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烫

“小姐，小姐……”
    大清早的，侍琴正在服侍冷如烟梳洗，燕儿的声音就老远的传来。
    “小……小姐……”燕儿跑得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
    “死丫头，大清早的你大呼小叫的做什么！”侍琴恨了烟儿一眼，为冷如烟插上最后一根金簪，顿时，一个贵气逼人的发髻就完成了。
    冷如烟满意地看着镜中的自己，光鲜艳丽，盛气凌人，娇蛮跋扈!还真是个容易让人讨厌的角色呢！
    “小姐，总管派人来传话，王爷让你到后花园见他！”燕儿缓过气，担忧地道。
    整理发髻的手停了一下。是吗？终于要来了！
    “知道了。”冷如烟笑笑，从容起身，朝后花园走去。
    清晨的风带了丝凉意，天空湛蓝湛蓝的，看样子今天又是个好天气！
    冷如烟才进到花园里，就看到听雨轩里（凉亭）早已坐了一男三女！
    她们怎么也来了？冷如烟有些意外在这里看到自己的两个冤家，水芙蓉和梅若雪。看来今天风天行是想要杀鸡儆猴了！
    哼！冷如烟在心里冷笑一声，脸上却依然笑得百媚众生，向那几人走去。
    那四人之间原本就略显紧张的气氛，因为她的到来更加紧张！
    “妾身见过王爷！”冷如烟朝男子福了福身子，声音嗲得人骨头都酥了。
    “免礼吧！”低沉的男声，带点磁性，带了一丝慵懒。风天行只挥了挥手，头都没有抬起看冷如烟一眼。
    “谢王爷。”冷如烟抬起头，正巧看到风天行左下方坐着一个小鸟依人的女子。巴掌大的脸上镶了一对水灵灵的大眼睛，小巧可爱的下巴，一张樱红的小嘴让人见了忍不住就想轻啄。
    难怪风天行会这么迷恋她，这幅楚楚可怜的样子就连她见了都忍不住心生怜惜，更何况是保护欲极为强烈的男人。再加上她身上散发出来的纯真气息，别说是青楼，就连世家千金，也是极为难见的。她应该是被人骗进倚红院的吧，看她的样子也不像是一般人家的女子。
    视线再往上移一点，就能看到风天行正一脸深情的看着下首可人儿，只是，那情并未到达眼里。
    冷如烟不禁心下一阵叹息，为那惹人怜的可人儿，也为她们自己。这人，怕又只是在贪一时的新鲜了。
    “如烟……你可知罪？”一阵难挨的沉默后，风天行总算再次开口。
    知罪？她又何罪之有？只是就算她说她是失足掉进荷花池里的，而不是自绝，怕是也没有人会相信吧。
    心下苦笑，冷如烟回到刚才行礼的位置，撩起裙摆，跪了下来。
    “王爷，如烟自知犯了王爷的忌讳，愿意受罚！求王爷开恩，念如烟这几个月没有功劳叶有苦劳的份上，就把如烟的卖身契还给如烟，逐如烟出府吧！”
    此话一出，四座皆惊。逐出王府？这个惩罚对于她们来说可算不得轻啊。
    风天行也没料到冷如烟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但很快就镇静了下来。眼角捕捉到冷如烟脸上一闪而过的鉴定笑容，才恍然大悟。这女人，是在欲擒故纵！他怎么忘了，这是这个女人最擅长的把戏！以前他就是因为这样才对她兴起征服欲的。现在，她又想故计重施吗？
    可惜了，他最讨厌自作聪明的女人！这冷如烟，美则美矣，却也太假，和那些巴结奉承他的所有女人一样，虚伪至极。既然她这么想走，那他就成全她！
    风天行冷笑道：“本王准了！另外，看在你曾尽心服侍本王的份上，本王再赐你黄金百两，也算是仁至义尽了！你在王府的东西也可全数带走，就算全了这几个月的情谊。从此以后，你与静王府再无任何关系！”然后，满意的看着冷如烟慢慢变得苍白的脸色。
    “王爷！”冷如烟双手拽着裙摆，一咬牙，恳求道：“王爷，那百两黄金如烟可以不要。”
    他就知道，这个女人只是在欲拒还迎！听到冷如烟这样的说，风天行的脸上露出了明显的厌恶！
    “王爷若真的念着几分情谊，就请王爷看在那微博的情份上，准许如烟离贱籍，给如烟一个普通百姓的身份，让如烟以后可以像普通人那样生活下去！”说着，冷如烟朝风天行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你……”风天行怎么也料不到，冷如烟的要求既然只是这个？难道是他错了？沉下心，摆摆手，道：“本王说了要赐你百两黄金，就不会收回！至于户籍的事，早在你们入府的时候，你们的名字就从教坊上除名了！卖身契等下我会让总管给你送去，你自可放心！”
    冷如烟一愣，没想到自己心心念念的事早已解决，心下的复杂，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多谢王爷！”冷如烟俯下身子，只能再次磕头，心理的感激无以言喻。。
    “王爷若无其他吩咐，请容如烟先行告退！”
    “下去吧！”
    “如烟告退！”
    走出听雨轩，骄阳已经高高挂起。
    是阳光太刺眼了吗？要不然她怎么会觉得眼睛涩涩的呢？鼻头也有些微酸。
    抬起手，遮在额前，举目望向天边残留的几朵朝霞……柳姨，柳姨，烟儿自由了，烟儿终于得到自由了！柳姨……
    再次来到荷花池畔，那一池的荷花沾着清露，在晨光中闪闪发光，开得更加娇艳了。
    呵，冷如烟噙着浅笑。就算根部已经被污泥腐蚀，就算身子再怎么脏，她一样会活得更加美丽！
    “如烟，如烟，你这又是何必？”身后传来的声音打断了冷如烟的思绪。
    “谁？”回头一看，竟然是她的两个“死对头”，梅若雪和水芙蓉。她们怎么来了？
    “如烟，你这是何必呢？”梅若雪再次开口道。声音一如梅花般的冷傲，只是不再带有敌意。
    冷如烟一开始不明白，后来才想，她已是被逐出的人，她们，再不是敌人了，也就没有必要再争锋相对！想通了也就释怀了，于是笑得不再有负担。
    “若雪姐姐怎地变得如此见外，难道不愿再认我这个妹妹了吗？”冷如烟朝梅若雪促狭地眨眨眼，笑道。
    梅若雪不太自在地干咳了两声，大概也是还不习惯这样不带硝烟的谈话吧。
    “你明知道，我叫你妹妹并不是出于真心的。”没好气地看了冷如烟一眼，梅若雪有些困窘道。
    “呵呵，我自是知道。我以前唤你姐姐也并非出于好意。”冷如烟唇边的笑意变得更深。
    “你……”梅若雪气恼地跺跺脚。她有必要说的这么白吗？
    “呵呵，若雪姐姐莫气，那不都是过去的事了吗？如烟只想知道，若雪姐姐现在可愿意再唤如烟一声妹妹？”冷如烟真诚地看着梅若雪二人。虽然她们以往斗得你死我活，但她们都知道，彼此都是身不由己。现在算起了，这十几年来，和她渊源最深的，也就是她二人了。既然现在不再为敌，为友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
    “废话，你这丫头就知道贫嘴！”梅若雪也露出了真心的笑容，顺手在冷如烟的头上敲了一下。
    “哎哟，若雪姐姐就会欺负人！”冷如烟夸张地痛呼出声，不经意间露出小女儿的娇，那从不存在她们身的东西。看向梅若雪旁边的水芙蓉，沮丧道：“怎么了？芙蓉姐姐不愿认我这个妹妹吗？”
    水芙蓉没有说话，只是幽幽地看着冷如烟，直看得她心下发毛。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冷如烟不明所以，没想到水芙蓉居然会有这样的眼神，好像能看穿一切似的。
    “如烟，你很聪明，比我们都要聪明！”
    水芙蓉的话来得突兀，来的那么的不协调，但冷如烟，还是听懂了。她静默地垂下眼睫，静静地掩去眼中的一切情绪。若她不是出身在胭脂阁……
    “如烟，这辈子我们怕就只能是这样。只有你，如果可以的话，好好活下去，代替我们去看看那外面的大千世界。就算只有你一个人，起码我们知道，我们这样的人，也可以活着很好。如烟，答应我……”
    悠远的声音，幽冷的表情，这哪里是平日里善妒的那个水芙蓉？应该说，这样的人又怎么会善妒？冷如烟一惊，没想到，她们当中，城府最深的，竟然会是她？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再与她无关。
    “我会的。等我安置好后会找人通知你们的。芙蓉姐姐，若雪姐姐，如果有一天，你们在这府中呆不下去，就来寻我吧。到时候，我们姐妹三人再来过我们的逍遥日子！”
    “你想得倒美！哪有这么容易？”梅若雪笑着泼了她一头冷水。像她们这样的人，出了这个门，就连自保也难，哪有什么逍遥日子?再说了，这世上，又有谁能够真正接纳她们？
    “两位姐姐莫要太悲观。如烟今天既然敢离开这静王府，自是有自保的方法。两位姐姐尽可放心，若有朝一日，你们大可前来投奔于我。”冷如烟当然知道她们在顾忌什么。如果是以前的她，大概也会和她们一样吧。只是，她现在不能告诉她们这其中因由。
    静王府终究不是能够久留之地。先不说未来的静王妃容不容得下她们，即便真的容下了，她们现在还没有老呢，就已经难逃失宠了，若真等到年老色衰，下场也只是注定的凄惨罢了，不过那又怎么样？不过是能活一天是一天罢了。
    “好了，时辰不早了。如烟妹妹还要去打理收拾一番，我们就先告辞了!”水芙蓉出声截断了这次的对话。王府眼线众多，再聊下去，恐生有变。
    “好的，如烟就不送两位姐姐。待我安顿好以后，再派人通知你们，到时候，你们可要记得来探我哦！”
    “那是自然……”
    于是，三人在此告别。
    看着两人离去的身影，冷如烟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走时来送自己的，竟然会是那两个人。而且，她们三人还一笑泯恩仇，前尘种种随风而去……当真事事难料，造化弄人啊！
    想罢，拂袖转身，朝望月轩走去……
    “小姐，小姐，总管派人送来了这些东西，说是你要离开王府。”才进门，就听到一个慌张的声音。
    “侍琴？”
    “小姐，这是真的吗？”侍琴手里拿着一叠纸，眼眶红红的。
    “那是什么？”冷如烟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这是总管刚才送来的。说是王爷吩咐的。”侍琴将手中的东西递过去，“总管还说，小姐已经被王爷逐出府了。小姐，这是真的吗？”
    冷如烟依旧没有回答。结果侍琴手里的东西，看了一下，是她的卖身契和那一百两黄金的银票。呵呵，不愧是静王府，办事的效率就是高。
    将东西收进衣服的暗袋里，冷如烟走进内房，打开床边的柜子，抱出一个琴盒，再从衣柜的暗阁里取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那可是她这些年的积蓄，加上这段时间风天行的赏赐，足够她安稳的过一辈子了！
    打开盒子，将里面早已换好的银票放进袖中的暗袋，冷如烟只抱了那个琴盒，就往外走。
    “小姐……”看了冷如烟的举动，侍琴知道，她是真的要走了。她是真的舍不得这个主子，她虽然爱发脾气，但最多也就摔摔东西，从来不会真的把气撒在她们这些下人的身上，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和别人家的主子比起来，不知道要好上多少倍。
    冷如烟闻声停下脚步，想了想，伸手拔下头上束发的金簪，如瀑的乌丝瞬间倾斜而下。
    “侍琴，我身上也没什么长物，这簪子，就当是我送你的嫁妆吧。”说着，将簪子递到侍琴面前。
    “不行，这么贵重的东西侍琴不能要。小姐，侍琴是真的舍不得您！”侍琴胡乱的挥舞着双手，头摇得像不浪鼓一样。
    “侍琴！”冷如烟的清叹，“侍琴，虽然你唤我小姐，但你应该知道，我这种身份，其实连你们都不如。你们起码在契约满期后，就可重获自由，是靠自己的劳力生活，可是我们……侍琴，现在我有机会出去了，你应该为我高兴才对，不是吗？”
    “可是小姐……”侍琴还想再说什么，冷如烟却把簪子硬塞到了她的手上。
    “侍琴，你我总算主仆一场，有缘的话自会再见……”说罢，转身离去……
    她什么都没带，除了那把她在静王府从来没有弹过的琴。
    长发飘飘，衣襟翻扬，一个人，一把琴，再无留恋，头也不回的走出了静王府。
    从现在开始，便是只属于她自己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