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三角的女人-缅北篇

第45章


如有人想要伤害我们时,会有所顾虑。 
  随着国际社会对金三角密切关注,金三角各武装团体愈加重视外界传媒对其反映。相信他们的情报工作不会忽视国内媒体对我们此次金三角之行的报道。当然,还有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我们此次进入金三角有一些特殊的关系牵线搭桥,使我们的背景扑朔迷离。 
  出于各种因素,我在书里,不得不隐去一些帮助我们进入金三角的人和事。正因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致使书中的一些环节交待模糊,也是迫不得已。 
  在金三角,有些事是禁区,有些人的身份是秘密。 
  现在,我突然下决心提到一个人。是什么使我改变了初衷,我想,是死亡!如果没有这突然的死亡!我应该回避有关他的一切。   
  田大哥和魁三姑娘(1)   
  2000年的春天,在与金三角接壤的我国边境小城,我有幸认识了中缅两国的佤族里有名望的田氏家族的后裔田大哥。当我得知他本人的身份及其他与金三角某些权势人物的特殊关系时,直言不讳向他表述想到金三角追梦的心迹。他以佤人的耿直义气,一口允诺,届时必鼎力相助。 
  2001年的春天,当我和青子深入金三角遇到诸多困难,山穷水尽疑无路,抱着最后一线 
  希望,背着行囊风尘仆仆出现在田大哥面前时,他利用自己特殊的身份,调动可以调动的一切力量,为我们深入金三角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就在我写到此篇章时,惊悉这个一诺千金的男子汉在金三角险峻山坳(前文提到发现食土女人的地方)遭遇不测——死神以意外翻车这突然袭击的方式掠夺了他的生命。他的鲜血浸染在金三角的土地上,他生命中的最后一刻弥留在那郁绿的山林,他的灵魂盘桓在那寂静的山岗。人间的无常与死神的交欢,葬送了大哥的生命。 
  我闻讯大恸,那是一种在头脑和心灵中制造空白的伤恸。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太突然,一年前与田大哥及其家人相处时的情景历历在目—— 
  2001年的3月,我们在边境小城等待出境,住在田大哥家。大哥贤美的妻子为我们煮的鸡肉烂饭(佤族招待客人的佳肴,鸡头敬奉客人)碗底温存伏着的鸡头,让我们无措(我们不会吃鸡头)又感动。大哥及他的家人待我和青子胜似亲人,那是一段温馨难忘的日子。每当我们外归时,远远总看到大哥的父母——两位经历过磨难善良忠厚的老人,站在高高的阳台手搭凉棚,皱纹密布的面孔填满慈爱,切盼的神情像等待儿女晚归的父母。 
  我们进屋,防蝇的纱罩下摆着热了又凉、凉了又热业已变色却冒着香气的饭菜。大妈刚招呼着我们坐下吃喝,又手忙脚乱为我们准备洗澡水。我因急喝绿豆汤呛了咳嗽,大妈疼爱地嗔斥着,干枯温暖的手轻拍我的背部,用柔软的餐巾纸替我擦拭嘴角,自己的母亲也不过如此。 
  下午,明晃晃的阳光驻留在院落的秋千架。我和青子靠在舒适的青藤椅上,品味着香甜的芝麻蕉,聆听两位老人平静地讲述发生在过去的岁月里惊心动魄的事情,家庭的命运以及田家与金三角某些著名人物的恩恩怨怨…… 
  真人真事,真实地发生在似水流年。他们的叙述让我看到了田氏家族几代人的生存、生命的抗争,家族之间荣誉、利益的冲撞,仇杀械斗,异国飘泊,亡命他乡…… 
  其中尤以田大妈(大哥之母)同母异父的姐姐的命运深深地吸引了我。田大妈的姐姐的人生贯穿了惨烈与凄美,是上个世纪50年代众多流亡到金三角的中国女性的典例。 
  大妈的姐姐人称魁三姑娘,十三岁嫁到岩帅刘姓大盐商家,成为刘家大少奶奶。是个有文化、聪明能干、敢爱敢恨、美丽的女子。二十岁成了远近闻名的年轻寡妇(丈夫、儿子病逝)。比他小四岁的佤族青年田子荣,英俊威猛(是当地颇有势力的马帮老大,后任国民党残军93师部队一副司令)垂涎其才干美貌,持续几年对她展开疯狂追逐,并凭借武力两次到她婆家抢亲。美丽的小寡妇被这粗犷强悍的恋情所征服,燃情相爱,以身相许,上世纪50年代初追随其流亡出境。 
  这个为爱情流亡到金三角的小女子,在丛林手持双枪与丈夫出生入死,为生存在异国他乡颠沛流离。她与丈夫患难与共,艰难打拼,拼尽了自己的青春美貌。 
  待生活稳定安康,她已红颜不在;与之患难的丈夫开始不断找女人,感情上一次次背叛她。骄傲要强的女人五内俱焚、心力交瘁。 
  其丈夫与坤沙打仗赌输赢,赌注押的是坤沙钟爱的一个女人。最终丈夫将坤沙的女人赢到怀中并娶做小老婆。伤透了心的魁三婆(已不是当年貌美如花的魁三姑娘)毅然决然离开丈夫,刚烈的她宁愿死也不会屈于大老婆这有损尊严的地位。她放弃了和丈夫共同创造的富裕生活,走出了清迈那幢爬满紫竹黄花的别墅,回到泰国北部山区难民村的一间破房——她和丈夫艰难打拼时曾经落脚的地方。 
  就在她离开负情的丈夫不久,一伙不明身份的持枪歹徒,青天白日,蒙面冲进田子荣清迈的别墅,乱枪将他头颅打碎,扬长而去。他的小老婆——从坤沙手中抢来的女人卷款逃走。他们夫妻收养的三十岁的儿子吸毒致死。 
  魁三姑娘在她一生中的晚年阶段——五十八岁的时候,坚强地承受接踵而来的打击——无国籍、无财产、无亲人,孑然一身。生活还得继续,她孤独地居住在泰北山村的破屋,靠每天为食品厂加工10公斤荔枝维持生计,艰难顽强地活着。 
  2001年夏天的一个傍晚,我和青子跋山涉水、风雨兼程地赶到泰北一个有温泉的小山村——魁婆婆现在这个难民村独居。 
  目瞪口呆地看到她家残旧的栅栏门,一把老式的大铁锁凛然把门。在她家门前那棵枝叶茂盛的无花果树下遇到一个穿着旧式蓝布褂、浓重顺宁口音(中国云南凤庆)的中年妇女——她的邻居,从她口中得知八十岁的魁婆婆眼不花、耳不聋、气色颇佳、精力充沛。 
  更让我们为之震惊的是:魁婆婆不知从什么地方得知,现在中国政策好了,不会纠缠过去的历史问题,反会归还她家过去的财产。为了追回她出国之前埋在祖地的两坛银子,她已于两天前乘长途汽车经缅北回中国了。   
  田大哥和魁三姑娘(2)   
  我和青子在金三角雨季来临之前,曾经乘车至泰缅边境,坐在车子里颠得七上八下全身骨架犹如抖散一般,胃里翻江倒海折磨得够呛,至今想起那黄灰弥漫颠簸险峻的道路还心有余悸。现逢金三角的雨季,旅途艰难可想而知。但愿她老人家一路走好。 
  年轻时的魁三姑娘为追逐爱情流落他乡,历经磨难,终归孤寡一人。老年时还靠用锥子掏出不计其数荔枝的核,换钱维持生计。眼下八十高龄的魁婆婆不辞辛苦地奔回中国故乡, 
  为找还半个世纪前埋下的两坛银子。 
  我问青子,两坛银子值多少钱?青子摇头称不知,想想又说,银子不会有多值钱。 
  无论以前和现在,魁三姑娘可谓叛逆、泼辣、敢爱敢恨有个性的女人。她这辈子与激情游戏、与痛苦共舞,不甘于男性社会强加给她的压迫与不公,顽强地与命运抗争。她顽强的生命力,她的坚韧,是一般女人不能比的。就像一棵长在井壁小小的羊齿草,拼命挣出羸弱的身子攫取井沿大小的蓝天漏进的一线阳光,在阴湿滑腻的洞穴坚韧地植根生长,表现生命的本质是一种意志。 
  多么刚烈好强的女子,同田大妈(她妹妹)的温柔平和形成鲜明对比。姐妹俩性格气质截然不同,对爱情、婚姻的不同选择,选择了两种迥然不同的命运。 
  眼前的田大妈过着富实温馨的生活,让我再次感受到女性无论生于何时何地,命运终因爱情、婚姻的不同选择,有不同的结局。 
  我想,女人为何往往局限于同男人的关系,命运始终系于男人手中?相比之下,男人就要幸运得多,他们大多不会因与女人的感情生活而逆转他们一生的命运。正如英国诗人拜伦说的“男人的爱情是与男人生命不同的东西;女人的爱情却是女人的整个生存”。 
  2001年,夏天的傍晚,我和青子惘然地扒着田大妈的姐姐家的铁栅门向里张望:家徒四壁干净清爽,隐隐地透出一股沾湿的灰烬与干涩花朵的味道;是上个世纪的一个美丽刚强的女人生命中最后季节坚强地绽放凋零花瓣气息的残留,似乎诉说着这个女人命运跌宕的一生。我们千里迢迢,专程来到泰北偏僻的山村探望,却与她失之交臂。 
  (关于这对美丽姊妹花的详细故事相关照片,我将在本书续集推出。) 
  让我们还是回到2001年早春,田大哥为我们安排好关系,送我们到出境的那个清晨,那个带有感伤意味的镜头:结实强健的像佤山红毛树的大哥在×××号界碑旁,毫不费力地将我们的沉重行囊抛进了吉普车的后备箱,旺盛的生命源泉在他的身体流动。他坚硬的面孔,写着对我们的关切与担心,黑亮眼睛直视我们,言语简单地交待着我们出国后应注意的事项。我突感肝肠欲断,犹如生离死别。当时想的是我们进入金三角凶险莫测,与大哥别时容易见时难,谁知真是生死别离。 
  死神竟是这般无情,大哥送我们进金三角一年后,在金三角我们走过的山路遇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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