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时微霜有清音

第五十六章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我心上的风景，一路花开，你不曾看过。我心头的彩云，缤纷绚丽，你不曾抬头。
    我是那一轮明月，月缺月圆，月缺了是我疼你疼得瘦了，月圆了是因为我想你想得心中满满。
    我以为我会忘记，我会放下，但是为什么看见你的背影眼中会流下泪水？
    我的话，如果你不懂得，我将以沉默回答；我的心，如果你不能知晓，我将会用背影揭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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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回青城的火车上。林子谦仍旧插着耳机听歌。一路上他像尊瘟神，都不肯说话。无论我想尽什么办法都没能让他笑。我真的觉得无比沮丧。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得罪他了。
    一下火车，他都不管我被人流挤得东倒西歪，自顾自地大步往前走。
    “林子谦，你等等我呀！”
    “你又不是不认识回家的路！”他的脚步依旧没有停下。
    “就算是这样，你也不能……那咱们就在这里分开吧！各回各家！”听见我这样说，林子谦依然没有回头。寒风中只飘过来他冷如寒冰的声音：“再见！”
    望着林子谦的背影消失在人流涌动的火车站广场。他大步离开的样子依旧那么迷人，身姿笔挺俊逸，每一步都扯动人的心肠。也许不论在哪里他都是一道绝美的风景。一行一动都让人……
    心疼。
    想起来他拿着土豆丝笑意盈盈，想起来他唱着歌深情款款，想起来他的话语温柔轻轻……真的，心疼。我大口喘气，眼睛往四周看看广场上那尊自我出生起就屹立在那里的铜牛沐浴在冬日的阳光中……
    “你要不要坐车？去哪里？”有一个私车司机这样说。
    “多少钱，去宝鼎街？”
    “十块！”
    “原来都是七块的！”
    “现在油涨价了，物价也涨了！你去不去，可以便宜一块钱！”
    “我当然得回家！”说完我跳上了三轮车。青城，我的故乡，我又回来了。
    寒假里我和好朋友虾米终于在肯德基找了份侍应生的活干。像我这样贫寒的学生还是要靠自己的劳动挣钱，我想着在毕业前多赚点钱，因为在离开滨海城之前我还有心愿未了。
    “欢迎光临肯德基，这是您的……啊，你是，林子……默！”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的女孩有我熟悉的新月般的眉眼，但是穿衣的风格未变，清新中透着张扬。修身的玫红短款羽绒服更衬出苗条的身段，头发不再是斜扎的马尾，而是挑染成双色的利落短发，耳环大而明亮……小女孩似乎急于长大。
    “你是，何……”“何清音！”我赶紧说出我的名字怕她太尴尬。
    “今年在这里打工呀！去年你在对面！”她一指对面的麒麟广场，我们会心一笑。我当然记得她帮我发过传单。
    “只你自己过来的？”“不，我约了人，哦……你是问我哥来不来呀！”我赶紧摆手说道：“不是的，你慢用，我忙去了！”身后传来银铃般清脆的笑声。
    等我换好衣服要交接班的时候才发现窗边的林子默还坐在那里，她对面的座位空着，她约的人是走了还是一直没来？正好用餐高峰的时候我忙得团团转根本无法关心这个事情。
    “子默，你还没走？这都三点半了！”
    “我说了今天中午在这里等他的，他知道，但是他没有来……”虽然倔强的女孩没有哭，但是语气极其不自然，眼睛呆呆地盯着对面桌子上的有点融化的巧克力圣代。这大冷天的，竟然要点个圣代……任性的女孩啊，倒也活得自由惬意。
    “他是谁？”我有点好奇想问个究竟。
    还没有等到林子默的回答，却等来了一通电话。虽然隔着一段距离但是手机听筒里的声音准确无误地传入我的耳朵：
    “林子默，我命令你立刻回来！”“你凭什么支配我？”“就凭我是你哥！”声音是急躁不耐烦的，但是非常熟悉的，林子谦的声音。
    “你就死了这条心吧，他吴麟飞是个花心萝卜，他跟你就是玩玩，你也当真，你是猪脑子吗！”果然是林子谦的风格。我心里暗笑。
    “我的事不用你管！你先管好你自己吧！你就不是个花心萝卜了？昨天陪若水姐玩得开心吗？学校里的莺莺燕燕没给你打电话借拜年套近乎？去年是谁跟我说何清音是你一直想要疼惜守护的人？何清音现在就坐在我对面，你和她说说，你跟她就是玩玩，让她千万别当真！”说完，林子默把手机递给我。
    我顿时傻了眼，不知道他们兄妹吵架怎么会又扯到我身上来了。
    电话我没有接，可是电话里却不再有声音，我知道，林子谦在沉默着……
    “我就不打扰了，我下班了！”说完我就急匆匆推门出去了。刚刚出门，一阵寒风扑面而来，好冷的风，好冷的冬天！我微眯着眼睛，吸了一口气，骑上自行车走在青城午后人烟渐稀的繁华大道上。
    记起了刚才林子谦在电话里的沉默，他真的有说过我是他一直要守护的人吗？我的脑海中许多画面闪过：电台声波里的温柔劝诫，当我遇到难题他总是迅速帮我解决，环翠湖出口的刻意等待，一直以来陪在失恋的我身边让我向天上看，教室里他没有说出口的话，海边他拼尽全力让我安全上岸，他故意唱我唱过的歌……可是，不是他一手摧毁了我对于海滨的痴恋，一手摧毁了一个犹豫的男孩子的自尊？不是他间接害得我身心重创被流言非议吗？
    握住自行车车把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一阵阵的心慌夹杂着心疼。我告诉自己：“不要去想，都过去了，想要好好地，就必须无情无思，无任何牵绊！你自己本来很清楚你要离他远点的！”
    地下，斑驳的法桐树影一点点在车轮的碾压下向后面褪去，如果记忆也可以这样该有多好啊！
    整个寒假我继续打我的工，没有再碰见子谦和子默兄妹。拿到钱的那一刻我十分开心，心似乎飞到了滨海城，我等待开学。
    时间到了2005年的春节，春节过后，我迫不及待地返回滨海城，联系了家教的具体事宜，就忙得不亦乐乎了，一方面准备专科论文，一方面准备专升本考试，还要抽空干家教，忙得脚不沾地才知道“忙”才是忘记一切的不二良方，才是治愈心伤的良药。
    一天上完专业课，我迫不及待地收拾好东西，背着包就往教室外走。刚出教室我的背包就被人扯住，我回头，却见是于海滨，依旧是我魂牵梦萦的英俊剑眉，依旧是他喜欢的兰格子的保暖衬衣，松松挽着袖口，有点潇洒不羁的意味。
    我顿时咽下了口水，喉咙这才缓过劲来，带点羞恼地说：“你……要干什么？”毕竟从上次他还我所有的东西大有避我唯恐不及的意思，我就知道今生我们注定无缘了，今天他又扯住我的背包，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找过你三次，打你宿舍电话都没人接，要么你就是干家教去了。今天有专业课我知道你会来……这个，给你的！”
    我接过他手中的塑料袋，看了一下，是我喜欢的葱花薄饼干。他以前陪我去买过我说过我喜欢它咸咸的脆脆的感觉……“谢谢！”
    当我抬头的那一刻我看见无数从我身边走过的同学带着嬉笑的眼神。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是一定是有目的的吧，要不然不用这么大费周章地让整个系里的同学都看见。
    想到这里，我的眸子划过一丝失望的冷厉。接着说：“你有什么事，你尽管说，只要是我能办到的我一定做到，你说吧！咱们不用客客套套的，这饼干我就收下了！”
    听出来我的话中有话，他的眼神顿时黯淡了好多，过了一会，似乎是十分艰难地，他轻声说：“何清音，我……我想你能不能帮我复习，我想和你一块复习考试。”我顿时明白了。
    “好……的，没有问题。我在图书馆的三楼自习室东北角占了位置，你每天可以坐在我对面复习，复习的资料我有的一定会复印一份给你，你有的复印一份给我，我们互相帮助，争取都考上理想的学校！”因为不习惯对面有人坐着，我一共占了两个位子，却恰好成全了于海滨。我一边说一边把饼干装在背包里。
    “你要考哪个学校？”他急迫地问我。
    “不知道呢，你呢？”确实是这样，我不确定是陪着苏珊去学校本部还是陪着老大一块挑战更高的目标。
    “咱们学校本部吧！”他用手挠挠头，似乎有点怕考不上的样子。
    “哦！一起努力吧！”我看了他一眼，眼角掠过一丝笑意，“我要赶紧回去吃饭下午还要去做家教，再见！”“我请你吃饭吧！”“不用了，等你考上了再说！”我已经迅速走下台阶。自然没有看见于海滨眼中汹涌的泪意。
    从此之后，我的复习不再孤单，因为对面坐了一个人，一个我原来心心念念可以日夜相对的人。只是当我们经历了这么多，再次面对面坐着，我又感觉不自然了。
    “呶，这是我的复习计划表我复印了一份给你，还有，咱们这两周复习文学史，古代文学的知识点我都归纳好了，列了表，也印了一份给你！你按照这个复习就行！”
    “那……你复印花了多少钱？我给……”
    “咱们兄弟，谈钱伤感情吗！你好好复习等你考上本科请我吃顿大餐，我把我的好朋友都叫上怎么样？”我眨着眼睛说。
    于海滨知道我在说笑，他知道我不会允许他再提钱的事情。
    复习一直按照我计划好的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当自习室旁边的人不在时，我就会适时考考于海滨。“你说说李白的代表作有哪些，作品有什么艺术特色？”
    “这么大路的题傻瓜才会出呢！……哎呦！”
    我恨铁不成钢地踩了他一脚，“这么简单的都不会更不用说难的了！”望着他扭结在一起的剑眉，我只得再踢他一下。正色道：“于海滨，你好好学，考不上可别说是和我一块复习的，我都觉得丢人。”
    “是，是，何老师，遵命！脚下留情！”他拱手作揖，却又不敢大声说话怕打扰周围的人，只好憋着。我被他逗得噗嗤一笑，只好无奈地摇头。
    如我所料，系里的同学果然都知道了我和于海滨又在一起复习的事情，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
    苏珊知道后，淡然一笑对我说：“你都22岁了，不是19岁的时候，你明白我说的，只问问你自己的心就行！”她用手指一戳我的心脏的位置。我的心突然一紧，猛然想到了一个人，自己慌忙摇头，不会的，在这个位置的，从头到尾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于海滨。
    于海滨起得晚。到自习室也晚。我总是早早到了，就先去外面的三省湖湖边出声背会儿书。然后去图书馆一楼打上开水，再去三楼的自习室复习功课。我把于海滨的水杯里倒满水凉着，就坐下复习。
    “哎，”坐在我右边的女孩出声，我偏过头去，“你对你男朋友真好啊，你们真是幸福的一对！”
    “是吗？……”我别过头来没有出声。内心里翻江倒海。
    于海滨，我曾经多么渴望……可是，我们还能回去吗？
    于海滨来了，沐浴在阳光中，他的笑容这样温暖，我曾经以为他会是我生命中永恒的阿波罗。可是他却把我丢在阴暗的角落。
    我在纸上写道：“你怎么才来，都几点了！”递给他看，他回写道：“八点半！”我生气地把眼睛瞪圆瞅了他一眼，继续写道：“最好晚上八点半再来吧！喝水吧，正好喝！”
    他拿起杯子猛地喝了一口，突然吐在地下，伸着烫得通红的舌头用手扇着，“你要烫死我！”顾不得周围的人都在复习很安静，他忍不住说出来。
    看见他狼狈的样子，我和周围的女生都笑了，他却羞得脸通红了。许久都没有见他害羞难堪的样子了，还挺怀念的。
    图书馆自习室，餐厅，宿舍，城区的家教，有的时候太累了，我趴在桌子上就睡着了。就迷糊着做了一个梦。梦中是林子谦在车站对我说：“你回去，你又不是不知道回家的路！”然后他就坐上火车一个人走了，我追着火车大声喊：“林子谦，你告诉我，我做错了什么，你为什么要离开？”我的声音淹没在汽车开动的轰鸣声中，林子谦依旧身姿笔挺俊逸地坐在车窗边，似乎说了什么，但是我听不见。“你说什么，我听不见！听不见！”鼻子中只传来熟悉的林子谦的味道：一种薄荷中夹杂药草的清新气味……“求求你，别走！”
    我突然一惊，似乎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下把我惊醒了。我往地下一看，是一件衣服，是错觉吗，不会是林子谦的衣服吧？我俯身拾起衣服低头细细闻闻……
    “我这衣服很多天没洗了，有味道了，你不介意帮我洗一洗吧！刚才见你睡着了怕你着凉就给你披上了，但愿没有熏着你！”于海滨脸上显出促狭的笑意。
    我刚刚睡醒还沉浸在刚才的不愉快的梦中，似乎很失望，竟然不是林子谦的衣服，看来真的是出现幻觉了，连嗅觉都失灵了。
    “我要走了，不早了，你回去吗？”我开始收拾东西。
    “我和你一块吧，毕竟今天太晚了！”他低头看看腕表，嘟囔一句，“都九点了！”我心想，也就是于海滨这样说，带点委屈似的，要是林子谦，铁定说：“你是猪呀，真能睡，都九点了你知不知道！”想到这里，我就笑出声来。
    “有什么好笑的？”于海滨不解地看我一眼。
    我把于海滨的衣服拿在手里，把我的背包推给他，一仰下颌，对他说：“想要我给你洗这件衣服，可以，从今天起帮我背着书包！”看着他瞪大的眼睛我觉得无比的爽。
    一路上我们聊着复习的进度，眼看就要走进宿舍区了。他把手中的背包递给我，笑着说：“早知道你的书包这么重就不让你洗衣服了！”“你知道的太晚了，可是说好的，我只帮你洗这一件衣服，你帮我背一个月的书包！”“哇靠！这不公平！”于海滨抗议。“那帮你复习的事我得重新考虑一下……”“好好好，你说了算！”
    “哈哈哈……”正当我笑得洋洋得意之时，见一辆单车从我面前经过，飘过熟悉的味道……
    “林子谦！”我忍不住大声喊，但是，单车并没有停下，只留下灯光下的一抹俊逸如修竹的背影渐行渐远……
    泪水无声滴落。“林子谦，你怎么了？难道只有在梦中你才同我讲话吗！”
    于海滨望着林子谦远去的背影，眼中含着无限的愤恨。嘴角不自然地往下一撇。
    我接过于海滨手中的背包，一声不响地往我所在的C区宿舍跑去，只留下于海滨静默的身影屹立在夜晚明亮的灯光下……他抬头看天上，圆月。春天来了，月圆了。
    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