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的女人们

三、进 城


几天以后,孙姐又来到学校,走进我的房间,我扑上去又要拥抱她。
    她挡开我的双臂,说:“收起你的洋规矩,小毛孩。今天我带着团县委的王副书记来了,她是来考察你的。”
    “是吗?肯定是你把她拉来的吧!太谢谢你了,我的孙姐万岁!”
    我跳着,撮起嘴唇就往她的脸上亲过去,结果亲在她的手背上。
    “我警告你,”孙姐严肃地、一本正径地说,“这是考察,一不要油腔滑调,二不要满嘴怨言,三不要狂妄轻浮。要把优点讲透,但不能炫耀;要把成绩讲够,但不能自傲。归根结底这些都是党的培养,领导的指教。不足之处也要讲,但只笼笼统统几句带过。要想混官场,就得这样做。你听懂了吗?”
    我点了点头,说听懂了。其实我是圄囹吞枣,不懂装懂,起码是对她这绕来绕去的道理没有全懂。于是就很钦佩地看着她,我猛然发现,她是那样漂亮,那样迷人,师范学府里那么多女生,没有一个能比得上她的。
    直到几年以后我才弄明白,孙姐之所以迷人,是因为师范的女生们,没有她这种少妇的成熟和风韵,更没有她身上那种淡淡的、似有似无的乳香味,所以才没有她这种魅力,也就没有她这样漂亮和迷人。
    同时我还觉得,孙姐是那样聪明,那样深刻,聪明得就象我的妈妈,深刻得就是我的老师!我对她只能敬仰,只能崇拜,不能有丝毫的亵渎和不恭。
    猝然间,为我这些天来,常常追悔那天晚上没能勇敢地上去看清楚她的私秘处,常常痴迷在她那响锣般美妙的水滴声中,而感到无地自容。
    在村妇女主任家里,我见到了团县委的王副书记,她也是个女的,她叫孙姐主任,原来孙姐也是县妇联的副主任。这两个女人都很漂亮,因为在她们的脸上身上,找不出不漂亮的地方来。我就想,县委的那个组织部长,肯定是个很会审美的男人,不是睁大眼睛天天在干部中发现美,就是色迷迷地专在人群中搜索美。然后把这两位美女调进机关,说白了就是放在他自己身边,同时还委以重任,让她俩年纪轻轻就是副科长,肯定还被列为领导干部的后备力量。
    想到这里,我真想去泰国一趟,变了性当回人妖回来,那组织部长也会重用我的。
    如其说王副书记来考察我,不如说她是来找我拉家常的。我们三个人择着村妇女主任刚摘回来的蔬菜,王副书记就没有顺序、没有章法地问我一些事情。还常常提问,你当时是怎么想的?对这事你有什么看法?事后我才想到,只有有水平的人,才有这样的高明之举,一切看似无意,实际上把你有几斤几两,全都称出来了。
    最不轻松的是孙姐,她择菜的动作虽然不慢,可我看见她的耳廓竖得直直的,把我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收了进去。
    每当我说到得意处,开始张狂的时候,她的耳廓就向前扑闪。开始我不懂这耳语,无意中让我突然想起小时候放牛的情景——牛的脸上有讨厌的苍蝇了,牛也是这样扑闪着耳朵赶苍蝇的。苍蝇顽固实在赶不走,牛就昂起头来猛晃几下,把该死的苍蝇赶走——孙姐就是这样,见扑闪耳廓不起作用,就昂起头来晃动,一双眼睛看着我,直眨。我领会了,就嘎然而止,不该说的就不说了。
    每当我有些地方还没有发挥好的时候,她的耳廓就向后张扬,就象指挥家手里的银棒,它越往后扬就是要演员越往高处唱,把每个人的声音发挥到极限,让观众听得迥肠荡气,听出满堂喝彩。于是,我就又接着发挥。
    王副书记就是个很有欣赏水平的观众,她虽然没有喝彩,那双深邃却又温和的眼睛里,那对盛满笑意的酒窝里,都充盈着赞许和满足,只是在刻意地抑制着,不让往外流。我想,这表情似乎与她的年龄不相称,她不应该这样深沉含蓄的。难道这也是当领导干部的需要?那样岂不很累吗?
    临走时,孙姐拍了拍我的肩膀,是教练对上场和下场的运动员拍的那种。教练的这个动作是叮嘱上场者努力,肯定下场者不错。那孙姐的暗示是什么呢?也许二者有之。
    一个月以后,我终于接到了“特赦”令,结束了守破庙的和尚生活,走进了全县的最高统帅府,在团县委担任宣传部长。名曰“部长”,实则一般干部。也许是前辈们认为在这等首府工作,不给个称呼觉得可怜,才这样加上去的吧。
    我该感谢谁呢?吃水不忘引路人,第一个要感谢的当然是孙姐。这时候我知道了她的名字,叫孙玉梅。
    这天晚饭后,在商店给孙姐挑选了一件我认为很时髦的羊毛衫,给她丈夫选了两瓶好酒,又准备了一个红包,是给她孩子的,按照别人告诉我的地址,来到她家。
    开门的是孙姐。
    见了这等救苦救难的大恩人,按照我们中华民族的传统习惯,应当下跪磕头的,只是现在不时兴了,我才没跪。于是我丢下手里的东西,一把将她抱住,想做个较长时间的拥抱。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表达我对她的感激、尊敬和崇拜。按中国现行的方式握一下手,那太轻描淡写,太不成敬意了。
    孙姐挣扎着要把我推开,说:”你这个小毛孩,怎么学外国人的礼节?”
    “这种礼节不但外国有,中国也有,不过不普遍。”
    是谁在说话呢?我抬头看去,见卧室的门口站着个男人。
    我说:”你是姐夫吧?我特地来看你和孙姐。”
    男人没说话,转身进了卧室。
    孙姐给我倒了茶,我俩隔着茶几在客厅坐下,她就大声地说话——你还是十多岁的小毛孩,思想单纯,什么都不懂。你是农村的孩子,父母培养你们不容易,要好好工作,不要辜负父母的期望,组织的培养。你不要以为读了几年书,就懂得很多了,把外国的洋东西也都学过来。譬如这拥抱,今后见了谁都不能这样……
    孙姐今晚是吃了枪药?为什么这样大声地、不留情面地、象放连珠炮一样地批评人呢?她以前对我可不是这样的啊。
    直到很久以后,当我俩如胶似漆地抱在一起的时候,我才知道她今晚的用意。
    是我这个拥抱把她害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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