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森林——痞子蔡作品

第29章


』 
  「你一定要现在说这些吗?」她睁开眼睛说。 
  『这是机会教育。』我说。 
  她哼了一声,闭上眼睛。
过了一会她又睁开眼睛,说:「你全身都淋湿了。」 
  『没关系。待会就干了。』我说。 
  「你怎么隔了那么久才下楼找我?」 
  『妳敲天花板的力道太轻,间隔又长,我还以为听错。』 
  「你再晚几分钟下来,我恐怕就死了。」 
  『胡说。』我看了看表,『已过了约半小时,妳还不是活得好好的。』 
  「这是跟病人说话的态度吗?」 
  我简单笑了笑。看看四周,几十张病床上躺满了病患。
『还很疼吗?』我问。 
  「已经好一点了,不过还是很疼。医生怎么说?」 
  『他说妳很漂亮。』 
  「对。」她淡淡笑了笑,「这才是跟病人说话的态度。」 
  我稍微放松心情,这才感觉到身上的雨水与汗水所造成的黏腻。
 
孔雀森林(59) 
 
「要开刀吗?」她问。 
  『不知道。』我摇摇头。 
  「如果要开刀就开吧,不过要缝合时记得叫医生缝得漂亮一点。」 
  『要不要顺便叫医生在妳肚皮上缝只孔雀?』 
  「那样最好。」她说。
我们又聊了一会天,李珊蓝的神情不再像刚进医院时那般萎靡。左边病床上是个胃出血的老年人,刚吐了半脸盆的血;右边病床上是脸部被玻璃割伤的小女孩,一直哭着喊痛。比较起来,我们算幸运的,但也不免感染到别人的痛苦瞥见刚刚的男医师朝我招手,我立刻离开病床走向他。
「这一栏是白血球数目。」 
  他指着一个数字,我低头看了看,一万九千六百多。 
  「正常数目在四千到一万之间。」他说,「如果接近两万,病人可能有意识模糊的情形。但看你们谈话的样子,她好像很正常。这……」他想了一下,决定再抽一次血,并告诉我:「如果她状况不稳定,随时通知我。」
医生抽完血,又挂了另一个红底黑字的牌子,上面写着:禁水。他走后,我仔细观察她的神情,确实很清醒也很正常。但突然想到她是只骄傲的孔雀,她会不会因不想示弱而故作镇定? 
  『妳的提款卡密码是多少?』想了一会后,我问。 
  「问这干嘛?」她说。 
  『只是想知道而已。』 
  「别傻了,我死也不会说的。」 
  我松了一口气。看来她的意识非常清醒。
「你知道我为什么选孔雀吗?」 
  『嗯?』我先是惊讶她突然这么问,随即摇摇头说:『不知道。』 
  「据说猎人喜欢利用雨天捕捉孔雀,因为雨水会将孔雀的大尾巴弄湿而变重,孔雀怕雨中起飞会伤了羽毛,于是不管猎人靠得再近,牠绝对动也不动,选择束手就缚、任人宰割。」 
  『是这样吗?』我很好奇,『虽然不能飞,但总可以跑吧?』
「孔雀很爱护牠那美丽的羽毛,尤其是尾巴,牠平时不太飞正是因为不希望弄伤或弄掉羽毛。在猎人的枪口下,孔雀既不飞、也不跑,因为仓皇奔跑时,尾巴一定会拖在泥泞里。所以孔雀宁愿站着等死也不想逃命,怕伤了一身华丽。」她说这段话时,眼睛直视天花板,并未看着我。
「大家都说孔雀贪慕虚荣,为了爱美连性命也不要,可谓因小失大。但如果孔雀不能开屏、不能拥有一身华丽,那么活着还有意义吗?」正思索着该如何接她的话时,她又自顾自地往下说:「所有动物都认为生命是最重要的,但孔雀不同,牠认为信仰比生命重要,而牠那美丽的羽毛就是牠的信仰。即使面临死亡的威胁,牠依然捍卫牠的信仰。」 
  我注视着她,发觉她的神情很平静,语气也很平淡。
「人们把孔雀编成负面教材,教育孩子千万别学孔雀的骄傲与虚荣。孔雀没有朋友,也没有了解牠的人,牠明明具有高贵的信仰,大家却只会说牠骄傲、虚荣,牠一定很寂寞。」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轻轻叹口气后,接着说:「孔雀这么寂寞,我当然选牠。」
我终于知道李珊蓝选孔雀的理由。以前很讨厌别人对选孔雀的人的偏见,没想到自己对孔雀也有偏见。但现在是偏见也好,不是偏见也罢,都无所谓。我和她都是选孔雀的人,虽然选孔雀的理由不同,但都因为选了孔雀而被认为虚荣。
她不再说话,只是看着天花板,好像天花板是一大片蓝色的海。然后她转头看着我。我们目光相对,没有说话。过了很久,她突然开口:「5169。」 
  『嗯?』 
  「5169,我的提款卡密码。」她说完后,竟指着我微微一笑。
我突然会意过来,惊觉她的意识可能开始模糊。匆忙转身却撞到隔壁病床的点滴架,架子晃了两下后我才将它扶正。然后慌张地去找那个医师。
 
孔雀森林(60) 
 
医生赶来帮李珊蓝打了两针,又换了另一种点滴瓶。由于开刀是件大事,再加上我也不知道该如何联络李珊蓝的家属,因此他还是建议多观察,万不得已时才开刀。所幸她的状况逐渐稳定,白血球数目也开始下降。当她终于摆脱剧痛而沉睡时,已经凌晨四点了。
我回家简单睡个觉,隔天一早又到医院的急诊处。她似乎睡得很香甜,表情非常安详。我出去买了份报纸,找了张椅子,坐在病床边看报纸。报纸看完后,她还没醒,这才发觉肚子有些饿,便又出去吃早餐。
再回来时,她刚好醒过来。
『好点没?』我问。
「好多了。」她说。
我呼出一口长长的气,然后笑了笑。
「折腾了你一晚,真不好意思。」她说。
『不会的。』我说。
李珊蓝一共在急诊观察室待了三晚,我也陪了她三晚。她隔壁的病床上不停换着病患,大部分的病患顶多待一晚。因为症状轻的,经治疗或包扎后就回家休养;症状严重的就直接住院。像她这样不上不下的待了三晚,非常少见。禁食和禁水的牌子一直都在,她因为没吃东西也没喝水以致嘴唇干裂。
这段期间内,我总是搀扶着她上洗手间。但在洗手间前十步,她会坚持要我留步让她自己走。我也更清楚知道她没什么朋友,因为除了我之外,没有人来探望她。
办完出院手续,我载她回家。她一进家门便说:「真是历劫归来。」
我先让她休息,然后出门买些米和罐头,回来煮了锅稀饭。她捧着碗的左手有些颤抖,连举筷的右手似乎也拿不稳。
『只是一顿稀饭而已,你不必感动,也不必激动。』
「笨蛋。」她说,「我是三天没吃饭,浑身无力而已。」
连续一个礼拜,我一直提着心,晚上睡觉不关房门,睡得也不安稳,怕她突然又出状况。一个礼拜过去后,见她一切都很正常,才把心放下。然后我拨了通电话给荣安,告诉他我已经确定喜欢李珊蓝了。他在电话那端又吠又叫,很兴奋的样子。
确定喜欢李珊蓝这件事,让我在接下来几天面对她时觉得不自在。我像只骄傲的孔雀,为了掩饰这种不自在,只得装作若无其事。或许我该好好学习该如何开屏以展现一身灿烂,吸引她的目光。毕竟我和她都是选孔雀的人,一旦我能自在随性地在她面前开屏,她应该就能懂的。
毕业论文口试前几天,为了放松自己紧张的心情,我一个人去Yum。很久没看到小云了,想跟她聊聊天。进了店里刚在老位置坐下,竟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孔。 
苇庭也在。
缘分是很奇怪的东西,它可以促进一段感情的产生;但若感情不在了,再多的缘分只会造成更多的尴尬而已。我很尴尬,苇庭应该也尴尬,连小云的脸上也写着尴尬。
「先生,请问您要喝点什么?」小云打破沉默,用很客气的口吻说。我先是纳闷,心下随即雪亮,原来这小子故意装陌生来逃避尴尬。
『喂,别装了,我和妳很熟的。』我说,『老规矩,你煮的咖啡。』
小云无奈地笑了笑,转身煮咖啡。
一直到咖啡煮好前,我和苇庭都没说话。小云煮好咖啡端到我面前时,我才开口问苇庭:『你怎么会在?』
苇庭迟疑一下,说:「我要结婚了,来邀小云参加喜宴。」
『这是好事啊。』我说。
「没人说是坏事吧。」小云说。
「对呀。」苇庭说。
我们三人又沉默了。
苇庭终于又开口:「我也很欢迎你来参加喜宴。」
『你明知道我不会去的,干嘛要赚我的红包呢?』我笑了笑,说:『不过我还是会祝福你的。』
「你果然是选孔雀的人。」苇庭说。
我脸色微微一变。
苇庭看见我的反应,便说:「对不起。」
『干嘛道歉?』我说。
「我知道你不喜欢人家说你是选孔雀的人。」
『不。』我摇摇头后,说:『我很庆幸选了孔雀。』
苇庭和小云互相看了看,同感惊讶。
我将剩下一半的咖啡一口喝尽,站起身对苇庭说:『先恭喜妳了。』
「谢谢。」她笑了笑。
『他选什么动物?』我问。
「他也选羊。」
『真是一大的卷帘格。』
「一大?」她很疑惑,「卷帘格?」
『一大合起来便成天,也就是合之作天。卷帘格是指谜底要由下而上倒过来念,所以就是天作之合。』
「谢谢。」她弄懂了,便笑了笑。
我试着让自己看起来像是从容离开Yum,却还是忘了付咖啡钱。
回到家,刚推开院子铁门时,发现李珊蓝站在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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