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花开

第140章


  门吱哑开了,进来一个老头儿,须发皆白,年纪甚大,与他中气十足的噪音不相对应,微抬眼一笑,一般恭谦卑微的笑容,却让人没来由有些不舒服……
  老太医的药倒是不苦,就是与平日的味道有些差异。他也说了,如今病势渐减,不用再下猛药,只要养足精神、调理保养即可。所以药里减了清热拔火的成份,多了安神滋养的补品。  
  府里专门有查验药方的人,又有专门验药配方的人,所以我并不当心,那碗药熬上来,一口气儿就喝了,一面还在问着,“敢问太医,不知我何时能抱囡囡?”
  “囡囡?”
  “哦,就是我家小郡主。”
  老先生眼睛一眯,嘴角一扬,“王妃病好了,自然就能亲近。”
 “当真?”我无端兴奋,对一个刚做母亲不久的人来说,与孩子分离是最大的苦难。雀跃着想要起身,却发现混身无力瘫软。
  “王妃可是困了?”太医的样子时远时近,连他的声音也有些飘忽。我抵着额间,努力抗拒这来势过凶的睡意。
 “这药来得快,王妃好好睡一觉,醒了再与旁人亲近不迟。”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话音未落,我已倒在枕间,最后的印象,似乎是他笑着吩咐不许下人打扰。
  隐隐觉得有些蹊跷,努力集中快速涣散的思维,一切无计于事,身体无法抵抗药力,我陷入深黑色的睡眠,如同昏迷。
  天地未开之时应该就是这样,除了混沌什么都没有,连“我”的概念都没有,混混噩噩也没有时间长短的概念。
  不知过了多久,最先醒过来的是自己的耳朵,声音虚虚实实,忽远忽近,还不真切,但总算冲破了那片寂寞,嗡嗡声慢慢变成说话声。
  “崇亲王府看守得铁桶一般,没想到你真有办法把这美人掳出来。”
  “如何?我早就说过,百密一疏,只看你敢不敢做罢了。”
  “这下你在主子那儿立了大功,今后可别忘了兄弟我。”
  哈哈一阵笑,他们似乎走远了。我想动,奈何身体不听使唤;想叫,噪子仿佛被胶堵住了,一个音也发不出来。只隐约感觉自己仍睡在一张软榻上,房间里悉悉索索的似乎有脚步声。那脚步声轻萦,就像我房中的丫环,一时间竟有些怔愣,怀疑刚才听见的对话,不过是场梦境。  
  “她醒了没?”房门吱哑一声,有人进来了,问了这么一句,却没人回答。  
  “行了,你下去吧。”
  ……
  “你的事办得好,主上自然会对你另眼相看,现在拿着这道圣旨回崇亲王府,余下要怎么做,你应该知道。”
  崇亲王府?圣旨?一直想看看不说话的人是谁?我努力的睁眼,用尽混身力量,指头微一松动,眼睛眯开一条缝,却只看见一个背影出了视线,裙角一扬,看上去有些眼熟。  
  “王妃醒了?”屋角站着的那个人,是个太监,尖细的声音,苍白的脸色,还有像猫一样的笑容。
  “你~”我开口,只有一个嘴型,没发出任何声音。
  他笑得更灿烂了,走上前道:“王妃莫怕,我们主子请王妃过来叙叙旧,没别的意思,王妃好生休息,再睡一觉,就到御驾行馆了。”
  御驾?这人是永隆帝身边的人?我展眼四望,这才发现,这不是屋子,只不过一个富丽的车厢,器皿陈设一应俱全,软榻香衾精致华美。
  “王妃不必多虑,待到了芳泽,我们主子自会见您。”
  “你是谁?”张张嘴,我只比出口形,强撑着想要坐起,可惜身体不像自己的,动不了一分半毫。
  “奴才是谁,王妃不必知道,横竖过了今日,什么都清楚了。”他躬腰退出,态度居然甚是恭敬,除了那丝习惯性的虚伪笑容,一切都仿佛与平日没什么区别。
  我努力平息涌汹翻腾的思绪,一点一点从头细想,而马车马不停蹄往前,周围已无人声,想来早出了京城。
  思维慢慢清醒,我想起囡囡奶声奶气的唤了一声“娘”,隔着琉璃窗户,我想去亲她,她已经低头把玩自己的手指,胖乎乎的手腕上还戴着永隆帝赏的金玉富贵镯。
  想及此,不由急得哭了,我若被掳,囡囡不知情况如何,还有娘,这些天一直住在府里替我照看囡囡,正准备给她缝制一身淡鹅黄的衫子,眼下不知可还有这样的闲心闲情?  
  如此说来,那太医一定有问题,只是崇亲王府向来把守甚严,一关一道,皆是木桢的亲信,若是太医有问题,如何放得进来?若是药有问题,验方的人竟发现不了?若是方有问题,怎么还能变成汤药?
  问题一个套着一个,越想越蹊跷,想得我出了一身冷汗,只觉重重机关背后,早有人安排部署好了一切。
  药劲儿过得很慢,直到天黑了,终于能倚着靠枕勉强坐起,腿上犹麻木笨重,动弹不得,口中干渴得厉害,只半天功夫,嘴唇都烧裂了,想要唤个人倒杯水喝,声音嘶嘶难听,虚弱得好象蚊子在叫,再也叫不进一个人来。
  心情一时焦躁、一时烦闷,一时又被恐惧笼罩。天黑后,也没人进来掌灯,这不大的车厢好象一个密闭的黑屋子,若不是偶尔听见车夫驭马的声音,我简直怀疑马儿自己朝前奔着,所有人都走了,只剩下我一个,往未知的黑洞里迈进。
  随着气温下降,我裹紧身上的被褥,反而慢慢冷静下来。这些被褥床帐皆精致大方,不是寻常富贵人家所用,我疑心是木绎,但也担心竟是永隆帝——毕竟他只需要一个孙子以继香火,并不需要一个专宠的儿媳,难平天下。
  若是后者倒也罢了,虎毒不食子,囡囡和宝宝一定能相安无事。若是前者呢?心下一凛,这次芳泽之行只怕并不简单,也许从开始就是个圈套,那木桢现在情形如何?下一步又该如何行动?掳我的人究竟是木绎手下的国安侯,还是作为睦王妃兄长的那个许世杰?原来于公于私我都不容于世人之眼,想在这样的甜蜜生活中寻得一个出口,真是难于上青天。
  那夜无眠,辗转反侧,药力渐渐退去,想得越多,越是清醒,一面设想各种可能,一面侧耳倾听车外的动静。除了这驾马车,似乎还有另外几匹马儿的蹄踏声,前后左右,密布如同雨点,分不清究竟有几个人“护送”这样一辆连夜赶路的马车。
  天光亮了起来,带来一线曙光。外面的人还是沉默不语,没有交谈,而我听见远远的另一个声音扬声问道:“来者何人?此乃皇室禁地,速归。”
  跌绊着摔下床来,想要掀开车帘呼救,有人比我动作更快,车帘一扬,清晨的光线泻入车厢内,只是一瞬,又暗了下来。
 “别说话,你可想清楚,郡主还在我们手上。”
  虽早有预料,还是惊得两眼昏花,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压低声音冲那侍卫颤声道:“这位大哥,但不知~”
  话没说完,他一扬手,目光凶狠,“王妃还是省些力气吧,该知道的时候自然就知道了。”  
  “你~”我气结,还想多问,马车停了,外头有人回道:“这是崇亲和王妃的车子,因王爷思念王妃,连夜派人将王妃接了过来,这位官爷可要查验查验?”
  “哦?下官听闻王妃染疾抱恙,倒经得起连夜赶路?”守官有些迟疑,我死死盯着车中的那个侍卫,他的嘴角噙着一丝不屑的轻笑,好象很乐意看我有苦不敢喊的窘态。
  “恕下官皇命在身,得罪王妃了。”那守官说着掀开轿帘一角,我与他四目相对,想表达的东西太多,脸上反而僵化得没了表情,双手微微握拳,已出了身细汗,刚想张口,他已放下轿帘恭敬道:“果然是崇亲和王妃,恕下官失礼,只怕王爷等得急了,王妃好走。”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马车又开始向前,我知道,就算刚才那个守官多给我些时候,我也不敢开口,毕竟囡囡还在他们手上。
  “奴才是谁,王妃不用知道,一会儿,我们主子会见你。”他说着跃下马车,居然不等车停,看来也是个高手,而我,如何能逃脱现在的局面?
  行宫到了,不若皇城大气精美,小院小户,另有一番情趣,可我无心观赏,从车缝中,眼睁睁看着经过一道道院门,来往队队宫人,都不曾对我的马车起疑,但不知木桢住在哪儿,我的宝宝又在哪儿。
  正思量间,极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看上去竟有些像小福子,惊呼声被外头看守我的人瞪了回去,他冷笑着用身影遮严了车缝,说话又要错过这次机会。坐立难安、欲哭无泪,抓住自己的手,想要告诉别人我的情形,无意中摸到无名指上的戒指,心思一转退了下来,看没人进来,将那珍珠戒指往缝隙里塞了出去……心下砰砰乱跳,期盼木桢能看见这枚年前他送我的黑珍珠指环。  
  当马车终于停在一座偏僻的院门跟前,太阳刚刚升起,阳光还很稚嫩,有人带着我极快的进了那道狭小的院门,来不及细看周围环境,屋里仿佛坐着个人,以一种等待的姿态。还没瞧清,但我已猜到几分,走得近时,果然是他,那个胸怀大志的国安侯,许久不见,他蓄起两道八字胡,原先粗矿的脸上多了几分阴谋的味道,抬眼斜瞄我一眼,斜斜的光柱从窗格中射入,将他的脸划分成明暗相隔的几道,让人心下陡生寒意。
  “果然是你。”我冷哼,恐惧里多了一些轻蔑。
  “王妃还以为会是谁?”许世杰反问,短短的眉毛扬起,脸上带着邪逆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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