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我象花一样盛开

第23章


他的强项你能欣赏,他的弱处你能填补,这才是维持信任的捷径。你不想让人轻视,首先要有不让人轻视的资本。回家吧,冲个澡睡一觉,其他的事明天再说。”
  谭斌狠狠心走开,方芳依然呆坐在会议室,半天不见动一下。
  也许回家她还要哭上一场,但没有办法,成长的阵痛没有人能替代。哭过了她会明白,弱者的自言自语总是难以被人听到,不是声音不够大,而是因为这个世界的规则,兜兜转转总为强者存在。
  还能感觉到受伤,证明她的感官依然年轻敏锐。
  若干年后,也许不会再为别人一句话就痛哭流涕,也许会变得八面玲珑,左右逢源。
  但圆滑光润的代价,是感觉变得日益迟钝闭锁,心中再没有大开大合的波澜,年轻时飞扬的想象力将逐渐枯竭,所有的不羁和激情,随着身外之物的增加,终有一日会烟消云散。
  回去的路上,谭斌忽然想起,自己好象很久很久没有正式哭过了。
  每次有点哭的意思,总会下意识地转移开注意力,看书看电视,不给自己自伤自怜的机会。过了那个时候再回头,就会发现,根本没有什么值得哭泣。
  红灯前她伏在驾驶盘上,许久不愿抬头。
  终于到家,已是精疲力尽,也顾不得天气潮热是否合适,尽量调低空调温度,放了一缸热水跳进去。
  精油的味道渐渐挥发,乱糟糟的心事似乎也随着汗水排出体外。
  正自神昏身软,客厅的电话不合时宜地响了。
  她实在懒得动,由着它呜哇呜哇响了很久,终于安静下来。
  刚松口气,手机的铃声又开始唱。
  “靠。”这回谭斌实在坐不住了,水淋淋地爬出浴缸,取了手机跑回浴室。
  号码是沈培的,这让她有点高兴,毕竟好些天没有听到沈培的声音了。
  “沈培?”
  “是我。斌斌,你在干什么呢?”沈培那边的信号并不是太好,时断时续。
  “泡澡。”谭斌趴在浴缸边沿,懒懒地回答。
  汗出得太多,身体仿佛已被控干,不再储存一点儿水分,头有点昏,她不敢乱动。
  “怎么说话这调调?是不是病了?”
  “没有没有没有,我好好的,别咒我。你在哪儿呢?”
  “甘肃碌曲,昨天就已经进入桑科草原了。”沈培显然很兴奋,“你真该一道来,夏天的草原太漂亮了!漂亮得我找不到任何形容词形容,完全失去了语言能力!”
  谭斌轻声笑:“我看你抒情抒得挺好嘛。甭绕弯了,说,找我什么事?”
  沈培在电话里“呸”一声:“你这人,真没情趣!”
  “得了,你那点小心眼儿,打完市话换手机,就为了告诉我草原多么美丽?鬼才相信。”
  “好吧,服了你,我想问你句话。”
  “说,我听着呢。”
  沈培却不出声了,谭斌只听到耳边呜呜的声音,不知是电流声,还是桑科草原上清凉的夜风。
  “说话呀,你怎么了?”
  沈培咳嗽,再咳嗽,终于开口,“ 嗯,那个……结婚手续是不是很麻烦?”
  手机差点脱手滑进浴缸,谭斌瞪着手机,简直怀疑搭错了线。
  “斌斌?”
  谭斌回过神,“你刚才说什么?结婚手续?”
  “嗯。”
  “你没发烧吧?还是酒喝多了?”
  “又侮辱我,我很认真的。你别打岔,让我一口气说完。今天见到藏民的灌顶法会,很多很多的人,用了几年时间,从青海四川内蒙,一步一个长头磕到目的地。我站在一边看着,我一直在想,那么多人用尽一生等待的,竟是一个虚无飘渺的来世,只是为了一个无法验证的承诺,就把一生最好的时光都献给了他们的信仰,除此之外一无所求。如果有一天,他们知道维持生命和希望的那根细线,另一端却是空无一物时,他们会怎么样?”
  谭斌的脑子转得有点吃力,她已经很多年没有思考过如此深邃的话题了。
  “会怎么样?”她说,“我只能想到一个词,万劫不复。”
  “是,我忽然觉得,以前的作品简直没法儿见人,他们说我的画风华丽又空洞,我一直不爱听,现在想想,也许他们是对的。”
  谭斌不再说话,静静聆听。
  “斌斌,我想跟你说,离开前说过的话,我收回。我不想为了将来的不确定,放弃手里可以把握的,就这样。”
  “好,我等你回来。”谭斌的声音很轻。
  这一次沈培的沉默维持良久。透过电波,谭斌似乎能察觉到一片静寂中他的满足和快乐。
  沈培终于说:“太晚了,你好好睡。我挂了。”
  三秒之后,听筒里传来嘟嘟的忙音。
  谭斌跳出浴缸,感觉能量又汩汩注进身体,当夜的睡眠,少有的酣畅甜美。
  也是自那一日起,日常工作的节奏骤然加快。
  产品经理开始按照PNDD的具体要求,夜以继日准备技术交流的文档。
  这些产品经理基本都是技术背景,技术水平当然无可挑剔,但制作演示文档的时候,经常犯一些常识性错误,不看对象,没有重点,不分主次。
  除了忙自己的工作,谭斌还要抽出时间,帮助他们修改交流用的材料。
  但她的烦恼却无人可倚。
  那天她在刘树凡面前拍着胸口保证,一定要把田军的关系更进一层。但是时间过去一周,却无任何进展。
  这天是周五,她从PNDD总部返回公司,被前台的女孩叫住:“Cherie,你的快件。”
  一个十公分见方的纸盒,包装得整整齐齐。发件人的姓名极其陌生,谭斌只知道那地址是长安街上一家著名的写字楼。
  奇怪,她一路嘀咕,不会是炸弹或者霍乱菌什么的吧?
  回到座位拆开了看,纸盒里套着一个精致的木头盒子,上面镌刻着西番莲的古朴花样。
  再抽开盒盖,谭斌哗一声,顿时睁大了眼睛。
  第 29 章
  回到座位拆开了看,纸盒里套着一个精致的木头盒子,上面镌刻着西番莲的古朴花样。
  再抽开盒盖,谭斌哗一声,顿时睁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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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盒子里竟是一枚绚丽晶莹的田黄印章。
  就算平日对这些琐碎的小玩意儿不感兴趣,可是跟着沈培耳濡目染,关于鸡血田黄的市值,多少也知道一些皮毛。
  看那田黄的成色,温润细腻,似半透明的凝脂,即使是彩冻石仿冒,亦属其中的上品,价格无论如何不会太便宜。
  她疑惑地取出来凑在眼前细看。
  触手之处清凉滑腻,章底手刻的几个字,笔意浓郁,为古朴圆熟的小篆。
  眯起眼睛努力辨认,也只能勉强猜到两个字。看看底部还残留着红色的印泥,谭斌哈口气盖在白纸上,这下倒是看清楚了,可呆在当地半天做不得声。
  那七个字是:“十分红处便成灰”。
  谭斌少年时代最喜欢的一位作家,某本书里曾用过这句话。那时她还在高中,尚不明白乐极生悲以及盛极必衰的辩证关系,只是无端觉得触目惊心,似有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踵。
  很久以后才知道这句话的真正出处。
  在少年的心里,“十分红处便成灰”,似乎比“开到荼蘼花事了”更加惨烈。
  多年之后再见,最初的那份震荡感依然存在。
  谭斌诧异地盯着红色的印记。到底是谁呢?
  想起文晓慧评价男友:和平年月又不指望他替我挡枪子儿,那么他肯在我身上花费金钱和时间,大抵应该还是爱我的。
  所以如今送礼都恨不得把价签双手奉上,以示情真意切,还有谁肯送如此个性的礼物?
  好在木盒底部另有张卡片。
  小小一张白色卡片,正面用流利的行草写着:恭祝芳辰。翻过来两行同样的笔迹: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而签名,则是她曾经在合同上见过无数次,熟得不能再熟的三个字,程睿敏。
  明天就是谭斌二十九岁的生日,这是一份有心的生日礼物,一个别致的邀请。
  谭斌抱起膀子坐下,不知是不是正好在风口下,感觉有点冷。
  她料着程睿敏是做事极有分寸的人,这块印章很有可能是仿邓石如的近代赝品,价值不会太离谱。
  谭斌多少见过些世面,比它更贵重的礼物也收过。关键是前后没有正常铺垫,突然劈下一个
  雷,她没有足够心理准备。
  前几次见面,程睿敏言语间若有若无的暧昧,不是察觉不到,但虚荣心作祟,她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反而相当享受这点暧昧。
  仅此而已。
  这世上诚然有很多美轮美奂的好东西,但不是人人都有足够的资格买单。勉强拥有,也不代表从此就能所向披靡,心想事成。
  不过远远地欣赏评点一番,然后抛掷脑后。
  这是谭斌自时尚杂志眩目的大牌广告中得来的经验。
  可是这份重礼一出,仿佛窗户纸被捅破,一切都变了味道。
  似程睿敏这般人才,觊觎的人不知有多少。他犯得着八字尚无一撇,就贸然抛下赌注?
  下意识里,谭斌强烈感觉这不是他的风格。
  她收起印章,决定赴这个约会,看看葫芦里究竟装的是什么药。
  “更待菊黃家酝熟,共君一醉一陶然。”他用的是白居易,谭斌自然也回他白居易,编辑成短信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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