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传奇巨商:胡雪岩

第23章


文煌楼上楼下,赏玩一周,随胡雪岩从“百狮楼”漫步入了“芝园”,感慨道:“过去,我一直以为京城皇亲国戚的房舍最为奢侈豪华,今日看了胡大财神的府第,那才真叫大手笔,艳压群芳。就是北京名气很大的恭王府搬到这儿来,也是小巫见大巫了。哈哈!”
  胡雪岩不无得意:“这倒也是。我胡某修建这一座宅第,确是不惜工本,花了近二百万两银子,用的全是最好的材料。譬如这木料,有的还是从国外进口的洋木!除五开间正厅三进之外,又有红木厅、楠木厅、四面厅,另辟芝园,共建楼台、馆榭四十余处。另有曲廊、小桥、荷花池、牡丹台……你看这‘延碧堂’,又叫红木厅,全部用名贵的红木建筑。不瞒您说,连这楼前鱼池的池底,都镶嵌着铜皮,以防漏水呢。”
  “这十三层水法塔灯,是从日本定做的,府里共有三十余架。这大玻璃镜也是来自横滨……”
  那文煜随胡雪岩登上顶楼,探首看到一块匾额,上题“御风”二字,不觉点首道:“这个楼名取得好,登上斯楼,确有凌空御风,飘飘欲飞之感。”
  顶楼原来四向皆空,除了几面透雕栏杆,数楹泥金露柱,既无墙面,也无幄帷,岂止八面来风?到得此处,耳边但听呼呼风响,身上衣衫胀鼓、袍角卷飞,俨然有“飞天御宇”之感。这里是杭城最高处,杭州南面凤凰山,东面钱塘江,山作青螺,水作纨幅,一一尽收眼底。此时看去,青螺有渐解之姿,纨幅有再开之意,云气、水气交织成一派微茫。青螺、纨幅之间的楼宇、街道、旷野、泥径,稍远便似墨渍,尚有浓淡之分,再远,便似蝌蚪几粒出没渐逝于云水间。
  他一时还没弄清文煜此行的目的,京城高官中,文煜可是阜康最大的股东!只听文煜说道:“在京城就听人说:胡大财神的豪宅极其富丽堂皇!既有禁苑规模,又具西洋风姿。果然,百闻不如一见,确实比皇宫还考究!”他环顾四周,点头不已:“难怪朝廷大官、洋人商贾来杭州,都不愿住迎宾馆舍,而要住到您这座元宝街芝园来。”
  胡雪岩打哈哈:“是呀!文大人,这人生一世,图个什么?还不是图个活得舒坦、潇洒!赚了钱,只要赚的不是昧心钱,理所应当在衣食住行方面享受享受。文大人是刑部尚书,现在有幸成为我们阜康的大股东,阜康赚了钱,你也能坐地分红,你说,这又有什么不应当呢?”
  文煜正是因此事而来,不得不暗示道:“话是不错,但官场是非太多,人言可畏,不得不多多收敛。再说,北方人不像你们南方人会过日子,住得豪华,穿得讲究,吃得也细巧,最懂得享受。更兼西风东渐就是从南边闹起来的,势必影响民风、国风啊!”
  “我就是最受西风影响的一个,骨子里头——”他递给文煜一个锦缎封套的存折,“文大人,这是你在我们阜康的存折,除了本金,几年的红利也全在上头。请大人过目。”
  文煜摇晃着二郎腿,有点装模作样地:“我在贵号的存银有这么多吗?真是不好意思!——无功受禄,无功受禄!”
  铜锣震响,喝道声声,加上“肃静”“回避”旗牌,把路人唬得股慄奔窜,犹恐避之不及。
接官厅码头,早有钱塘知府、江南制造局观察姜石林等一帮官员在此迎候。姜石林是专程陪文煜来杭州的。文煜着人搀扶下轿,与众人一揖,便径直朝官船走去,姜石林忙把他扶住,一路喁喁低声提醒着扶他上了船。
  文煜坐定,对姜石林道:“此番我来杭州,一是对胡雪岩,因朝野非议太多,收到奏折不少,我身为刑部大员,必得实地调查一番。二是我采纳你的建议,悄悄买了‘北京阜康’不少股份。有人说胡雪岩好大喜功,实力不足,所以我要特地亲自来看一看。”
  “大人,胡雪岩确是一尊商神,长袖善舞。背后有左宗棠这样的大靠山,现在又官拜二品,事业更如日中天!说他财产抵得上国库一半,实不为过,但正因为权势熏天,树敌过多,蛾眉善妒,树大招风,连小小杭州跟他作对的人也不少,都在背后诅咒他早日败落。”姜石林丢官落单几年,如今又浮了上来,不得不承认:经商办厂兴洋务,无人能及胡雪岩,北洋系那些人,谁不想把他揍下去?“是啊,不能再让他滚雪球一般越滾越大了,否则有一天,我们这些人也要在他面前乖乖俯首称臣。听说他翻修故居,竟有一个小小剃头匠敢与他作对,这真不简单!你告诉杭州知府,暗中一定要支持到底!”
  “杭州这地方,建房、造墓,非常讲究风水。风水不好,亿万家产也会败掉!现在胡雪岩宅邸独缺一只角,杭州人都说:金银财宝都会从这个缺口流出去,胡雪岩败落的日子不远了。”姜石林连市井传闻、风言风语都用上了。
  文煜沉思有顷:“胡雪岩即使钱庄、当铺、丝行等全部破产,光是府第和药店这两处房产就值几百万两银子……你叫杭州知府把那剃头癞子的状纸交给我,我带回京城,也算一份罪证。”
  姜石林见文大人态度这么坚决,喜滋滋忙下船布置,并叮嘱杭州知府:不时给剃头癞子几个小钱使使,让他顶住!否则,他把那巴掌大一块地卖给别人,不还可以到得胡雪岩手上?这风水里头的玄妙,可别小瞧了!
  这一年的新年过的并不愉快,本以为搬到新居大家过一个和和气气的团圆年。但几件事情让胡雪岩很不高兴。他的第三房夫人竟然和一个小厮鬼混,除夕夜被当场拿住。胡雪岩这几年一直奔波在外,无暇他顾,家里的管理早就混乱不堪。儿子香官成日厮混,一副纨绔像,杭州的当铺药店因疏于管理,已呈乱相。
  更让他担心的是,自己官商两界都得应付,声名显赫,树大招风,肯定树敌不少。另外,他也明显感觉到自己庞大的生意王国缺乏活力,资金调度,人事安排,运转的并不是那么正常,不像先前他事必躬亲那么让人心里塌实。
  年后心事重重的胡雪岩回到上海,就忙着部署生丝、粮食、茶叶、机器、军火等各项进出口生意,打听国际、国内市场行情变化,发布消息,并在新近开办的《申报》上反复登载胡庆余堂药品的种类、销价、服务宗旨……
  他还和郭庆春商议让各地的财务和总管来一个大对调。
  “雪岩,你如果真能下决心这样做,那就能避开很多陷阱,不会被别人在背后把你卖了!”郭庆春附和道。
  上海的总管秦少卿已经把胡雪岩卖了。
  几年前,秦少卿就已和邵友镰和姜石林串通一气,利用阜康的资金让贩卖私盐!秦少卿弟弟秦四海是个江湖人物,甚不安分,因秦家在舟山一带盐场里干活的较多,便借打渔之便,干些偷运偷贩私盐的勾当,有一次被海关守兵拿获。邵友濂打听得他是秦少卿的亲弟弟,暗示姜石林出面担保,化为无事。姜石林说他在两江地面上关系很多,私盐生意风险很大,要做就做大点,秦壮士何不利用你哥“阜康”总档手的便利,挪些银两出来,要赚就赚它一把?秦四海试着跟他哥一说,秦少卿竟满口应承。果然不上两三年工夫,秦四海就把盘子、场子都做大了!一趟下来,万两白银到手,这些银两,全都以秦少卿长子秦幼珊的名义,存在怡和大买办刘某所开设的钱庄里,真个神不知鬼不觉。
胡雪岩一直对秦少卿深信不疑,虽然这几年经常感觉到资金运转不是太正常,但压根没有想到秦少卿背后玩这手。
  次日,胡雪岩召来秦少卿,宣布人事调整的决定。秦少卿极为震惊,脸上却毫无表情:“雪公,你是不是听到什么风声了?”胡雪岩坦然,语气和缓:“你知道我办事向来想干就干,我早就有这个大调动计划,只是因为事情太多,迟迟拖着没宣布。现在,由你负责全国钱庄、当铺的人事总调动,你上海财务方面的事,暂时交给冯先生经营。”
  秦少卿礼恭毕敬的样子,用了早先打天下钱庄里的称谓:“大先生要把各处财务档手调动一下,当然好。只是今年生丝收购日期临近,银钱进出业务一定繁忙。而人员大调动,牵一发而动全身。既是相互异动,这离任接任就需查账审计。这钱庄上的往来账,除了大先生你我,别人怕也查不出个名堂,如此,会不会影响今年的生意?万一查出纰漏,或贪污,或挪用,或私下放贷吃息,公账私目,是一定要处理的。如此——会不会动摇胡氏的根基?都是在这把交椅上久坐的人,官场赌场,华洋两界,哪里会没一些关系?依着草鞋打了脚,砍个根蔸牵着藤,不好下手呀雪公!至于上海的钱庄、当铺,把总账交给冯先生,我不担什么责任了,这样好。只是我有点小小的担心,冯先生过于老实,不善应酬,就怕他在这个飞红绽绿的上海滩挠不开……”
  一番话把个胡雪岩说得又犹豫起来。沉吟半晌,心下不得不承认秦少卿说得有理,但整肃内部,激活整个胡氏,又势在必行。问题是这“整肃”、“激活”选择什么时候?为什么要选在准备又一次大举挑战洋商之年?为什么一定要在生丝大战的前夜来整、激?此种大规模的异动,有没有最佳时机?唉,难哪。
  秦少卿回家后也越想越心惊,这几年,他挪用的款项太多,窟窿太大,万一一查起来,那后果不堪设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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