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胭脂铺II

    寅时，洛阳的鬼市开市了。
    戴着狐狸面具的刑如意正在研究一方砚台，忽闻到一股淡淡的幽香飘来，她使劲吸了吸鼻子，循着味道飘来的方向看去。
    鬼市上的行人不多，可除了高矮胖瘦不同，每个人都是穿着黑衣黑袍，用不同的东西将面部遮挡着。就算她鼻子再灵，也无法准确判断这香味儿是来自哪里的。
    狐狸正在专注的看着一个狐狸屏风，屏风本身倒是没什么特色，可里头的那只白狐狸却是做得惟妙惟肖。刑如意用手轻轻拽了下他的衣裳，在心里问着：“你闻到了吗？好香的味道，也不知是哪位姑娘身上的脂粉味儿，倒是怪好闻的。”
    “不是脂粉味儿，是花香。”
    “花香？这寒冬腊月的，哪里来的花？梅花吗？味道不太香。”她踮高了脚尖，竟真的看到一个穿着黑袍的男人，手里抱着一束白色的看起来很像是满天星的花：“还真有花啊。”
    刑如意被那股香味儿吸引，拽着狐狸直接跑到了那人前头，伸手指了指他手中的花。
    鬼市不能对话交谈，买卖东西，要靠打手势。
    那人点了点头，从花里挑出一支递给刑如意，让她先闻闻看。
    这小白花看着像是满天星，却跟满天星不同，且香味儿也要浓郁的多。
    “你好，请问这话是你自己种的，还是在外面采的？”刑如意用手势问。
    那人带着半张黑色面具，见刑如意这么问，先是勾唇一笑，也用手势回着：“山上采的，这寒冬腊月的，我可没什么心思种花。”
    “那座山？伏牛山吗？”刑如意朝着伏牛山的方向指了指。
    男人摇摇头，用手势告诉刑如意：“这是秘密，如果告诉了你，你就自己采去了，那我还有什么生意可做呢？”
    “那好吧，你的花我全要了，多少钱？”
    “二十文。”男人伸出两根指头。
    “二十两啊，不贵不贵。”刑如意豪气的掏出二十两银子放在男人手里，接着，自觉主动的将他手里捧着的话全部接了过来。
    男人看着放在自己手里的二十两纹银，在片刻呆愣之后，看着刑如意笑了。
    狐狸买下了那个狐狸屏风，刑如意则只买了那么一把小白花，在回程的马车上，她一个劲儿的抱着那束花闻：“狐狸，你经常在山上跑，有没有见过这种小白花。”
    “你喜欢？你喜欢的话，下次上山，我帮你留心看看。”
    “喜欢，不光喜欢这花，更喜欢这花的味道。你说，我要做出一款同款花香的香水会不会很畅销。香水的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做偶遇，而且只在这样的隆冬时节售卖。你想想看，在这样一个寒风瑟瑟的冬天，路边的花草树木调零的调零，枯萎的枯萎，你却带着一身花香袅袅而来，这该是多么美好的事情啊。”
    “偶遇？是偶遇那个人吗？”
    “谁？你说那个卖花的。当然不是了，是偶遇你。”刑如意双手捧花，一双眼睛亮晶晶的透过那些小白花看向狐狸：“你忘记了，你我相遇的时候，也是在冬天啊。”
    “所以，偶遇是为我们做的香水。”
    “是啊，当我在鬼市上闻见这股花香的时候，脑海里浮现出的就是我把你抱回家时的情形。小区里橘黄色的灯光很暖，外面还在下着很小很小的零星的细学，你全身雪白的可怜兮兮的卧在那边，然后我走过去，蹲在你身前看你。你的眼睛亮亮的，就像是天上最美的星星一样。然后，鬼使神差的，我就把你抱回了家，再然后，你就把我带到了这里。虽然穿越了千年，也经历了很多人事变化，但我一直很庆幸，庆幸我的身边一直有你，也庆幸遇到你之后，我拥有的都是幸福。”
    “是这样吗？我都不记得了。”狐狸笑着，捏了捏刑如意的脸。
    “你当然不记得了，因为我每次说的台词都不太一样嘛。”刑如意心虚的笑着，靠到了狐狸身上：“不过，我说我遇见你很幸福这件事，一直都是很认真的，是没有骗你的。”
    “我知道。”狐狸摸摸她的头发，有些不忍告诉她关于这些小白花的真相。
    这些小白花只生长在一个地方，那个地方深入伏牛山系，当地人管那个地方叫做蛇村，管这种小白花叫做蛇百草。蛇百草，只生长在蛇穴旁边，且是大蛇的蛇穴旁边。因为花香四溢，很容易吸引到过往的路人，可当路人循着花香找过去时，等待他们的却是张开的蛇口。那些试图采花的人，往往都会成为大蛇的腹中餐。
    那个男人，是个蛇精，而且还是修炼了五百多年的吃过不少人的蛇精。
    回到如意胭脂铺，已经将近卯时。
    见刑如意睡得很沉，狐狸没有叫醒她，而是念了几句口诀，利用瞬间移动之法，将二人从马车转移到了卧房中。刚刚将刑如意放到榻上，盖好被子，铺子外头就起了一阵黑风。
    “这么快就来了，且还是主动找上门来的。”狐狸看着呼啸而入的怪异妖风，眯起了眼。
    他在走出房间之前，将那扇从鬼市上淘回来的白狐屏风从乾坤袋里拿了出来。屏风落地，发出一道耀眼的白光，紧跟着刑如意连同床铺一起消失了，而原本是床的那个位置，先是出现了一张床的幻影，跟着幻影又变成了实体床的模样。
    这白狐屏风虽与青丘的那些宝贝没法相比，搁在人间，却也还算是一件很不错的法器。只可惜，那些逛鬼市的人，大多有眼无珠，即便是那修行五百多年的蛇妖，也没瞧出这扇屏风的好来。
    当狐狸站在院子里，抬头望向天空的时候，只见漆黑的夜空中正漂浮着一大块黑色的斗篷，那件斗篷上还沾染着蛇百草的香气。这黑色斗篷，乃是蛇妖用自身脱落的黑色蛇鳞所化，也算是他的一件武器了。
    狐狸抬手，两道幽白冷光射向黑色斗篷，只听得“砰”得一声，黑色斗篷变成无数黑色碎片从半空中落了下来，狐狸趁机抛出乾坤袋，将那些鳞片一个不落的全部给收了起来。
    “我家夫人不喜欢自个儿的院子被弄脏，下次小心些。”
    “原来是同道中人。”蛇妖显身，坐在胭脂铺的屋脊上：“你眼光不错，那个女人，是大补。”
    “滚！”狐狸手中瞬间幻化出一支剑来：“如若不想你五百年的修为一朝散尽，就给我滚回山里去。”
    “威胁我？你也不过是一只臭狐狸而已。看你的道行，只怕还不到五百年吧？”蛇妖吐出蛇信子，“大言不惭的，还想让我的修为一朝散尽，你信不信，我连你一起吃了。狐狸虽小，却也是妖，你信不信，我吃了你之后，还能让你的修为为我所用。五百年的修为，再加上你这小狐狸妖的，倒是可以让我省不少的事儿呢？我告诉你，我早就腻歪了在山中修行的日子，当真枯燥，无聊的很。”
    说话间，蛇妖的蛇信子瞬间变长，并且无声无息的就缠上了狐狸的身躯。
    “舌头太长，可不是一件好事。”
    狐狸冷哼一声，在蛇妖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幻化出另外一个狐狸，并且用手中的剑将蛇信子给斩断了。
    “嘶~”蛇妖恼羞成怒，直接从屋脊上跳了下来：“好你个臭狐狸，竟敢算计我。”
    “是你道行太低，就这种智商，还想到人间作恶。”狐狸长袖一甩，蛇妖瞬间后退几步。“舌头太长，就该斩了。脑子太热，就该凉凉。”说话间，水汽四溢，汇聚到蛇妖身旁时，凝结成冰，将他困在其中。
    “小小成冰术，也想困住我。”蛇妖在冰内使劲抖了几下，寒冰轰然炸裂，无数寒冰碎片朝着狐狸溅射而来。
    狐狸不慌不忙，就那么淡然的站在原地，看着蛇妖。很快，蛇妖就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劲，那些寒冰碎片明明该去攻击狐狸的，却在靠近他时，像临阵倒戈的士兵一样，朝着自己飞了过来。
    蛇妖迅速施法，却还是晚了一步，那些寒冰碎片全部嵌进了他的身体里。
    “滋味如何？”
    “你这只臭狐狸，你究竟施了什么妖法，这些碎片，为何会临阵倒戈？”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狐狸拿起剑对着蛇妖：“冷吗？现在那些碎片是不是都已经融化到了你的蛇血里，然后顺着你的蛇血游走？这种冷如骨髓的感觉，像不像是中了蛇毒的样子。哦，我忘记了，你本身就是蛇。所以，你大概会是你们蛇族里头唯一一个能体验到中了蛇毒感觉的蛇妖。”
    “你究竟是谁？”蛇妖被冻得瑟瑟发抖，他见狐狸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干脆盘腿坐在地上，试图运功将体内的那些碎片逼出来。
    “我究竟是谁……”狐狸用剑指着蛇妖：“这个问题的答案，你不配知道。”
    “臭狐狸，你欺蛇太甚，你真以为我怕了你吗？”蛇妖狂吼，吐出一股黑烟，待黑烟散去，出现在狐狸面前的是一条百丈长的黑色巨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