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三角的女人-缅北篇

第78章


我埋怨地把责任推给青子。 
  “你不叫我来金三角就什么都不会发生。”青子悲悔交集。 
  危难之际,我们非但不冷静同仇敌忾,反而相互埋怨指责对方。人性的幽暗脆弱令人沮丧,过后想起羞愧万分。 
  汽车夺命狂奔(夺我们的命),冲向黑暗的山野冲出安全范围也冲出我的心理承受底线——我们被绑架了。在金三角,两个没有“合法身份”的异国女子,身陷一伙才从战场下来喝醉酒丧失理智的大兵的车,不敢想我们即将遭遇什么残暴罪行,但必死无疑——他们为不留活口会在金三角荒山野岭毁尸灭迹让我们人间蒸发。 
  恐惧,与世隔绝的恐惧。绝望,没有一丝一毫生机的绝望。天!青子的手像冰块。我的脑袋一片空白,几近窒息。我们的手相互绞缠,身子萎缩的像风暴中摇摇欲摧的小草。 
  耳边是魔鬼的喧嚣,眼前晃动死神的影子,车子开往地狱—— 
  蓦地,两条雪亮的光柱射进车内,眼睛被刺得睁不开。 
  怎么啦,怎么啦?地狱也有炫目的光? 
  狂奔的汽车终于停下,前后被明亮的灯光罩住,车里触手可及的惊慌——军人的。 
  陆老板惶惶的面孔出现在车窗上,发觉我和青子花容失色但安全无恙,长长地舒了口气。 
  驾驶的军官悻悻下车。我们挣脱陷阱似的将驾驶座掀开,骑辆轻型摩托的陆老板伸手将我们拉下。下车发觉是野草冷月的山野,前方横着一辆军用吉普,后面紧跟两辆越野车,全都开亮车灯射向劫持我们的军车。   
  狼群脱险(2)   
  十多个身着黄卡其的军人和我最想见的人——W站长如天降奇兵,突现眼前。 
  虚脱般的软弱,身上有些冷,才明白,我们脱险了,劫后余生。 
  明亮的车灯下,站长目光犀利沉着冷静地对劫持我们的军官说话,声音不大,却充满不容置疑的权威。军官似酒方醒,低声嗫嚅辩解。 
  陆老板对我们说,车一开,他就发觉不对劲,这些军人喝多了,正着急两个女子会出事,碰巧站长来酒楼(我不相信是碰巧),即向他通报。站长二话不说调车带兵追赶。陆老板骑上摩托也就追来了。 
  劫持我们的那伙军人开车一溜烟地走了。 
  “好啦、好啦,没事啦!”陆老板温和地拍着我们的肩安慰。 
  人性有时黑暗得令人沮丧,有时又美好得让人感动。一个在异国谋生仰人鼻息的餐厅老板为了两个素昧平生的过路女子,不怕得罪当地常来常往的军界食客,和站长一块把我们从狼群救回。我们真的好感谢这位善良的老华侨,尽管他好色、有35个老婆。 
  但不明白站长为什么要救我们,是执行任务,还是…… 
  站长脸上仍然挂着那种让人捉摸不透的笑容。 
  我明白这人身上的谜要比以往更加费解。 
  站长和一个卫兵开车送我们回办事处。陆老板骑着小摩托殿后。 
  我和站长坐在吉普车后座。黑暗中我轻轻靠在他的身上,感觉像裹在一件美妙的大衣里舒适安全。我想开口对他说什么,却什么也没有说。 
  因为我不能为死亡停留, 
  他便好心地为我止步; 
  马车载着的只有你和我, 
  还有永恒…… 
  这首令人感动同时也令人困惑的有着美妙韵律的美国诗歌,涌上我的脑际。静静呼吸着站长身上那种高贵楠木般的气息,浪漫得不切实际,真实得令人心痛。 
  星光点点,灯火亮起。夜色抚平了一切。小城柔情万种的美丽从转危为安中汩汩流出。 
  在这个世界,美好的与邪恶的依然在并行。在金三角有时触及死亡就像触及一个按钮那么容易。现实的残酷和可怕超过我的理解范围,如果没有这营救,后果不堪设想。我再次意识到生命的珍贵。 
  回到办事处,老三厉声叱责,声称已派了六批人四处寻找,我们着实地让他头痛。 
  我心怀感动,有点像回家的感觉,毕竟有人为你担忧操心。 
  金三角悬念迭起的生活,随时随地可能发生不请自来的危机,很刺激,又让人精疲力尽。我有些累了,平静舒适的生活是我淡淡的乡愁。什么时候能像回到家一样充满安全感?   
  勇敢的心(1)   
  在小城一个多月了,边境战事消消停停,泰缅高层的谈判继续。泰方美赛口岸已开关,但缅方大其力口岸尚未开关。老三对送我们到大其力持消极态度,一会儿说鲍大哥已回昆马老家,没人接待我们;一会儿考虑是否要他八个月身孕的妻子带我们乘小飞机到大其力;一会儿又说我们到了大其力过不了关,白搭。 
  总而言之,目前无法送我们去泰国,但可以送我们回中国。 
  我不知道老三是执行司令的意旨,还是真的无能为力。很可能司令把我俩像烫手山芋甩给老三就叫他自拿主意。 
  老三护卫我们到J城,负责我们的食宿、游玩,安全保障,凭良心说,对我们挺不错。 
  流浪是一种告别。不在乎脚下,只在乎前方。眼下前方就是缅泰边境。自己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我们必须自己找出路了。 
  青子提醒我,明乃迪交待过有什么事可以找站长。回想,每当关键时刻,站长总是神奇出现,近乎我们的保护神,让我遐想联翩。但理性告诉我,再没有出路,也不要NFDB4这条神秘莫测的河。或许河面平静迷人,实暗波汹涌,一不留神即陷入另外的危机。 
  我突然想到,那个藏在贴身衣袋跟随我们在金三角飘泊数月尚未拨过的手机号码——果敢神秘女人小苏交待万不得已才用的锦囊妙计。现在是时候了,我们必须拨打这个电话。 
  J城电话通讯既落后又先进;落后的是,一般手机在这儿没有信号,我们的手机只有束之高阁,小城居民的电话只能打国内短途,只有小城惟一的邮电局才有国际电话服务,通话费1分钟8美元;先进的是:有些人手中的电话是卫星定位电话,比如站长、比如老三,还有对我们诡秘跟踪的便衣所用的对讲机等通讯设备都很先进。 
  令人奇怪的是老三与佤邦总部的联系,包括司令、县长以及佤邦上下官员往往用一种更原始的通讯方式:比如像电影《永不消逝的电波》中孙道临饰演的地下党滴滴答答地发电报;比如写鸡毛信,由荷枪士兵驾驶大马力越野车送达。他们完全有条件使用最现代的通讯工具,但却钟爱这种上个世纪丛林游击战的通讯方式。也许,此通讯方式简单保密性强,故得以在金三角的民族武装中延续应用。 
  书归正传。因J城国际电话不方便使用且价格昂贵,我和青子自邦康出来至今,尚未与家中亲友联系。现在,山穷水尽疑无路,试看小苏这个锦囊妙计能否让我们柳暗花明。 
  坐落市中心五月花银行隔壁的小城惟一的邮电局,小小的,只有两个职员,安谧洁净。我拨通了那个神秘号码的手机,嘟——嘟——两声,低沉男声接应。 
  我激动、急促、结巴地提到小苏,提到我们目前的处境,提到我们求助的原因。 
  电话那边的男人,用金三角汉话回应,非常简洁,这可怕的简洁里蕴藏着无限的空间。 
  前行道路艰难险阻,我拨通了一个神秘的手机。电话里一个从未谋面的神秘男人,答应帮助我们从大其力过关至泰国,交换条件是严守此行的一切秘密。他指令我和青子第二天清晨八点到小城五月花银行门口乘坐一名叫李剑的中年男人的深灰色皮卡车,以后,我们所有行动必须听从李剑的安排。 
  我和青子当场毫不犹豫地同意——毅然决然选择了神秘电话指令安排的冒险。 
  勇敢的心,告诉我,选择了,就要走下去。 
  我们毫不心疼地缴了30美元通话费。走出邮局,兴奋不已、忐忑不安。 
  兴奋明天又要上路了,却不安前方等待我们的将是什么? 
  我突感一阵心跳,回头,冷峻优雅的站长驾驶着一辆越野车与我们缓缓并行,刚毅理智,沉默忧伤。我深信他已知道我们明天的远行计划。对于一个在英国受过训的金三角高级特工,现代通讯所设障碍可轻易逾越,但人与人之间无形的隔膜永远逾越不了。 
  一种无奈的、精疲力尽的、宿命的伤感,与车上的男人,路上的女人缓缓同行。金三角情报官英俊面容掩不住的惆怅,异国追梦女子梦醒时分的悲凉,伴随危险的激情、心灵的挣扎,神奇的救助、黑色沉默的告别,所有,所有,与越野车一起绝尘而去。 
  我的心里一阵刺痛,我突然意识到,我不会再见到他了。 
  当老三听到不断给他找麻烦的我和青子,第二天就要离开J城并不要他管时,表现出一种终于甩脱包袱的轻松,要求我们写下为自己的行为负责的字据,他好对司令交待。尽管司令将我们交给他时曾公事公办地要求他收取我们的食宿费。此时,这个侠士般的男人带着完成任务的好心情,痛快地表示分文不取我们的食宿费。我和青子欢喜雀跃。 
  老三的漂亮怀孕的小妻子和野艳率真的伊姆,恋恋不舍地拉着我们的手一遍遍地:“姐姐,姐姐,再见,再见!” 
  再见,即将做母亲的女人,但愿你肚里的孩子如老三所愿,是男孩,不是女孩。金三角女人的命比男人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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