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三角的女人-缅北篇

第65章


但我们最想接近的罗伯特先生依然以迷人的微笑拒人千里,不亲不疏,使我们无从下手。 
  还是不知道谁能决定带我们走。惟有考察团离开邦康的期限一天天逼近,我们必须加倍努力了。   
  诡云谲雨(1)   
  就在我们沉醉在这些美妙的小把戏之中,就在距考察团将要离开邦康的前几天,接踵而来发生几桩诡谲可怕的事,使我们的生活乱了套。 
  最可怕的是不知危险来自何方?我们已无心恋战,欲背起行囊逃之夭夭。 
  一个细雨如烟的午后,房间里水分子凝集的潮热,酝酿烦躁的感觉。 
  为找一份采访资料,无意翻到一盘VCD(2000年我参与国内媒体拍摄关于金三角地区禁毒替代种植专题片。其片部分内容涉及佤邦××县替代种植,在CCTV播放过数次。它作为我和青子求见佤邦官员准备的见面礼,已在司令、县长面前播放过多次),手感盒子轻飘飘的,打开一看,竟是空的。分明磁盘昨天还在,现在却只有空荡荡的盒子。紧接又发现夹在采访本里的我的八张半寸照片(作通行证件备用)不翼而飞。 
  不可思议,夹照片的采访本和装VCD的盒子完好无损。它们一直都与我的采访笔记、地图、纪念品等杂七杂八地收集在一个牛皮纸的资料袋(我认为这些不是什么重要资料。重要的与护照、钱,均收入我的随身腰包)打在行囊。到了相对稳定的落脚点,将其放在床头枕旁,以便整理备用。 
  我穿着皱巴巴的格子布衬衣,在或明或暗的地方搜索,莫名的惧怕牵扯着我的心,我在这四面的墙内疯了似的乱翻。抖开笔记本一页页查找,VCD黑色的盒子被我出汗的手弄得湿呼呼的,还是找不到希望放错地方的碟和照片。它们空气似的无影无踪。 
  “我能帮你什么忙?”青子问,努力想使气氛轻松一点。 
  认真徒劳的搜索,竭力回忆一切细节,明确无误,磁盘与照片不是我疏忽丢到哪里,而是在住处——304室神秘失踪了。 
  就在这几天,有人进了304室,神不知鬼不觉将它们窃走。超乎寻常干净利落的窃取手段,表现出作案者有种职业的冷峻和敏捷并无视失主心理承受的简洁,这种可怕的简洁蕴藏着无限的解释。 
  失踪的碟和照片于我不算太重要,重要的也是令人深思的是什么人会对它们感兴趣?我看着青子惊惧的眼睛,几乎说不出话。 
  窗外小雨淅淅沥沥,房间里阴郁潮热,天花板上传来楼上房间里的说话声和脚步声。我觉得那墙和楼板像纸一样薄,觉得一身的毛毛汗同室外的小雨连成一片,觉得很热。那不是太阳明亮清爽的热,而是黏附在皮肤上挥之不去郁闷的热,心慌意乱。 
  尽量控制自己不去作无端的猜测。青子打开了空调。 
  刚打开的空调嗡嗡作响,间或咝咝摩擦声,扰得人心更烦。我对青子说,把空调关掉。 
  青子说关掉很热。喀嚓一声响——窗子上方的空调正面挡板拖下一片,挡板左边的螺丝松了,右边还挂在空调上,甩脱脱的很危险。 
  青子说:“烂空调!”把空调关上。捡起掉在地上的螺丝,搬椅子站到空调箱体下,准备把掉下一边的挡板装上。 
  啊!!!一声尖叫,青子差点从椅子上摔下。 
  她惊恐地指着裸露的空调内部叫我看:“那、那……是什么?那是什么?” 
  黑糊糊的空调内,有个险恶眼睛似的阴森森的东西。 
  啊——!摄像监视器。 
  我们被偶然发现的秘密震惊了,目瞪口呆,连窗外的雨也变得悄然无声,随之而来的是莫名的恐怖。 
  青子不敢正视那“偷窥的眼睛”,跳下椅子,惊呼:“怎么办?我们被人监视啦!” 
  我们的第一反应就是惨叫着把外衣披到身上,惊惶失措跑到门边,心惊胆战看着张着口的空调机,似乎里边会跳出几个大汉对我们施暴。 
  “晓曙,我们快走吧,这里太害怕了,什么都暴露在人家的眼中。难说卫生间里也有监视器。我现在尿急,连上厕所都不敢,更不用说脱衣、洗澡、睡觉。”青子受惊吓失措的脸,像风雨飘零的玫瑰花。 
  因气候炎热和习惯,我们每天回到屋里第一件事,就是脱光衣服到卫生间沐浴、方便,精赤着浴后的身体,打开冰箱吃东西、看电视、聊天…… 
  不知已赤裸在陌生人的眼里多长时间的羞愧愤怒像洪水淹没了我。我们的自然生活形态被窥探,春光外泄被人尽收眼底,竟茫然不晓。一想到两个自以为智慧的女人,一丝不挂暴露在“偷窥的眼睛”下,沾沾自喜愚蠢至极的模样,就无地自容。我们像被猎网套住却对危险浑然不觉的小动物,无知可怜。 
  隐蔽的残酷性,一经被发现,震惊之后,陷入了恐慌。 
  好像门外有谁碰了一下门。青子在哆嗦,眼睛四处张惶。我竭力控制住怯懦的神经质的表情,表现出沉稳的样子,将门打开——空荡荡的走廊花岗岩地板凉飕飕的反着光,走廊顶端有道门“砰!”地一声。室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我困兽似的在屋里来回踱步。隔壁和门外走廊又传来说话声和脚步声。我觉得那墙和门像纸一样薄,怀疑监视器无处不在。即使没有,隔墙有耳,破门而入的事情随时可能发生,多么可怕啊!我不敢看敞开的空调,怕再看一眼,会勇气全无,拔脚就逃,远远地、远远地逃离金三角,不再回来。 
  有人轻轻叩门,我壮胆猛地将门拉开,宾馆门卫岩嘎手攥大把鲜丽的丁香花,提着一串熟透的芭蕉,纯朴地笑着。   
  诡云谲雨(2)   
  自从“蚂蝗事件”后,这位剽悍的佤族汉子与我们熟悉了,隔三差五送来从寨子摘来的新鲜水果和庭院采来的花。什么打开水、提重物、修电器之类的事他跑得飞快,心甘情愿为我们效劳。他拙实不善言辞,每次送东西给我们时,黑红脸,明澈的眼怔怔看你,咧开厚厚的嘴唇憨憨地笑。朴素地表达对我们的关爱。 
  岩嘎把芭蕉和花塞到我手中,他的掌心暖实实的。他指指嘴又捂肚子连比带划表达:外 
  面下雨,吃饭时间,不见我们,担心,肚子饿,吃点芭蕉充饥。他看见我身后的空调悬吊着的挡板,问需不需要帮忙。 
  我迟疑地接过芭蕉与花,并说不用帮忙,但还是冲他笑了笑,谢谢他。他和平时一样,不多停留就走,下楼时还是如孩童不舍心爱东西样,一再转头,眼神简单执著。 
  窗外,小雨停了,郁阴还晴,微光飘荡,却是暮蔼深沉。我将怒放的丁香花插到玻璃杯里。它们宛如一团远方飞来的云霞,在雨后斜阳中飘浮翻动,气息芬芳、非常可爱,可爱得使屋内凝重的气氛淡了些许。黄澄澄的芭蕉透着甜甜的味道,这感觉提醒我需要日常生活的次序,来压制内心的暴风雨,好让自己不乱了脚步,不陷于崩溃。 
  我与青子掩耳盗铃地将空调挡板覆上原来的位置,自我安慰地遮挡使我们害怕的东西。我把翻乱的资料袋收拾好,和青子并排坐在床沿,吃起岩嘎拿来的芭蕉。 
  丁香在玻璃杯里绽放,芭蕉短肥香甜,一切都风平浪静,而我却清醒地感到潜在的危险。仿佛一种体内出血的感觉。首先感到贴身口袋装着那本愚蠢的护照会出卖了自己的真实身份(金三角地区最好不用护照,办当地通行证更为安全),感到宾馆前台木牌上挂着的那串客房钥匙对任何别有用心的人都有可乘之机。 
  虽然宾馆是司令的家人开的,但房客来自四面八方。自从考察团住进后,宾馆的神秘氛围更加浓厚。如果说碟和照片是这三天丢的,那么空调里的摄像监视器又是什么时间装的?是本来就有、还是才装的?碟片、照片的失窃,又是谁干的?同样的人、还是其他人? 
  佤邦、缅情局、中情局、安全厅、国际禁毒局,岩嘎、尤老师、X……都有可能,又都不可能。诡秘的未知者,将在惊险影视中才有的诸多悬念,呈现面前。扑朔迷离,真与假的渗透,现实与想像的错综,犹如一切都在幻觉中,又真实得令人发毛生畏。 
  难道是对我和青子自以为智慧与魅力的小把戏动机的怀疑、讥讽,或者刺探、警告、恐吓……难道照片和VCD的失窃与偷窥监视有某种神秘的关联? 
  在金三角,任何人有权对你做任何事。大难当头,也是自找的,投诉无门。 
  尽管神经紧张,不堪重负,也未影响我们津津有味地“消灭”着岩嘎给的那串芭蕉。 
  青子吃着芭蕉不断问我,是否明天就收拾行装回家?我说过了今晚再决定。 
  吃完芭蕉,我们仔细检查卫生间,均未发现异常,但还是舍近求远到室外公厕方便。 
  我们不敢脱换衣服、不敢洗澡、不敢设想,不敢乞求(求助无门)。互相安慰,裹着长衣长裤迷迷糊糊地睡了。 
  半夜,我被一种奇怪的声响惊醒,依稀看到一个体魄强健的黑影在窗台摸索,似乎在轻启今晚青子特意扣牢的窗户(约四十厘米的窗台离地面三层楼高,以往我们都是敞开窗户睡觉)。我心惊肉跳,不敢出声。青子在睡梦中呓语翻身。魔鬼般的身影噌地消失了。 
  不是幻觉吧?暗黑粗犷的轮廓让我想到一个人。 
  我突然产生一种感觉,是的,一种预感、一种恐怖、可怕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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