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三角的女人-缅北篇

第49章


我磨拳擦掌,准备大撮一顿,刚拣了只鸡翅塞到口中;只见司令和二太太起身与新郎告辞,只有恋恋不舍放下筷子离坐跟随,唾液饱含鲜鸡香浓,眼睁睁到口的美味只得放弃。 
  新郎新娘及一排官员恭敬地将我们送出门外。我们跟班似的随司令、二太太上了车。 
  金黄的落日在天边晃荡,车子颠颠簸簸向城外开,我饿得头昏眼花。在金三角,无论主人带你到什么地方,你永远不要问什么,你得到的答复只会是面无表情的沉默。时至今日,我们已深谙此道,司令不作解释,我们也闭嘴装憨。   
  两个太太两场戏(6)   
  孩提时唱的儿歌呼之欲出“我们都是木偶人,不许说话,不许动……” 
  车子终于在一座爬满火红爆竹花的别墅门前停下,一群孩子蜂拥而出,簇拥着我们进了大门。气派的院落青砖铺地,爆竹花蹿满庭院,酒气、菜香、人语、花潮,扑面而来。花架下一溜摆放矮篾桌,陈满菜肴和酒水,每张桌子坐满了人。 
  我们又见到了大太太、唐医生、叶蓉。唐医生像多年的老朋友与我们热烈握手,拉着我们与大太太坐一桌。估计大太太看到我们和二太太一起进门,脸黑黑的,不搭理人。 
  我和青子左右一边一个坐到大太太身旁搭讪,告诉她我们随司令到很多地方工作到现在,绝口不提二太太。大太太的脸色和缓了,递过两颗泰国糯米糖。 
  急忙把糖含到嘴里,淡淡的糯米清香沁人心脾。我嚼着糯米糖,低声向唐医生打听这是什么聚会。才知是司令妹妹的亲家的孩子周岁宴请,具体哪个辈分的孩子就搞不清了,总之是鲍家的家庭庆宴。一个模样敦厚的中年女人,敬酒上菜,忙得不可开交。唐医生说她是司令的妹妹,就像一个普普通通的家庭妇女。 
  客人几乎都是司令的亲戚、亲信,气氛与第一个宴会迥然不同。我觉得跟随司令“跑场”挺值,忘记十分钟前还短见地自认倒霉的木偶人。 
  二太太进来后就没影了,可能是避免与大太太正面冲突。司令坐到了大太太身边,像一个殷实家庭的和蔼长辈,谈笑风生,轻松自如,与刚才婚宴上大讲革命时判若两人。夕阳滞留火火的爆竹花,花棚下浓浓的家庭气氛,一棚温情的金红色。 
  黑牌威士忌用土碗盛满,每碗大约有三百毫升(此酒在国内四星级宾馆酒吧80元人民币一盎司,加冰小口啜饮),放到我和青子的面前,琥珀色酒液映着青色的土碗令人心惊。司令举碗对我俩说道:“到了我们佤族人家,敬酒第一杯要喝光,什么事喝完酒后才能谈。”仰头一口干,将碗覆下,滴酒不漏,豪气冲天。 
  司令在我们到达邦康的第二天,接见了我们。善解人意安排了两个太太与我们会面,不露声色地导演了两个太太两场戏;避开太太之间的明争暗斗,平衡与两个太太的关系,又满足了我们的要求;可见匠心独具,游刃有余。 
  这样有勇有谋的男人魅力十足,何况我们还有求于他。平素只喝葡萄酒的我,冲着司令的这一切,大土碗中蜜色诡异的烈性酒即使是毒酒也要将它喝尽,拼了!我像江姐赴刑场一样英勇抬起土碗威士忌一饮而尽,平时喝点啤酒都会醉的青子也悲壮地将一碗酒喝干。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们现在是醉酒相报。 
  本来就是空腹,灼热的液体冲击五脏六腑哪个部位我都能感受到,酒精在我的血液中涌动咆哮,天地晃动,仿佛站在八级风浪中轮船的甲板。青子更是醉得面红耳赤,眼神飘散浮荡。我俩竭力忍受不适,抑制自己不能失态,支撑应酬。在金三角喝酒也是一种考验。 
  原本计划美美海吃一顿的我,现在可惨啦,喝完酒后,竟然不知道自己吃些什么(细心的读者应察觉,我是一个贪吃的人,说好听点,就是美食家,凡遇有关饮食,均不厌其烦描写。此次确实醉得厉害,望和我有相同嗜好的读者见谅)。司令看在眼里,再也不叫我们喝酒,不断劝我们吃饭吃菜,还特意叫传令兵给我们送上木瓜、柠檬。 
  一小男孩跑来偎在司令怀中撒娇要红牛饮料喝。我醉意郎当地向身旁的大太太夸奖孩子面目俊秀聪明,长得跟司令一模一样。大太太沉下脸用鼻子哼了哼,摆明不高兴。我茫然四顾,不知自己错在哪里。 
  司令关切地问,如果不舒服,派车送我们回住处休息。我们求之不得起身告辞。 
  走出熙熙攘攘的酒宴,酒似醒了,头痛欲裂。青子哇——哇地吐开了,气味不敢恭维,本人也好不到哪里,不断打着非淑女的酒嗝,金三角的黑牌威士忌真够厉害。 
  呕吐后的青子脸色红转白,醉眼惺忪却意识清醒地嘀咕:“刚才那个男孩是二太太的儿子,你偏要对大太太夸奖,你昏头了。” 
  “司令的孩子那么多,孙子和儿子都差不多一般大,谁记得清。”我委屈地为自己的失言辩白,心想处理这么复杂的家庭关系,累不累啊? 
  乘上卫兵驾驶的敞篷吉普,傍晚山风扑面,我们黑发飘飘。远山天际一道霞光分明生动,仿佛黄昏犹存的余韵,那霞光竟是一种令人胆颤心惊的血色。 
  喧嚣之后到来的黄昏,甚至有一种荒凉的气氛。   
  邦康纪事(1)   
  在邦康,我们抓紧时间,以县城为据点四处采风,搜集资料。有时司令也派人派车,陪我们行动。但更多是我们自己查阅地图问询路人,翻山越岭,走村串寨。其中不乏与世隔绝原始的村寨,遭遇不少的奇人怪事(另书讲述)。当地的民风淳朴,虽不能言语交流,却用善意友好的笑容沟通,所获颇丰。 
  有种土著,房子像鸟巢筑在枝叶繁茂的大树丫,长年累月居住在树上。这些深山的居民 
  ,因为极少受到现代人类思想的熏陶,仍然保留着他们的原始质朴。他们几乎不识文字,不晓数学,不使奴仆,不订契约。谎言、背叛、吝啬、妒忌、中伤、原谅等字眼一概闻所未闻。他们接受大自然的法则,在一种自然的状态中生活。 
  我们经常随意跨进山民们的家,几乎每户人家壁上都挂着枪支弹药和动物皮毛,每户人家的汉子都是黑发黑肤粗犷强悍,每户人家的女人都是大眼赤脚健壮质朴。他们对我们的贸然闯入,几乎都是报以手足无措朴素的笑,继而敬米酒、摘芭蕉、烧烤肉、煮野菜饭,倾其所有、尽其所能,真诚热情地招待我们。 
  一个烈日当空的中午,我和青子到一掸族寨子。不知什么庆典,一群男人、女人盛装艳容在竹林围坐。竹席上堆着香蕉、芒果、人参果,一口油锅滋滋炸着臭豆腐。我们被这热闹气氛吸引,驻足观望,被邀共进午餐。因语言不通,闷头吃喝,抬头微笑。当我们表现对某种食物的喜爱,他们高兴地将其统统堆到面前,素昧平生,热情友好。 
  在这浪游式的生活中经历、存积、构想、酝酿写作,是一种叫人动心与神往的方式。在极度放松懈怠同时又紧张集中的浪游中,我们感受美丽的自然风情、领略不同的民族文化、观赏到奇异的人文景观,对于敞开人的心智与感觉,积累从自然、社会、历史到人事、民俗、语言等各方面,有着难以估量的作用。 
  某天下午四点钟左右,司令派他的司机阿拉金、秘书王惠和警卫连连长——英俊剽悍的酷哥尼泰,开车带我们去了坐落在深山的塔林。那沧桑而神秘的塔林,给我的印象极其深刻,以致现在一想起它,仿佛又回到那苍凉凄美的境界。 
  到塔林的路是盘山土路,性能极好的越野车开得哼哧哼哧喘息。一贯柔性的青子焦急地看着太阳一点点西坠,不断地催促阿拉金加快速度。惹得阿拉金不高兴,遇到土坑也不绕开,颠得我们七上八下。 
  车转过屏障般的山梁,蓦然闯入眼帘的是一片烧荒后焦黑的坡地,零落凋败的罂粟花、收割过浆汁干枯棕黄的罂粟果,在山风中萧瑟。坡巅荒草颓垣孤傲地立着一座悲凉的建筑,像被人遗弃在山野的古堡废墟,那就是塔林。 
  正是太阳沉落时分,天边燃烧的血色晚霞被黑色链状的乌云环绕,散射的光束,洒在了塔林青灰色的方座圆顶,折射出一种凝重的紫色。塔林旁有棵奇特的树,没有树叶,褐色的繁杂的树枝张牙舞爪刺向天空。就像魔幻电影里邪恶势力的古堡,触目惊心。 
  青子抬起相机对着镜头看了一会儿,又将相机放下。我问她为何不拍,她摇头说不出效果。我凑头看,奇怪的是镜头里只有模模糊糊的黑色轮廓。青子也称奇不解:“怎么回事?也许是光线角度的问题。” 
  金三角群山中,怪异晚霞与凄美的古塔林构成恐怖美的视觉冲击力与震撼力,让我喉头锁紧,不寒而栗,欲罢不舍。 
  我们踩着山坡的罂粟走近塔林,正面青石的供桌上,有未燃尽的香火。一老者敲着不知用什么动物皮做的鼓,几个裸露上身精瘦的男人像疯子一样围着塔林跳一种奇怪的舞蹈;边跳边向四周撒雪白的纸屑像漫天飞舞的雪花,发出凄厉的祈祷声。血色黄昏的古塔,半裸男人们的怪异让我和青子魂不守舍,如果没有阿拉金、尼泰,我们肯定撒腿逃之夭夭。 
  王惠安慰我们不要怕,这是附近居住的一种被称为棉族的民族,没有人听得懂他们的语言,他们过着原始封闭的男耕(种鸦片)女织(织土布)的生活,除了赶集时用鸦片、山货换点生活用品,不与外界交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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