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胭脂铺II

    “试试这个吧。”刑如意随手从柜台上取出了一罐口脂递给红袖。
    “你应该是天生皮肤就白的那种姑娘，而且皮肤表面也没什么瑕疵，不管是什么颜色的口脂，都合适。”
    “我白吗？”红袖伸出手看了看：“大概是因为我变成了鬼，所以姑娘你才会觉得我白吧。”
    “这鬼也是人变得，活着的时候不白，还能指望死了之后变白？”刑如意摇摇头：“像你们这种天生就好看的姑娘，总是这么的谦虚。好了，赶紧试试。”
    “我可以吗？”红袖先是看了看刑如意，跟着又看了看孟子霖：“自从变成这个样子之后，我就再也触碰不到东西了。”
    “那你可以再试一下啊。”刑如意笑眯眯的。
    红袖犹豫了一下，伸手接过了那罐口脂。想象中的画面并没有发生，红袖看着被自己拿到手里的口脂，有些难以置信。
    “我没骗你们吧，我如意胭脂铺的东西，可是畅销阴阳两界的。”
    “红袖，快试试。”孟子霖催促着。
    红袖犹豫了下，打开口脂，用指尖轻轻沾了抹在嘴唇上。
    “好看吗？”
    “好看。”孟子霖的嘴角也上扬了起来：“比我想象当中的更好看。”
    “我原来是不是很丑？”
    “不丑，你原来就很漂亮。只是气色差了些。”孟子霖的眼神暗了下去：“只可惜，我触碰不到你，若是可以的话，我想亲自为你涂抹口脂，为你画眉，还有为你梳头。我知道，我笨手笨脚的，不一定能做好这些，可是我想试一试，只为了你试一试。”
    “下辈子吧。”红袖看着孟子霖：“如果下辈子，我还能遇见你，我一定嫁给你，成为你的娘子。让你帮我梳头，帮我画眉，帮我涂抹口脂。”
    “红袖！”
    “子霖，我该走了。”
    “你要去哪儿？”
    “去我该去的地方。”红袖转身看着外头：“该报的仇，报了。该护的人，护了。该爱的人，我也爱了。该享受的被爱，我也拥有了。我这一生虽然经历了很多不好的事情，也很短暂，但我不后悔。因为，我遇见了子霖你啊。我知道，你不想我走，我也不想离开你，可是子霖，你我终究人鬼殊途，是不能长长久久的待在一处的。”
    “谁说不能的。”孟子霖伸手去抱红袖，却扑了个空。
    “不要走，不要走好不好，我们就像以前一样的过日子。我现在赋闲了，我有更多的时间可以陪你。如果你觉得不满意，或者害怕我再回到战场上去，我也可以辞官。我带你回家，或者去你的家乡都可以。”
    “傻瓜，我们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过日子了。”红袖回眸一笑，笑容中尽是辛酸和无奈：“你年纪也不小了，也该正儿八经的娶个妻子了。你也知道，我是一个心眼特别小的人，我没有办法看着你娶另外一个女子，没办法看着你对她好，没办法看着你们生儿育女一家几口幸福快乐的生活。我会伤心，我会难过，兴许，我还会因为我的妒忌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来。子霖，我是鬼，我是杀过人的鬼，一旦愤怒起来，我都不知道我会做些什么。我想，趁着你还喜欢我，趁着你还不讨厌我的时候离开。这样，等你日后想起我来的时候，记得都是我的好，而不是我的不好。”
    “我不会娶妻的，除了你，我谁都不娶。”
    “你会娶的。”红袖很认真的看着孟子霖：“回京的时候，我不小心听到了将军和另外一位大人的对话。那位大人家中有个女儿，年岁与你相当，是个很好的人。将军做媒，将你推荐给了那位大人，那位大人对你很满意。前几日，我偷偷去了那位大人的府里，见到了那位小姐，我亦觉得她跟你很配。子霖，红袖于你，终究只是一个过客，你还有漫长的一生，你需要一个真正的娘子陪你一同渡过。你放心，我不难过的。相反，我为你高兴，你是个好人，你值得更好的。”
    “呜呜，好感动啊，这人世间怎么老是出现这种明明彼此相爱，却偏偏阴阳相隔的事情啊。”刑如意向后一靠，靠在了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狐狸身上：“我感觉我要哭死了。”
    “哭了眼睛会疼的。”狐狸柔声说着：“想不想帮帮他们？”
    “怎么帮啊，这红袖都已经死了很久了，就算你跟下面那位关系好，也不能让她还阳啊。”刑如意小声嘀咕：“再说了，更改生死簿这种事情，古往今来也就孙悟空一个人干过，咱们还是别了吧。”
    “你想多了。”狐狸点了下刑如意的鼻尖：“我这里有颗药丸，服下之后，可以让这位红袖姑娘以人的模样在人间活上三日。”
    “三日！”
    “对，三日！”
    “有没有副作用，例如三日之后，魂飞魄散之类的。”
    “没那么可怕。这药丸是取地府的幽冥草制成的，服用之后，身上会留下专属于地府的气息，而鬼差很容易根据这个气息找到红袖姑娘。”
    “我知道了。若是不服用这个药丸，红袖姑娘就可以像以前一样，藏匿在人间，并且可以永远以鬼魂的形态陪伴在孟子霖身旁。可人鬼殊途，人和鬼长时间的腻歪在一起，人就很容易被阴气侵袭，这个孟子霖十有八九也会短命，且极有可能不得善终。到时候，红袖姑娘是会从容的去地府报道，还是生出别的什么念头，谁也说不准。
    若是服用了这个药丸，红袖姑娘就可以以正常人的模样跟孟子霖待在一起，尽管只有短短的三天，可对他们来说，也是十分难得的。如果是我，我会选择后者。利用这三天时间，把该做的，想做的统统都给做了，然后安安静静地等着鬼差上门。”
    “如果是我，也会选择后者，看得见，摸得着的陪伴，才是真正的陪伴。”狐狸握住刑如意的手：“所以，不要再质疑我，我陪在你身边的每一天，都是很认真的。”
    “臭狐狸，你说这些话的时候，亏心不亏心啊。还陪在我身边的每一天都是认真的，天知道，你这一天天都待在那个犄角旮旯里。我这早上睁眼，看不见你，中午吃饭看不见你，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十有八九还是看不见你。你陪谁，你说说，你到底都陪谁了。”刑如意一指头连着一指头的戳，“也就我气量大，不跟你这只臭狐狸计较。药丸呢，赶紧拿出来。”
    狐狸伸手，掌心中躺着一颗看起来很可怕的，墨绿色的药丸。
    “你确定这个是能吃的？看起来，像是毒药。”
    “幽冥草本身就是绿色的，”
    “我知道它是绿色的，可你也不用把药丸也给做成绿色的吧。黑色的不好吗？”刑如意有些嫌弃的把药丸给捏了起来：“你们青丘的制药技术过关吗？别人吃了没事儿，鬼吃了有事儿才可怕。”
    “放心，不会有事儿的。”狐狸对于刑如意嫌弃的目光，也是习以为常了。
    将药丸递给红袖，又把药丸的使用方法说了，至于红袖要不要吃，那就是红袖自己的事情了。
    孟子霖走了，带着红袖走了，可他走之前，忘了把刚刚那罐口脂的钱给付了。刑如意本想追上去讨要，可看着他跟红袖阴阳相隔的样子，又不忍心。想了想，还是算了，反正她手里也不缺这卖一罐口脂的钱，真要缺了，就让狐狸想办法给赚回来，实在不行，就去皇宫里顺一样东西，拿到鬼市上给卖了。
    洛阳城里的鬼市，是个很神秘的存在。没人预告，没人发活动宣传，甚至没人吆喝，却会在每天的寅时准时出现，然后在天亮之前消失的无影无踪。
    没有人知道，在鬼市上卖货的掌柜是打从哪里来的，也没人知道，那些前来买货的都是什么人。大家都披着黑色斗篷，将自己遮的严严实实的。逛鬼市的时候悄无声息，成交买卖的时候也是悄无声息。这鬼市上所有的物品都是明码标价，并且拒绝讨价还价。你觉得值就买，觉得不值，就再去找。
    自来到这里之后，刑如意只跟狐狸去逛过一次鬼市，她买了些洛阳城里不常见的药材，狐狸则买了一块看起来特别普通的石头，然后将那块石头放在了她睡觉的房间里。
    若是按照她以往的习惯，肯定会追着狐狸，问清楚那石头是打从哪里来的，有什么作用，又为什么要放在她的房间里等等。可奇怪的是，她竟然没问，狐狸也没说，且看起来，也不像是想要跟她解释的意思。再后来，日子过着过着，也就没人再去注意那一块儿石头了。
    “说起来，你好久都没带我去鬼市上转转了。”刑如意抱住狐狸的胳膊：“要不，咱们再去瞧瞧。”
    “你想要买什么东西？”
    “不买东西，就不能不逛吗？”
    “能，只要你起来的就行。”狐狸伸手一指，如意胭脂铺的铺门就给关上了：“打烊了，我陪你去吃饭。”
    “这还没到饭点儿呢，吃什么饭啊。”
    “青丘的饭，你想要尝尝吗？”
    “你做？”刑如意抬头看着狐狸：“该不会是草叶子，肉虫子什么的吧？对了，你们狐狸平常都是吃什么的？”
    “寻常的狐狸吃什么，我不清楚，但我们青丘九尾狐一族，是吃人的。”狐狸说着，低头，咬在了刑如意的颈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