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纪香家回来后,又无所事事地呆了几天,我便决定回学校。把想法给家人一说,他们也不反对,于是便买了车票,坐上开往东京的汽车。这时,离开学还有半个月的时间。
之所以这么早回学校,除了在家无事可干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准备写篇小说。那天由纪香家回去的路上,忽然就产生这样的念头,要把我与直子的往事写出来,故人已去,清理一下这几年的思绪,也算是对以往的一个交待。
没想到吉祥寺房东不在家,我向左邻右舍打听,才知道他们一家老小都回关东老家了,放假前因为他们说不回家,我把钥匙交给他们保管,这下进不去了。没办法,我只好回到寄宿院,希望在那里能临时找到床位。寄宿院里不论寒暑假,长年开放。
到寄宿院时,天已经很晚了。毕竟正值寒假,校园里学生明显减了不少,甚至可以说人迹寥寥。楼整幢整幢黑着,以往门口热闹非凡的商店也一律在黑暗中沉睡。迈进大厅的一刹那,我莫名其妙感到一种落寞。
听我说明来意后,又看了我的学生证,房管主任爽快地答应了。在宿舍登记卡上找了只有一个人住的房间,带着钥匙领我进去。他告诉我,寒假前刚有一个人退了宿舍,正好余出一张床位,让我先在这里住一晚上。
我表示谢意,告诉他自己没有被褥,能不能帮忙搞到一套。他说先用房间里另一位的,过了今晚再说。我一再表示感谢,他说没关系,便拿着钥匙下了楼。
对方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我扯开被子,熄灯后一头倒下,很快在疲惫中昏昏睡去。
次日醒来,仰头正看见阳光普照在对面墙上,视线稍往下移,我一眼便看见墙上贴的阿姆斯特丹运河图,不禁哑然失笑:原来,如此品位的不仅敢死队一人。我起身打量房间,发现一切布置竟然与敢死队的如出一辙。真是无独有偶。
洗漱完毕,我准备下楼给房东在关东的老家打电话,问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在楼道遇见了一个理光头、下巴留胡子、装束奇怪的家伙。因为整幢楼人特别少,我们打了个招呼。
这人长相颇奇怪,大冬天理个光头,也不戴帽子,着实有些令人称奇。他自我介绍说叫木村,住在406房间。我说打完电话去拜访。然后下楼走到电话亭,接通电话后,房东老头在那边歉意地说,他孙子今年回东京了,因此房子要收回。另外,他将“海鸥”托给邻居养了。我说没问题,什么时候回东京?他说大约半个月后,我算了算,那时正好开学,于是双方互道再见,我挂断了电话,去406拜访木村。
远远就听了弹奏吉他的声音,我敲门进去,见木村正怀抱一把吉他,跟着节拍器练习。见我进来,他用头示意我在对面坐下,告诉我冰箱里有啤酒和可乐,想喝自己随便去取。我说我不喝。
“那你帮个忙,为我拿罐啤酒。”
我起身从冰箱里取出一罐冰凉啤酒递给他。心想这家伙真是个怪人。
“谢谢。”他将吉他歪在一边,“砰”地一声拉开易拉罐,一仰脖喝下一半。
从谈话中得知,木村是东京大学建筑系的学生,但酷爱音乐,对其专业毫无兴趣,寒假前与几个音乐系的人合伙组了个乐队。因为觉得自己水平还差些,寒假没有回家,在学校抓紧时间练琴。木村对甲壳虫乐队推崇备至,讲起约翰·列侬的音乐如数家珍,说“约翰·列侬简直与我是兄弟”,我谈起纪香那里借来的弗洛伊德,没想到木村也颇为熟悉,两人谈得颇为投机。听我说了自己现在的情况,他便邀请来他的宿舍住。
“两个人住在一起,还能聊聊天,宿舍另外一人是我哥们儿,还没回来,你就睡在他床上,没有问题。”他说。
我想到他练琴肯定会相互影响,便说反正住在同一幢楼,串门也方便,住在一起就不必了,麻烦他给找床被褥,便万分感谢。
木村指指对面的床,“全拿走,到时候我给他说声就行了。”
我道谢,又向木村借了纸笔,便抱起被褥准备告辞。转身开门出去时,木村在身后说,“晚上过来,我这里有炉子,一同做饭吃。”
回房间收拾整理被褥后,我便告诉管理主任自己准备长住的打算,于是办理了住宿手续,交足了半年的住宿费。中午粗略吃了点饭后,铺开稿纸,便开始准备写小说。
谁知道进展一点也不顺利,我坐在安静的宿舍里,搜肠刮肚,却怎么也想不出如何开篇。脑海里仿佛涌动着滔滔不绝的思绪,却找不到一个泄洪的出口。我左思右想了一个下午,最后一无所获,沮丧地将笔甩在桌子上,去找木村。
敲门进去,木村正拿着火钳子摆弄煤炉子,忙得满头是汗,看样子也没怎么用过煤炉。
“宿舍内好像不允许生炉子吧?”我问。
“整栋楼就住了几个人,房管主任才懒得理会呢。”木村左手擦擦额头上的汗,“蜂窝煤昨天就烧完了,还得去弄点儿来,抱歉,你一来就要先干活了。”
“没关系,下去买些来,外面应该有卖的吧。”我说罢转身要去。
“等等,”木村摆摆手制止我,“不用花那钱,我一会儿带你去弄点儿免费的来。”
“免费的,”我说,“哪里有
“你先别问,只管跟着我去,到时候按照我的吩咐去做就行了。”这家伙故作神秘地说。
收拾好炉子,木村推开窗子,望着外面自语道,“天差不多黑了。”从抽屉里拿出两个方便袋,递给我一个。
“去哪里?”接过方便袋,走下楼梯时,我问他。
“去了就知道了。”
木村领我穿过夜色,顺着学生寄宿区向南走,来到教师的宿舍区。走进狭窄的楼道,顺着楼梯往上爬,在三楼拐角处,我看见高高的一堆蜂窝煤。
木村伸手将楼道里的灯熄灭,告诉我动作轻点儿,注意不要让塑料袋发出声响。我提心吊胆,慌里慌张地将塑料袋装满,塑料袋发出的细微声音,在我听来不啻一声声惊雷。直到两人各提十五六个蜂窝煤溜下楼道,走到回宿舍的路上,我才长出一口气。
“几个蜂窝煤,又值不了多少钱,何苦这样担惊受怕?”我不禁问他。
“你不懂,渡边君,这不是钱的问题。”木村诡秘地看了我一眼,“偷来的东西,用着心里才舒服,而且,我觉得这种过程也够刺激。”
我侧脸看着他在黑暗中闪着光的光头,心里不由对这个家伙产生某种好感。
关于和直子的小说,我无论如何都写不出开头,索性放弃,去写和田夫人的故事,进展还算顺利。
开学前的这段日子,我白天写小说,晚上同木村吃饭后聊天到很晚后睡觉。我们很快成了不错的朋友。木村言语激愤,说学生运动简直像一场闹剧,对东大深恶痛绝,称其是个“误人子弟的摇篮”。学校组织的一切活动他都不参加。
“我宁愿用这些时间来练音乐。比起音乐来,它们微不足道,狗屁不是。”
我举双手赞成。
如此过了半个月,我们小说完成了三章,自己基本上还算满意。开学前一天,房东从关东回来,我便去吉祥寺,把自己的东西取回。木村坚持要帮我,想想自己的家具实在不少,我便没有拒绝。“海鸥”见到我“喵喵”直叫,本来想把它送给房东,又舍不得,于是决定把它带回宿舍。我找了辆卡车,和木村将所有被褥、台灯、桌子、电冰箱等搬上去,房东夫妇一个劲儿说“抱歉”,把我送出他们的院子。司机发动油门,不多久便到了新宿的寄宿区。看着院子里高高竖起的日丸旗杆和那棵巨大的榉树,我心里不由默念“又回来了”。
我和木村抱着被褥走到宿舍门口,却发现锁早已开了,诧异着推门时去,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光头、白衬衫、黑裤子,敢死队的打扮一点没变,他正满头大汗弯腰打扫房间。这时,他也认出推门而入的我,由于激动,结巴得就更厉害了:
“你,你不是,渡边,君?”
将所有东西整理好后,木村还有别的事,就与我告辞走了。我便与敢死队聊起了别后各自的生活。说实在的,我还真有点儿想念他,毕竟曾经同处一室一年之久,又离别了两三年。原来他由于感染肝炎,被迫回家休养了一年。我不由庆幸自己当时没被感染上。
我想起到现在还没有喂过“海鸥”,于是从口袋里取出猫粮,敢死队看见“海鸥”,喉结动了动,说:
“渡,边君,宿舍里,不许,养猫的。有,传染病。”
寄宿院的确有这项规定,我无可奈何,想来想只有一个去处:将“海鸥”送给绿子领养。
当天晚上,我和敢死队叫上木村在校园外的酒馆吃了顿饭,看得出来,敢死队的光头是刚刚剃的,他和木村坐在我对面,席间,两个光头在我眼前摇来晃去,那情景十分了得。
第二天醒来,睁眼一看,敢死队已在宿舍里上蹿下跳地做起广播操。我走下楼,给绿子打电话,说自己准备把“海鸥”送她,绿子在那头欣然应允。
“姐姐下月要出嫁,我现在抽不开身,要不你过来吧。”
“这次是真的?”
“那还有错?春天来了,姐姐早就说过,在一个春光明媚的日子把自己嫁掉,是她童年就立下的志向。”
“这让我想起你小学六年级的决心,你们姐妹二人可真是胸怀大志。”我与她开玩笑说。
“那是!要不我们怎么会是姐妹?!”绿子在那头说,“什么时候来?”
“现在就可以,有时间吗?”
“有,不过要快一点儿。”
“好,马上就到。”我放下电话,回到宿舍,拿起洗漱用具去水房。临出门,敢死队正做到广播体操的跳跃部分,地板被跺得“咚咚”直响。罢,罢,以后又要被迫早起了,我心里悲哀地想。
洗漱完毕,我略喂了喂“海鸥”,便抱起它,乘上开往绿子住处的公共汽车。一路上乘客无不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我,毕竟,一个大男人抱着只猫,不能不让人产生好奇。
绿子正在家里打扫房间,从我手里接过“海鸥”,细细端详,有些爱不释手,一不留神“海鸥”从她手中逃脱,钻进卧室再不肯出来。
“它倒不认生,一来就跟到家似的。”我说。
“猫嘛,跟狗不太一样。”绿子笑吟吟地转向我,“怎么又搬回来了?不是喜欢一个人住着吗?”
“房东的孙子回来了,只好搬回来,那么实惠的住处一时间不容易找到,又懒得再找。正好想再体味一下集体宿舍的生活。”我说,“姐姐的婚礼你最多到时候做个伴娘,为何这么忙?”
“咳,帮她置办家具,陪她逛商场呗,活活要命。”
“那她男朋友呢?他不管吗?”
“那人压根儿对这种事不感兴趣,说什么都随姐姐,她选的他都喜欢。”
“即使那样,姐妹两个花两天时间也差不多全部采购齐备吧?”
“哪里,”绿子嗔怪我,“你这人!根本不懂女人。这不仅是采购的问题,对姐姐来讲,更重要的是这种幸福的过程。正因如此,男朋友受不了她这种慢腾腾的方式折磨,索性撒手不管,姐姐无奈,只有拉上我。”
“难道还要买上一年半载不成?”
“差不多。”绿子说,“先是在家勾画蓝图,这里放床,那里放橱,那里又应该放一条如何别致的茶几,最后去家具商场,因为没有合适尺寸的,就将所有方案推倒重来。尺寸差不多的,款式又不喜欢,总之麻烦透顶。”
“伤脑筋?”
“伤透了。”绿子皱眉说,“我好几次都想罢工不干,姐姐说女人就出嫁这么一次,大批量购置家具,应该慎之又慎,百般请求,没办法,谁让我是她妹妹呢。”
“房子不用买了?”
“男朋友有房子,”绿子说,“幸亏,要不,麻烦就更大了。喂,渡边君,‘海鸥’放在我这里,可不敢保证不会挨饿。”
“没关系,”我从旅行包里取出猫粮,放到碟子里,“什么时候饿,它自己吃自助就行了。‘海鸥’也很讲卫生,不过先要让它知道该排泄在什么地方。姐姐具体什么时候举行婚礼?”
“四月份吧,不出意外的话,她一搬走,这公寓就是我自己的了。”绿子笑笑说,“时间不多了,姐姐在那边等我去选家具呢,抱歉,逐客令。”
“没关系。”我说。
两人从公寓走到街上挥手作别,绿子去姐姐男朋友住处,我则乘车回学校。
开学后,提交选课报告,一如既往的学习生活便开始了。我白天麻木不仁地记笔记,听讲课,晚上便回宿舍写小说。一连两个星期没在课堂上碰到绿子,由此看来我们选的课并不相同。偶尔给她打个电话,双方也只是聊几句。每天晚上,敢死队在教室上自习,宿舍内仅我一人,那种安静的写作,为我的心灵带来极大的宁静。想来,那段时间,应该是大学生活中为数不多的美好时光之一。
二月底的一个周末,木村约我去东京大学看他们乐队的演出。露天舞台上放着键盘、架子鼓等一些必用的乐器,地上放着两箱啤酒。木村担任主音吉他和主唱。台上四个人唱完一首歌,便举起瓶啤酒一仰而尽,将空瓶摔到地上,现场气氛十分热烈。木村那种对音乐的痴迷让人不无羡慕:能对一件事喜爱到这种地步的人,该有多么幸福!
末了,乐队演奏甲壳虫乐队的《挪威的森林》,木村说那是他最喜爱的一首曲子。
散场后,他和乐队其他成员约我出去吃饭。同去的还有一个女孩,看样子是木村的女朋友,席间一味对木村撒娇邀宠。女孩头发花花绿绿,左耳一只硕大无比闪亮的耳环,那尺寸比桌上的盘子有过之而无不及。
“第几个,这是?”我记得上次见过一个女孩,但不是同一个人,两人一同回宿舍时问他。
“记不得啦,”他摇头叹气,“真让人烦。”
“有这么漂亮的女朋友,也会烦吗?”
“她们喜欢的,无非就是我在台上的那种劲头,哪里真正了解我?!”
“噢?莫非木村君还有不为人知的一面?”
“当然,”木村喷着酒气,“如果我以真实面目示人,她们准保会一个个离我而去。”
“不可示人的秘密?”
“没有秘密,”木村说,“秘密不是障碍。再见!”他不再解释,冲我摆摆手,我要扶他回去,被他拒绝了。踉踉跄跄走向楼道的另一头。
三月的一天,响晴白日的天空忽然阴沉下来,下午的时候变成一场倾盆大雨,到晚间时,大雨骤歇,又变成毛毛细雨,极为安静。我正对窗户坐着,窗外是一大片被雨洗净的梧桐树叶,在灯光照耀下油亮亮闪着光。对着夜雨,人的思路格外活跃,一直到夜里十一点,我始终精神振奋,思如泉涌,一口气写了将近五千字,毫无睡意。
写作的间隙,我站起身来,久久凝望窗外的梧桐夜雨。
这样安静的春雨之夜,可以令人想起许多久远的往事来。我首先想起两年前与直子的那个春夜,物转时移,记忆变得极为不可靠,一切好像发生在昨天,又好像已事隔万年。时至如今,直子那完美的身体、轻声的呻吟、满面的眼泪,都消逝到哪里去了呢?我久久沉思,忘记了时间的纵深,仰头望着窗外黑暗的天空,仿佛要找出直子的蛛丝马迹来。
然而一切已经无法挽回。
想到直子,我又不由想到纪香和她的弟弟小野,那个年仅十七岁的高中生。我仍然记得他写给纪香的那封信,在信的末尾,那句“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与其说给我留下极深刻的印象,勿宁说让我感到震惊:一个年幼的孩子,到底是生活中的什么东西,让他称之为心中的暴风雨呢?
我左思右想,不得其解,窗外飘落的细雨,在灯光的映射下时隐时现,几片梧桐树叶在灯光映耀下熠熠闪光,仿佛黑暗中的思想者。敢死队已经入睡,发出些微均匀的鼾声,周围阒无声息,那些难以忘怀的往事,在这种时刻,仿佛显微镜下水中的细菌般在脑中活跃异常。直子、本月,甚至直子死去的姐姐,在黑暗之中都一齐笑盈盈走来。
我迎着耀眼的梧桐树叶,茫然朝黑暗中伸出手,触及的却是冰凉的雨滴。
蜂鸣器鸣响的时候,我依然沉浸在梦中。睡眼惺忪地拉开被子,拜托敢死队帮忙看看是谁。早已起床做完操的敢死队走到窗前往楼下一看,眼珠差点儿从眼眶里掉出来。
“什么,女孩,这么早,穿着这么短的裙子?”
我套上毛衣起身走到窗前,看见绿子穿着那件超短裙,正一脸灿烂仰望着我的窗口。
“渡边君,这个周末,可有时间一起去逛街?”
“当然,怎么没有帮姐姐买家具?”
“忙里偷闲呗,”绿子背手一转身体,周围几个男生赶忙转移视线。“能否快点儿?”她仰脸问。
我说句“稍等”,转身蹬上裤子,飞快地刷牙洗脸,在镜中稍事梳理,拿起外套转身下楼。
“何苦又穿这么短的裙子?”下楼一见面,我问绿子,“这么冷的天?”
“高兴呗。”绿子满不在乎地说,“雨后这么晴朗的春天,这么好的空气,总得表示一下吧。”
“做何安排?”我深呼一口气,的确,空气清新,春光明媚,宿舍院内也早已春意盎然。
“看他场色qíng电影,好久没过瘾了,来个痛快。”
“这么好的春天,”我笑着说,“是不是还应该有比色qíng电影更有意义的事情。”
“那么,你来安排,我就是想听你的意见。”绿子说。
“最起码,目前,在阳光明媚的此刻,吃一顿清心爽口的早餐,岂不是件赏心之事?”
“那好,正好我还未吃,你来请客!”
“当然,当然。”我说。
我们走出宿舍院,在门口找了家有头有脸的餐馆。我要了杯热牛奶,两份煎蛋;绿子要了份豌豆色拉,一碗豆浆。受清爽天气的影响,胃口格外好,我一口气吃下两份煎蛋,慢慢啜口热牛奶。
“买家具进展如何?”
“毫无收获。”绿子摆摆手。
“怎么会?”我惊异地说,“有一个月了吧,还没买一件?”
“一言难尽,”绿子叹口气,“好不容易选中一件,姐姐又要征求男朋友的意见,后者又违背当初说的话横加干涉,每次都是半途而废,推倒重来。夫妻两个人之间,真是没道理可讲。加上中途又出了件事,耽搁了一段时间,让人好不心烦。”
“什么事?”
“姐姐男友那边。”绿子喝一小口豆浆,“他的嫂子差点儿自杀,酿成悲剧。”
“自杀,是为哪般?”
“还不是婆媳间蝇营狗苟的那点儿小破事?”绿子说,“儿媳妇气量狭窄,不懂尊老,两人吵了架,一气之下服毒自杀。害得亲戚朋友都出动,到医院劝说。按说,姐姐一个未过门的,不该凑那热闹。可人家早就把自己看作那里的人,自觉重任在肩,非要赶去慰问一番。姐姐那人!”
“能被及时发现实在是幸运吧。”我说。
“这事也有些奇怪,”绿子说,“那人早有蓄谋,专拣了个周末,人人出去休闲的日子,安眠药早已备好,还把门反锁上,原以为会死得顺顺利利、无怨无悔。但不知为什么,药片吃下去,刚刚发挥效用,却又回心转意,拨通了医用急救电话。急救队破门而入赶来时,人早已昏迷不醒。说来也怪,昏迷之际,她却没忘将原先写好的遗书撕毁。
“经历这次事件后,听姐姐说,那人的表现与以往截然不同,换了个人一样。做事格外勤快,对待婆婆也尽心尽力多了。简直让人刮目相看。”
“大概是对生命有了全新的认识。”
“是啊,”绿子用手扯了扯短裙,“我有时会想,刚服完毒,药力发挥作用时,当事人心里会想什么?是不是当死神一步步接近之时,才感到对生的依恋?”
“真应该作一次采访,把她那时的思想记录下来,或者拍成纪录片。”我说,“不光对她当时的思想活动,她为什么不忘撕掉遗书,遗书里写的什么内容,我统统怀有浓厚的兴趣。”
“同感。”绿子说,“我很羡慕那些大难不死、劫后余生的人,他们应该是双重幸运。”
“双重幸运,”我问,“能否加以解释?”
“双重幸运,”绿子说,“一种嘛,当然是死里逃生,苍天保佑;另一种,则是濒死时的感受,这种生死体验,也许是当事人一笔宝贵的精神财富。因为认识到生之可贵,所以此后一定会更加珍惜生命,生活的质量自然会提高了。岂不令人羡慕?”
我点头表示赞同。
“所以,我很想拥有一次死里逃生的经历,以对生命产生一种全新的认识。”
“要是无法逃生就不好玩了。”我心里赞同,嘴上调侃说。
“嗯,对了。”绿子继续沉溺在幻想之中,对我的话置若罔闻,“受此启示,我们应该发明一种教育有自杀倾向人不再想着自杀的手段:让他们在死亡的边缘走一遭再回来,体验一下濒死的感觉,说不定就不会再寻死觅活了。”
“倒也是个好办法。”我说,“可对那些死不悔改,一意孤行到底的呢?”
“说不定世上根本没有这种人。那些自杀的,全都是付诸行动后又反悔,只是有的人已无可挽回而已。比如跳楼的,也许刚一跳下,心里就悔恨得不行,可又无法像喝安眠药那样,拨打急救电话,只好含恨赴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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