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三角的女人-缅北篇

第50章


也避免与外族冲突。每年春秋的清晨和傍晚,他们的男性老者都要在塔林举行一种祭奠活动。祭奠什么,没人知道,是个神秘的民族。 
  小心翼翼地绕过他们祭奠的场所,走进塔林。塔林是由十多座小型的石塔组成,石塔形式有点像我国和尚的墓,护栏、石壁的雕刻美妙绝伦。佤邦的人说这塔林是两百年前英国人遗下的。但我发现在斑驳石壁刻有一排排弯曲的文字,不太像英文,它的建筑风格,更像柬埔寨的吴哥窟。抚摩古塔祭台,手感阴潮,石面暗绿的苔藓,似乎香火残烬,透着遥远的沧桑、神秘的魅惑。今后若有机会,我将会重返塔林,用更多的时间破译古塔密码。 
  整天在外奔波,累得筋疲力尽。回到宾馆,洗完澡,换上柔软的棉布睡衣,我和青子又兴致盎然盘脚坐在床上。相机、胶卷、采访机、记录本、好看的树叶、焉了的小花、鲜艳的野果、特殊香味的青草,罂粟果作的发夹、淡绿色的糯米饭团,不知什么动物的骨制项链……铺得一床。很有成就感地欣赏和整理这些有趣可爱的收获物,时不时对着小镜子惊呼:呀!脸上晒出了黄褐斑。起身到冰箱,拿出寨子里老乡从篱笆蔓上摘下给我们的青瓜,用瑞士军刀削成薄片,每人脸颊贴满凉滋滋的青瓜——纯天然的面膜,保养着皮肤,又心安理得地继续我们的工作。   
  邦康纪事(2)   
  我们坐在杂乱的床铺上,脸上贴着青瓜,用宾馆针线包里的缝衣针挑着脚掌的水泡,用药膏涂抹着被蚊叮虫咬的包块,互相打趣,有滋有味地回忆白天经历的事情——那些使我们苦不堪言、乐在其中的事情。 
  周主任第一次与我们见面时说过佤邦不负责我们的吃住,让我们沮丧了一阵子。事实上自我们住进宾馆从未有人索要房租,至于吃饭的问题,佤邦的人谁带我们出门,谁就一天三 
  餐全包,外带饮水零食小玩意儿。有时连早点都被司令家卫兵带到鲍府吃二太太烹调的美味,周旋于鲍府的女人之间,成了司令家的常客。 
  在鲍府,偶尔见到司令,匆匆擦身而过,与一些看不出身份的男人议室密谈,与佤邦官员开会讨论热烈。他整天忙忙碌碌,似乎我们的存在已被他抛到九霄云外。 
  但事实并非如此,有时我们在集市、商店、街道转悠,甚至城外村寨,突然一辆鲍府的吉普车风驰身边戛然刹住,卫兵受司令命请我们到鲍府。青子说:怪了,我们在哪里他们都可以找到。想像力丰富的我恐慌地说:莫非是在我们身上装了追踪器。 
  总之,我们经常被卫兵挟持般地带到鲍府,有时只为请我们吃一顿饭,有时司令与我们短暂会晤,谈一些敏感话题。司令说:18世纪以来是西方列强将鸦片传播到金三角祸害当地老百姓,现在自食恶果。佤邦有决心在2005年禁种鸦片,采取强有力的措施,作了大量的工作,但存在诸多实际困难,还要靠国际社会予以各方面的支持与援助,而不是围剿。他希望我们对外真实报道佤邦为禁毒作的一切努力。 
  又有一次,他问我们是否得知印度科学家最新研究成果译名苏亚沙的高经济农作物,一种可以替代罂粟的植物?我们摇头称不知。他又问有否门路找寻到它的种子?司令刚毅的面孔罩着忧思又带点希望地注视着我们。我为自己的一脸茫然歉疚(为回报司令对我们的关照之恩,我将其详细资料记录在本子上,回国多方打听未果,甚憾)。 
  更甚的是一次司令将标有“W·绝密”的文件不避讳地递到我们手中:这是一份前方即时战况(文件表明:泰缅边境战火摩擦,缅方参与作战的有佤联军),还有一份“致泰国政府的公开信”落款赫赫:佤邦政府(缅甸第二特区)2001年3月4日。我觉得不应看不该看的文件,心慌意乱地浏览一番,又将它们递还了司令。殊不知司令责备我看得不认真,竟然答应我将文件带回宾馆“研究”一天。 
  鬼使神差的我把文件拿到邦康街上一个四川人开的复印店里复印了。店主满脸狐疑地问:“这份东西你们能带出关吗?”青子脸色顿时煞白,责备我违背了“三不”原则。也许是喜欢刺激的天性感觉自己是女邦德,也许坚信它在我们今后的行程中能派上用场,也许认为应勇敢地充当司令的信使……我毅然决然将这份不知派何用途的佤邦绝密文件的复印件左掖右藏地带在身上,躲过几次生死浩劫,跟随我们在金三角经历风风雨雨。 
  至今,我在电脑前潜心写作,感叹地看到这份久经坎坷边沿业已卷曲的文件,悄无声息地躺在书架的蓝格棉布资料袋里,并未派上任何用场。懊悔当时不应冒险带着它穿越金三角,以致每到哨卡关口,我的心跳就一百下。 
  一天晚上十点,司令派传令兵到宾馆将我和青子召到全城最豪华也是惟一的保龄球馆(二太太亲戚投资开办)玩保龄球。偌大的保龄球馆只对司令和二太太及我们开放。司令要和我们比试比试,想当然两个异国都市女郎一定是保龄球高手。无奈我喜爱跳舞、游泳、打网球,惟独不好此项运动,球技可谓臭极了。青子还可以装模作样搞几下滑步,我却有两次当着司令的面,手指像卓别林那样卡在保龄球指洞里龇牙咧嘴拔不出来。每局打不到50分,青子比我稍好,也就是80分左右。司令与二太太打保龄球是土锅里的猪脚——老手,球技较高。司令和我们打了几个回合,很败兴,失望地命小兵将我们送回宾馆。我们为辜负了司令的期望羞愧难当,恨以前为什么不勤学苦练这“滚地球”的技术。我整夜做梦都在打保龄球,荒唐的轰隆声不绝于耳,梦中我竟然赢得260的高分。 
  司令对我们不冷不热、不即不离,忙里偷闲也和我们天南海北,但从未触及送我们到泰国的话题,让人着急。 
  一次我们又被卫兵请来鲍府吃午饭。饭后,看到司令在花园的大树下伏案看文件,似乎心情甚好,决定主动上前与他谈一谈送我们到泰缅边境的事。 
  走到花坛,王惠对面过来,见我和青子穿着短衣短裤神清气爽的模样,问我们要干什么,答去见司令。她想挡驾,大惊小怪:“呀!你们怎么敢穿短裤见司令,司令见不惯女人露胳膊露腿,说资产阶级女特务才这样,我们总部的女工作人员连短裙都不敢穿。”她小眼睛眨眨,顿了一下,大概吃不准司令会对我们怎样,机灵地换了口吻,“不过,你们是外国人,司令管不了。” 
  天底下的事就这样怪诞;司令是老缅共战士,为革命事业奋斗抛头颅、洒热血,在深山密林里打了二三十年的仗,见不惯“腐朽的资产阶级”生活方式有情可原。但他豪宅靓车,三妻四妾,侍仆成群,众多地产、商号、酒楼宾馆,辖地赌馆林立……   
  邦康纪事(3)   
  恕我直言:现在的司令,是个大“资产阶级”。 
  我和青子——两个真正的无产阶级,既然斗胆穿着他见不惯的资产阶级的短衣短裤,贸然地去见这个有产、有权、有势的邦主,请求他的帮助。   
  情人啊情人(1)   
  2001年暮春某天,缅时下午两点。 
  司令府邸,春意盎然的庭院,郁郁葱葱的菠萝蜜树幼果累累,华荫如盖,遮住当午的太阳。树枝间隙泻下的阳光像金蛇狂舞,空气中似有似无青涩果实的生香,司令坐在树下石椅上,圈阅文件,印堂泛光,精神焕发,安静警觉。 
  我和青子勇敢地走到石桌旁。他略诧异抬起头,和蔼地招呼我们坐下。浓阴深处闪出卫兵,为我们送上了两瓶矿泉水。 
  “前两天你们喝的蓝带矿泉水是从中国广东拉过来,有的喝出泥巴味道,肯定是假的。现在我请你们喝佤邦自己生产的矿泉水,公明山的泉水,口感很好。” 
  我拿起公明山矿泉水,咕嘟、咕嘟地喝几大口,确实甘甜可口,连声称赞:“好水!好水!好水!” 
  青子觉得我有些作秀,忍俊不禁,扑——哧一口将才喝进的矿泉水喷了出来,差点喷到司令的脸上,石桌上的文件也溅些水渍,我们诚惶诚恐。 
  司令没有动怒,掏出纸巾擦拭文件上的水,笑眯眯问青子,怎么这样高兴。 
  青子答:难得见司令,见到了就高兴。 
  “我也想见你们,但白天工作忙,只有晚上有时间,要见就晚上见,晚上才好玩,可不可以啊?”司令调侃。 
  青子语塞,太阳穴透出淡淡的红晕。我迅速接话:“只要司令想见我们,随时打电话,我们随叫随到。”忽闪着眼睛,“司令,很想听您讲战争时代的故事,那时你们都和谁打仗?一定很刺激!”不惯矫情的我有些别扭,其实这些史料已烂熟于心,算是心智成熟的女人,因“革命的需要”为打开司令的话匣子,装天真提些弱智问题,不禁脸烘热。 
  青子迅速进入状态,手托香腮,作崇拜状:“说嘛,说嘛,司令,我们最喜欢听您的故事,听说您打仗不得了!” 
  司令严肃起来:“你们以为打仗是好玩刺激,战争是很残酷的。佤邦的将领哪个不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他眯起眼睛,“打的仗多喽!先跟老缅兵(政府军)打,又跟蒋军(台湾大陆工作组)打,最后跟张奇夫(坤沙的孟泰军)打,打得张家军投降了政府。嗨!要说这些打仗的事情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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