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传奇巨商:胡雪岩

第24章


  但胡雪岩最终在秦少卿的问题上犹疑不决。他觉得秦少卿值得信任。还有另外一层原因,就是儿子香官和少卿的女儿幼锦相好,并拟让他们两订婚。
  加上新的生丝收购日期日益临近,此时这么大的人事调整确实有些不合适。
  胡雪岩想联合丝业同仁,共同做一次生丝“买空”,以应对洋商对中国丝业的步步紧逼。但胡雪岩的号召没有在丝商中引起什么反响,会场的气氛沉闷。也有几个丝行老板空洞地表示要跟洋人斗法。更有甚者,说雪公你拥有巨大的实力,就由你胡氏做个“买空”吧。
  胡雪岩紧忙解释:雪岩此议,系针对洋商一步步夺走生丝市场,绝无它意。统一收购、统一集资,所得利益也统一均沾,并非胡氏垄断生丝市场,利润一家独占!
  然此时的上海商界,与多年前联合对抗洋人已有了很大不同。朝廷跟列强签订一个又一个不平等条约,无穷尽的割地赔款令人胆寒。洋人先进的技术及理念,层出不穷的各色新鲜玩艺,光电灯、电话、电唱机、电光照相等一系列带电的物件,就令人倾羡不已。洋人在中国享受一系列特权,经商享受种种优惠,让华商倍感压抑和郁闷。
  丝商们离了会场,一反适才沉闷,个个言辞激烈:“胡雪岩自不量力,竟想独自一口蛇吞象,吞得下么?”
  “集资同购丝,我看还是抱旁观态度为好,先看一看朝廷和洋人的态度再说。”
  “听说上海道的态度已经明朗:对胡雪岩这一举措不予支持,以免影响同洋商的关系,引起国际争端。”
  尽管愿意和胡雪岩“集资同购丝”的同盟者不是很多,除了庞二爷的大公子庞廷礼等四五家,其余应者寥寥,但胡雪岩还是大批买进生丝,希图与洋商一搏!为了把生意做大,他多方筹措资金,包括找美国一家银行秘密贷银五十万两,包括推迟偿还日本正金银行的一笔贷款,包括向票号挪借……
  天气要阴不晴,没有一丝风。浊闷的空气如同一只看不见的手,把一种粘沾粘沾的液体搽抹在人身上,将人的毛孔堵死,丁点气不透,那液体又始终不干,胶水也似,把人裹得都透不过气来。伙计端进来一盆井水,伺候胡雪岩擦了一把脸,人变得清爽一些了:庆春在这种鬼天气里到阜康来,肯定有什么事!
“雪公,最近一连串的迹象表时今年生丝市场的气候很不正常,正如这几天特别闷热,恐怕老天在酝酿着一场大雷雨。”原来郭庆春是为这事来的!
  胡雪岩当然看重这位老搭挡的任何意见:“你倒说说,有哪些不正常?”
  郭庆春想了想:“照理说,你领头号召大家集资同购生丝,是大家赚钱,可在同业公会上,为何无人响应?会后,我找过几位洋行买办,都是做进出口的,他们有的推脱当前资金紧张,有的说已经改做别的生意,爱莫能助。有的直截了当地说:同洋人斗法,风险太大!”
  胡雪岩凝神思索半响,语气沉郁道:“鸦片烟把国人的身体和灵魂都麻痹了,商人是病国病民中的重症患者,不奇怪啊!”
  “我怀疑内部有人往外通消息!”郭庆春加重语气道。也许是胡雪岩见惯不惊,但也许是美人迟暮,他竟轻轻放过了这条消息,问:“洋人方面,你和他们有过接触吗?”
  这是郭庆春的职责之一,与洋商接触他同样有些不祥的预感,遂道:“我去找过,同样反常。过去他们见到我,都主动与我交谈,即使嬉笑怒骂,他们也毫不隐瞒自己观点。可现在,态度十分暧昧,不是退避三舍,就是虚与委蛇,缄口不吐真言。奇怪啊!……”
  忧心忡忡,岂能成事?胡雪岩用一种坚定的语气道:“不管洋鬼子耍什么花招,反正这次我跟他们干定了!”他走到窗前,发现天空已经暗了下来。从天边涌过来的乌云,在他们头顶迅速积聚,翻滚的黑云,不知何时已凝聚成黯黑的云块了。
  郭庆春来到胡雪岩身边,声音很低,但听得出是经过掂量的:“雪公,既然黑云压城,我看你还是见好就收吧!”
  胡雪岩猛然回过头来,目光有些犀利:“不!我胡雪岩决定要做的事,绝不轻易改变。如果我中途变卦,那洋人们不是又会乘虚而入、卷土重来?不是更要对蚕农们疯狂抢购、恣意压价吗?”
  “这是无可奈何的事,独木难撑大厦,你一个人怎么能斗得过这么多洋商?”郭庆春显然想说服这位顽固的“大佬”。
  “怎么是我一个人?不是还有庞氏、徐润、金嘉记?就算他们都临阵退却,我也要为国人争这口气,即使只剩胡氏一家,我也要跟洋商斗到底!你知道我筹措了多少银两?连股票连洋款接近两千万两,我要用它收购市面上所有生丝……”
  郭庆春惊讶地:“你把全部家底都用来收购生丝,那就等于把自己的手脚全都捆住,动弹不得了。”顿了顿,郭庆春加重了语气:“太冒险了!雪岩,你这一大手笔,会埋下无穷隐患,我劝你还是慎重考虑,不要小觑了洋商!”
  胡雪岩挥挥拳头:“不!就这样定了。前无退路,后有追兵,我只能这样孤注一掷,成败也完全在此一举!”
  洋商确实不是那好对付的。他们联合起来以外交手段频频向上海道施压,什么“生丝乃是五口通商后,促进英中贸易的一大项目”,什么“大英帝国的在华利益受损”云云,就是希望官府出面干涉胡雪岩的联合买空。上海道邵友濂赶紧表态说那是少数商人的个人行为,不是官府的行为。路金探得官府这个态度很是高兴。
  于是,他开始试探胡雪岩。
  路金摆出一副公正的样子:“胡老板,我知道你与外国侨商在价格上已经相持很久了,这笔贸易始终没有谈定,这对双方都不利。作为朋友,我愿意为你们从中疏通一下,能否互相作些让步?从而取一个折衷的价格。”
  胡雪岩问:“折衷?怎么一个折衷法?”
  路金咧嘴笑了一下,但笑得并不自然:“我听说:你提出要一千五百万两银子,而吉伯特他们只肯出八百万两。我看,就加价到一千万两吧,这是他们交给我的底线。”
  胡雪岩毫不含糊:“那就一千二百万两吧,再不能降低了,否则,免谈!”
  路金的脸上浮起一片苦涩而又无奈的笑:“胡先生,中国有句古话;退一步海阔天空,我想提醒一句:我所说的是侨商们能够接受的最低底线。”胡雪岩慢悠悠呷着英国式红茶:“我也是。”
当晚,一批洋商聚在洋商俱乐部紧急商议。路金通报了他跟胡雪岩会晤的情况:“我已尽到最大的努力了。胡雪岩认准生丝是他发财的好机会,守住价格这道底线,想在财力和气势上完全盖过外商,坚决不肯让步。”
  美国人马克似乎盘算已久,美国人的办事风格,要粗率、直捷得多。马克道:“办法倒有一个:以牙还牙!我们也采取联合抵制,不买胡雪岩手头的生丝,让他的生丝全都积压在仓库里,使他的资金周转不灵。”
  众纷纷嚷道:“对,对!这是个好办法!我们不买他的丝,坚决不买!不买!”
  “向印度等东南亚国家购买,哪怕比这儿贵,也向他们买。这样才能真正把胡雪岩的嚣张气焰打下去!最终,让这个老是同外商作对的中国商人从商场消失,甚至从这座城市消失!”
  马克这个恶毒的主意获得洋商的一致赞同。
  双方的斗法愈演演烈。
  胡雪岩死死捏住手中的生丝,与洋商对抗,逼他们把价格提起来。
  胡雪岩在大上海酒家特定一桌丰盛的酒席,拟请湖州、上海丝商的头面人物及上海官贵,商议再次集资收购生丝,控制市场主动权,逼洋人跳脚。
  然而,春光乍暄,红灯生暗,大上海热烈的《喜洋洋》乐曲,仅迎来了屠会长、金老板等少数几人。就连庞大公子也去湖州扫墓未回,派朱福年作他的代表。
  有顷,郭庆春也很失落地从外面返回,胡雪岩连忙上前探问:“赵大人呢?”“道台大人说他实在事情太忙,无法赴宴,再三要我向胡老板表示歉意!”
  胡雪岩如遭当头一棒,顿时呆住。其他人无不神色怃然,情知不妙。形势虽然不同于上次与洋商对决,人也经历沧桑巨变,分明有人心怀鬼胎暗中蜕化。胡雪岩感伤地说:“我想为国家民族做点事,可朝廷官员却如此对待我胡雪岩……”
  “这是今天早晨的报纸。”郭庆春神情阴郁,将手中的报纸递给他。胡雪岩草草翻阅这些中、西文报纸,只见一个个大标题:《湖雪岩与洋商斗法,新丝尽为夷人所买》、《湖州庞氏与英商成交新丝万担》、《金嘉记丝栈倒闭累及钱庄》……胡雪岩极度懊恼,用手敲打着报纸,几乎要堕下泪来:“痛心啊!眼睁睁看着市面上新丝都被洋商恣意压价收购去了,我却无能为力。其他华商又不能齐心用事,官府无动于衷,庆春兄,我现在是真正感到心力交瘁、力不从心了。”
  郭庆春叹口气:“我早就跟你说过,一个人力量再大,也斗不过整个社会,更何况你面对的是洋商。”
  “我最大的失策是:不该把所有的资金都压在生丝上,导致其它生意全不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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