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访淮河-污染的真实原委

第38章


1997年的“企业达标”、1998年的“零点行动”,整治对象都是以工业企业为主。  
  由于沿淮各地加大关闭“十五小”、“新五小”的力度,在工业经济保持20%增长速度的背景下,工业污染的排放量明显减少。但是,淮河的水质并没有因为工业治污的成绩得到好转。  
  1999年,是淮河流域水污染格局发生质的变化的一年:生活污水排放量首次超过工业污水排放量,成为淮河最大污染源。且比差逐年迅速扩大。综合沿淮地市统计和水利、环保部门提供的材料,现在淮河水污染来源60%以上是城镇生活污水排放污染,比例高的地区达87%。  
  1991年,中国当年发布“环境公报”公布的数字,全国废水排放量416亿吨,其中工业废水189亿吨,约占总量的41%。  
  此时,淮河流域城市化率约在10%左右,而全国平均约为30%。  
  工业产值大概相当于全国人均的1/3。可以推测出,当时淮河流域废水排放大大低于全国平均水平,生活废水排放量约占废水排放的30%。  
  淮河流域主要是农村地区,到上世纪末,苏、鲁、豫、皖沿淮地区,城镇化程度平均仍只有19%略多一点。但近年来,沿淮小城镇和中小城市发展迅速。地级市常住人口一般都在30万人以上,县城及县级市常住人口平均接近5-10万,居住人口在万人左右的小城镇崛起一批。阜阳市环保局副局长史春接受我们采访的时候算了一笔账:按城镇人均每天产生生活污水0.2吨计算,沿淮地区登记人口1.68亿,城镇化比重每增加1%,城市里就增加168万人,每天增加入河生活污水33.6万吨。按沿淮各地城镇发展规划,2010年前全流域城镇化率将会达到40%左右,净增城镇人口2000多万。即使人民生活水平保持静止状态,届时淮河每天也将新增污水400万吨。如果要建设处理厂及配套设施,耗资需要百亿。到2020年“全面小康”的时代,我国城市化率60%。淮河流域即使有所落后,环境压力也将成倍增加。  
  我们在采访中感觉到,淮河流域的城市化率在2010年前可能达不到40%,但城镇生活水准提高要高出事先的“规划”。即使到2020年全流域城镇化率按40%计算,全流域城市居住人口将近8000万。  
  徐州三八河边,一位居民用生活污染水浇菜地。说“这水的肥力比化肥大多了!”  
  如果以1993年为基准年,城市人均月排放生活废水10立方米,全流域生活废水的排放量达96亿立方米,占流域全部可供水量的1/5。  
  我们还得到另一串数据:2003年,淮河最大支流沙颍河“污染大户”河南省周口地区,日污水排放量2.7万吨,其中2.1万吨为生活污水;安徽省阜阳市污水排放量中,生活污水的排放量已经占到77%,COD入河量中,生活污水更是占了88%。  
  我们在淮河流域采访时,有意无意间触目所见,都有垃圾或污水。  
  安徽、江苏等地都有说法:“沿淮人不太讲卫生”。我们这次体验到,大自然没有足够的自洁净能力,又没有足够的水量除污,“脏”就成了环境造就的社会表象。久而久之,发展成为区域性人群生活习性。  
  淮河委员会淮河流域水资源保护局的资料显示,近年来,淮河主要污染指标氨氮入河排放量增势强劲,2002年排放量比1998年增长了30%。氨氮主要来源于生活污水。  
  我们在徐州市一条主要河流的附近看到,从两旁小区排出的生活污水散发着一股恶臭,径自排入主干河道。当地的老百姓直接从污水沟里打来污水浇灌庄稼,一位种菜的中年人告诉记者:“这水的肥力比化肥大多了。”    
  小城镇 大问题(1)    
  “修行三世,住到城市”。这是几乎每个农村孩子都听到过的“大人们”说的熟语。城市化、现代化是中国农民世代的梦想。  
  城市的形成需要地缘、历史、文化和资本,绝不可能一蹴而就。上世纪80年代,改革开放使中国压抑半个世纪之久的生产力得到释放,农民迅速致富使城市化需求大增。于是,一批城镇率先从富裕的苏南、长三角地区和珠江三角洲地区崛起。社会学家费孝通在苏南进行调查后写出一系列影响很大的调查报告。费孝通认为,在上海工业经济带动和转移之下,苏南加工业聚集,从而形成农民办工业的小城镇。这些小城镇让农民“离土不离乡”进了“城”,弥补了城市工业的不足。  
  费孝通调查结论是:苏南模式与苏南小城镇是中国农村工业化和城市化的必由之路,成功之路。  
  科学的经济学(不是为一时一地的政治服务的经济学)和历史经验都证明,任何一种社会形态和经济模式的形成,都有内在规律,可以通过行政手段影响,经济手段调节,绝不可能像工业制造产品一样,定好框架,做好模具,然后批量复制。否则,只能以失败而告终。  
  新中国成立后,曾经在经济恢复中寻找到一条快速健康之路,成就了7年左右的高速稳定发展。当时,东邻日本仍在困苦中呻吟,人民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他们似乎看不到复苏的希望,实实在在做了我们的反衬。然而,就是这成功的一步,导致了领袖和民族的整体发热,“赶英超美”、“跑步进入共产主义”等无异于政治笑话的口号,激励数亿有文化的、无文化的国人,在一两年时间内实现“人民公社化”,完成了社会形态的转变和经济体制的变革,开始“大跃进”。这一盲动的结果,是以中国停滞近半个世纪为代价,以丧失工业化、商品化和信息化最佳发展时机为代价,以落伍于世界为代价!  
  信阳城中的一条小河,看得出,污染物堵塞了水流费孝通的“苏南调查”,只是社会学者在特定时期的研究成果,一家之言。然而,这个满足了进入新一轮发展时期人们急于求成心理饥渴症的倡导,致使数年间投资无数,造出约6万个城不城、乡不乡的“小城镇”:一两条水泥路充当街道,几家作坊式的小企业,两排小商小贩藏身的铺面,加上一群刚刚穿上鞋子的农民。没有市政配套设施,没有文化聚集,没有“人人为我,我为人人”的城市生活模式和经济循环。  
  终于,小城镇爆发了大问题:无法就业的居民成为懒散的寄生者,没有事业取向的人群聚集后引发了社会畸形,小城镇成了“多余的人”制造工场。  
  “小城镇在中国”是一个非常重大的待研究课题,包含诸多方面。在淮河流域,环境问题尤为突出。它是水体污染物的发生器,是无法关闭也无法改善的污染源。  
  河南省某城镇“千年污水”沉淀在居民区的池塘里广大农村的生活污染,农民每天产生的生活垃圾和生活污水,同样存在。但分散居住,可以充分利用大自然的自洁净能力,使生活污染对水体的影响缩小到最小。因此,在淮河水体污染治理之初,并没有把农村的生活污染列入治理范围。目前,环保部门已注意到农村的“面源污染”,河南、安徽等沿淮省、市的地质调查部门发现,农村村庄已成为“点状污染源”,但估计在相当长时间内农村生活污染还不会成为淮河流域水体污染的主凶。而且根据流域社会经济发展状况与速度,即使全国实现“全面小康”,这里的农民还不可能享受到“洁净的准城市生活”。  
  小城镇则不然。我们先给“小城镇”下一个定义:就是县城以下的、有街道和一定商业功能的农村居民聚居地。主要是过去乡、镇政府所在地。后乡镇合并,有一些乡政府搬走,但小城镇形态和功能仍然保留。  
  淮河流域50万以上人口的城市仅有7座,3500万非农业户口居民,只有约500万居住在大中城市,余下3000万人居住在小城市或小城镇。  
  流域有160多座县城,最近几年发展迅速,政治、商业功能逐渐完备,人口数量大增。有许多仍沿用“城关镇”说法,实际上是小的市。为数不少的城关镇在行政级别上也以副县(市)级对待。如安徽省沿淮淮北的蒙城县、太和县等,县城均有相当规模,实际居住人口在5万人左右。  
  与北方广大地区一样,淮河流域的平原地区村庄有的规模也较大,大的可能有5000居民左右。而南方农村很多以村民组为单位聚集居住。我去过淮河平原数以千计的村庄,尽管有许多村经济发展很好,有上规模的企业,但村民仍是面南而居,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着典型的农耕生活。    
  小城镇 大问题(2)    
  小于县城、大于村庄的小城镇,现在全流域估计2500个左右,平均居住人口约在3000―10000人。未来的淮河流域“城市化”是不是要把这些小城镇作为根据地?在5年以前,各地政府还是大力倡导,全力扶持与推动,认为“镇”就是未来农村人的“城”与“市”。似乎都能像苏南那样,通过承担大城市低级工业转移、做层次相对较低的工业加工,即可让农民进厂房里变成工人,让公路进村庄,让住房变楼房。即使如此,这种从自给自足的农耕社会进化而来的小城镇,不可能形成大工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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