沿着江边散步也未可知。子玉安慰自己。
    奥迪车无声无息开始滑行，柯子玉的心情经历短暂的跌宕，似乎有了自己的选择。
    毕竟是初冬，入夜气温低，除了车流，路上的行人渐渐少了起来。
    油门慢慢加大，车窗升起。
    无意中，后视镜闪过一道亮光。
    什么东西？
    好奇心让她紧盯着右侧的后视镜。
    这一看着实吓了一跳。分明就是刚才那条“礼花金龙”，怎么还不消失？现在的技术可以让它延时这么久？没听说过！
    更加不可思议的是，那金龙的背上好像有个人影，正驾着金龙东游西荡······
    柯子玉以为自己看花了眼睛。礼花弹早就消失了，还有什么金龙？幻觉罢了。遂一脚刹车，腾出手来，揉了揉眼睛，再一看后视镜，什么都没有。又把脑袋伸到车窗外向后看，大江上下，除了高楼上的霓虹闪烁，再远处就是大江入海口，零星的几点渔火在黑暗中眨着眼睛，其他什么都没有。
    奥迪车没有犹豫，加速融入了车流。
    而柯子玉的这些小动作，都没有逃过戚隆华的眼睛。
    “最好的防守是进攻。”戚隆华咀嚼这句话，不需要任何准备和前提。立即着手步步为营的新生。
    前世的记忆告诉他，见风使舵是人类的本性，无所谓对错，只是一种选择和结果而已。
    比如不能用好人还是坏人来定义柯子玉。
    一夜没有睡好。大概晚上十点左右，她最担心的电话打了进来，手机响了好久，不想接不敢接，又不能不接。
    “子玉，睡觉了？这么久才接电话？”对方的声音很柔和甜美。
    “没有没有，刚才在里屋，没有听到。对不起对不起。”声音明显不自然。
    “不要紧的。你好像很紧张？怎么回事呢？”都是女人，对方很敏感。“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可不要为难自己哦。”
    “没有没有，不不紧张。只是我今天没有什么收获，觉得自己很差劲，对不住姐姐，有点心情不好。”子玉不安地回答，“傍晚的时候，叶总助都在办公室。准时下班，之后还去菜市场买了菜回去的。也就是说，他绝对没有和老板在一起晚餐什么的。”
    “我是在网上看到视频，才发现人家所指的那个神经病竟然是老板，才开车去街上接他的。当时他正在市中心的中山大道。我接他上车后，他脱掉大妈装和其他化妆物件，让我送他去了江边。在车上，我问老板吃饭了没有，从哪里来。他什么都不肯说，脾气很大，但人一直很清醒，并没有微博上人家说的神经病。”子玉照实回答。
    “嗯”对方沉默了片刻，忽然又问“那你估计老板是去了哪里？”
    “这个真不好说。您也知道，中山大道是是全市CBD集中区，四通八达，去哪里都很方便，从哪里来都有可能。尽管无法判断傍晚的时候老板去了哪里，但今天他先是去了小蓬莱，又去了圣地亚哥大酒店，而且特别奇怪的是，老板去圣地亚哥并没有去自己的长包房，而是新开了一间商务套房。”子玉把知道的情况一股脑儿告诉了对方。
    “好的，子玉，我知道了。打扰你了，谢谢你哦。”对方礼貌而客气地挂了电话。但是柯子玉发现自己的空间已经十分逼仄，有点透不过气来。
    一夜没有休息好，早上起来还有点黑眼圈，对于年轻的白领这是最忌讳的。所以，柯子玉早晨化妆时间稍稍长了一些。来不及吃早饭，火急火燎赶到办公室，老板戚隆华已经在办公室看文件了。
    这一幕，对于柯子玉，颇有新鲜感。来华隆高科多少年了，从没有见到过总经理这么早到办公室批阅文件的。
    蹑手蹑脚想溜进秘书室，但还是被发现了。
    “过来吧。我早就看到你了。当我那么好蒙啊？”老板发话了。
    “对不起，老板，昨晚有点事睡太晚，早上才迟到的。”柯子玉怪不好意思解释。
    “没事没事，起得来就好。说明你男朋友没有下手太重。给我留了点面子。”戚隆华瞟了她一眼，暧昧笑笑，“怎么，我没说错吧。像你丫头这个年纪，正常，很正常。”
    “老板不能乱说，没有的事。什么男朋友，我没有。我就不能有别的事吗？这么污人清白。”柯子玉小声嘀咕。
    “好啦，好啦。和你闹着玩的。这是给你带的早餐，你先吃早餐，我画完几个字再和你说话。”戚隆华指了指旁边打包的一个麦当劳早餐，露出洁白的小虎牙，笑着盯着她委屈的脸看。
    见子玉满脸的阴霾，一动不动，站起来，把早餐递给她。
    “怎么，不会要我喂你吧？这要让我老婆看到了，那就死翘翘了。要是告到老爷子那里，咱俩的缘分就尽了。”戚隆华爽朗地笑着道，伸出另一只手去抓子玉的手。
    眼看抓住，子玉一缩，再抓住，把早餐交给了她。
    “哟，待遇不错啊。老板亲自给买早餐了。我这正室都没有享受过这样的待遇啊。好好好。”声音未停，掌声响起，主仆二人吓了一跳。原来正在这节骨眼上，华隆高科常务副总池心碧出现在门口，亲眼目睹了传递早餐的细节。
    子玉尴尬地放下早餐，两只手搓着前面的衣襟，像做错事的小学生，站在一边。心里后悔死了，要是早点接过来就好了，想什么老板怎么会知道自己没吃早餐。
    戚隆华飞快地回到班台后的座椅上，无所谓地耸耸肩，很绅士地两手一摊，道，看你说的，心碧。我一个多余的早餐让子玉拿去吃，她不要，我递给她，就这样而已，门都开着，你就不要借题发挥了。
    “我是借题发挥吗？”池心碧面无表情地愤愤道，“孩子都上小学了，你什么时候和我吃过一顿早餐。你在外面花天酒地也就算了，怎么能和自己秘书拉拉扯扯，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今天要不是我撞见，还不知你们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柯子玉，你一个年轻女孩，要知道世界上还有羞耻二字。”最后，她的声音更加严厉。
    柯子玉已经吓得哭起来了。虽然她知道自己并没有错，但是这个时候任何辩解都是多余，反而会有相反的效果。她昨晚就估计到池心碧会对自己下手，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好了好了。心碧消消气。没你说的那么严重。”走过去揽住老婆的双肩，让她背对着柯子玉，又悄悄做了个让柯子玉快快离开的手势，子玉会意地跑了。
    “老婆，你也太小看你老公的品味了。当初追你那是冲破重重阻力。事实证明，你老公是多么有眼光。像我老婆这样既漂亮又聪明的女子才是我眼中的宝贝，其余的，像柯子玉这样的货色，怎么会入得了我的法眼，你说是不是？所以，你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就不必为难小姑娘了，人家做事还是很不错的。你看，每天的文件处理还是紧紧有条的。”边说着边扶着池心碧坐下，指了指班台上小山似的文件道。
    池心碧白了他一眼。女人谁不爱哄，戚隆华几句话说得她心里甜丝丝的。也是的，像柯子玉这样的小姑娘，典型的发育不良，前前后后都是平平坦坦的大广场，喜欢曲线婀娜的戚隆华怎么会看得上？自己不过是故意那样说说，气气这家伙。她今天特意早过来，是别有用意的。
    “行了行了。我就不报告老爷子了。最近公司多事之秋，戚总还是不能当甩手掌柜吧。今天星期五了。下周二准备召开董事会，你一定要参加哦。”
    “老婆，”戚隆华嘿嘿笑着，“俗话说，能者多劳，华隆高科这些年取得的成绩，完全是老婆的功劳。老爷子年纪大了，我看你就多操点心。我要有时间就参加会议，没有时间就请老婆大人代劳。好不好？”
    “咱俩又不是别人，一个床上睡觉，一口锅里吃饭。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你董事长公公不也是这个意思吗？”戚隆华补充道。再说，我这两天还有个重要约会，有个重要客人要来拜访，这事我觉得比董事会重要。董事会无论多么重要，都是咱们内部的事，朋友可是外事问题了。外交无小事，对吧，老婆大人，华隆高科交给你老公我是放心的。
    池心碧离开的时候，已经是满脸的笑容了。期间，柯子玉过来给她送了茶，见到她的笑容，稍稍宽了宽心。
    迈着妖娆的步子离开的时候，戚隆华没有落下任何一个规定的动作。跑过去，冷不丁揽住他的腰，在她脸颊上啜了一下。
    这次突然袭击，耳闻目睹，池心碧印象中，戚隆华还是那个花心大玩家，谁说有什么新的变化？
    离开的步子，比来的时候要轻快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