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花开

第143章


这样从容?构学了一辈子,总没学会。”
  “他都答应你我每日相见了,其他的,来日方长,何苦惹怒这个雷神。”  
  对,来日方长,木桢,且等着我们一家团聚,我不要那个天下,我只要你们都能平安……囡囡真的会唤“娘”了,那天居然不是幻觉,就如同现在的处境也并不仅仅是个噩梦,或者也是的,只不过这梦长了些,夜以继日,盼不到梦醒的时候。
  每天有一个时辰,我与娘和囡囡待在一块儿。有时在屋里看囡囡依呀学语,有时坐在天井里发呆,从天井里望出去,天空只有天井那么大,果然是冬天了,天蓝得澈彻,但带着一丝朦胧,连阳光也不甚热烈,我坐天井里、晒在太阳下,骨子里去还是有阵阵凉意,也许是因为虚弱的身体,也许是因为这寸步难移的处境。
  只有囡囡是真的豁然,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笑,是因为快乐;哭是因为饥饿或者寒冷。对她来说,一切都没变,最好吃的是自己的手指,最好玩的是自己的衣扣,最亲近的人是娘,最乐意笑的时候是我在旁边逗她开心。
  看着囡囡,有时会生出无限的希望,但一个时辰过得太快,每次我们不得不分开,无限的失望又回来了,天空还是一样的,唯一不同的是,我只能看见自己头顶这片蓝天——相同的景色、相同的看守、相同的日复一日,让人如困笼中,烦躁着,几乎就要绝望。
  我何尝不知到了关键的时候,我何尝不知此时耐心比一切更重要,但两日过后,还未有任何消息,心下未免着慌,我的木桢呢?还有钟骁?这样拖下去,究竟怎样了局?
  幸而萧木绎并不来烦我,许世杰也只在外院驻守,所有的人,除了这个小院的,似乎都很忙,忙到一句话也听不见,一个外人也见不着。
  我想逃,脑子里不断琢磨着方案,一个个出来,又一个个被否决。第一,我不知道这是在哪儿,外面什么情况,逃得出这个院子,要逃多远才能逃出木绎的势力范围?第二,我逃走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娘与囡囡,这就难办了,就算万幸逃出小院,而囡囡那么小,她怎么会配合你一路沉默,不引人注意呢?
  于是我又每天与伺候的丫头套近乎,想知道外面的情况,她不说,连半个笑容也没有,只是机械的端茶送水,机械的添衣折被,就像一个训练有素的机器人。
  于是我想偷偷送信出去,只言片语也好,看每天来往的守卫,注意他们换班的时间,想破了脑袋也想不通如何说服他们替我送信。
  条条路都死,条条路都没有出口,我急得病情反复,时好时坏,连囡囡也不能亲近,只有娘还苦口婆心劝我:稍安勿躁,一切都会明朗的。
  她没说“一切都会好的”,她只说“一切都会明朗的”。于是我越发心慌了,这种明朗,代表着一方的覆灭。以前我无所谓谁坐了这江山,现在不同,失江山者失性命,我陪不起,我的爹娘,还有我的一双儿女。
  萧木绎准我与娘见面后第三天,已是我被困在这儿第六天,黄昏时,看着屋檐一角的火烧云,我坐在椅中,有人来催促回屋,随口应着,不是不愿回,而是身上酸软懒得动弹,阵阵热逼上来,眼皮开始滚烫。
  “敢情王妃真把这儿当成崇亲王府了?”有人在一旁冷嘲热讽,我挣扎着起身,才一离座儿,身后的椅子就被人撤了,身体失了依傍,腿下又无力气,啪一下歪坐在地上,只觉头晕眼花,看不清面前的景物,只听见众人哄哄冷笑,他们的样子模糊了在我眼前乱晃,个个都带着无情冷酷的笑容,眼中一下激出泪来,又固执不愿流出。
  “你们怎么伺候王妃的?”正努力平抑自己的情绪,一个声音从门洞那边传来,这声音听上去耳熟,可大脑传动缓慢,反应不过来来者何人。
  “奴婢(才)见过侯爷,给侯爷请安。”院子里的人跪在地上,我撑着一旁的廊柱,一点点站直,模糊的视线里,慢慢走近一个男人,是国安侯许世杰。
  “哟?这是我们倾国倾城的崇亲和王妃?怎么几日未见,竟如此憔悴?”他走得近,近到面面相对,只看见他冷笑着的眼睛。
  我想躲开,却被他拉住手腕,“怎么?不想听听外头的情况?”
  “让开。”低喝一声,奈何声音虚弱,没有力量。
  “王妃不关心崇亲王爷的处境?那可关心小世子的安危?”
  “你~”
  “听着,你如今只是阶下囚,不是高高在上的宠妃,对着我摆脸色,那可是自讨苦吃。”国安侯笑得狠绝,将我拉近身,突然抬高右手,我下意识欲闪躲,他手心一放,指上捏着一只耳缀,细一瞧,却是那日我扔在行宫中的黑珍珠耳缀。
  “王妃真是绝世聪明,看守如此严密,也能向外保信儿,看来我那妹子是低估王妃了。”  
  伸手欲抢,国安侯一把握住收了回去。
  “真是天不从人愿,可惜崇亲王爷大势已去,抗旨之外又加上谋逆之罪,就算召告天下你被囚在这儿,只怕他也回天乏术。”
  “谋逆?木桢若要谋逆,又何必抗旨?侯爷说话前言不搭后语,让人难以信服。”心下突突乱跳,嘴上却不肯认输,我强咬着牙,抵挡着一波波眩晕,努力让自己显得勇敢一些。  
 国安侯眉眼一挑,冷哼道:“谋逆之罪现在虽未有,明日朝堂上自然就有了。来人……”他说着将我向外猛地一推,跌跌撞撞跌倒在阶前,却见两个侍卫架着一个血人也扔在我面前。  
  那人混身血污,也分不清伤口在哪儿,嘴里唔唔有声,但听不懂说些什么。  
  “你看清楚,此人是崇亲王爷的内应,今日鬼鬼祟祟在外间探视,好巧不巧被我发现,拿下询问,发现他身上有王妃这只黑珍珠耳缀。”
  “你是谁?”我犹豫着挨近几步,勉力将他扶起。
  他唔唔应着,回头向我……
  “啊”的一声,极度的惊恐迫使我松开抱住他的手,几步退朝一旁,还欲退时,被国安侯挡住了。
  “怎么?素闻王妃也有些胆量,倒见不得被剜眼之人?”
  想哭,却哭不出来,构眼睁睁看着地上那个血人,他转向我那一刹,双眼处只是两个血洞,旧的血迹乌青了,新的血珠又渗出来,又深又暗的两个洞口,好象能把人生生吸进去。  
  “明日将此人奉给皇上,就说崇亲王爷派他前来谋刺四皇子,明为拒太子之位,实则有杀兄之意,此举如何?”
  “疯子!”我嘶吼,这话说起来道理不通,但他们要加害木桢,应该能在这人身上找到更多理由。
  国安侯仰天大笑,半晌方喝道:“来人,将他抬下去,留着这个无目无舌之人还有用场。”  
  无目无舌,难怪他唔唔说不出话,我奔上前几步,又乍乍停了,地上的脏污的血迹,就在我脚下……如此就结果了一个人的一生,而他,也许根本不是木桢的探子。就算是,一线希望被浇灭,如果牺牲这样惨重,我怀疑是否还要继续努力……
  “如何,王妃现在知道厉害了吧?明日朝堂上一番辩驳,就算皇上不信我们的话,可如今他更不信崇亲王爷的话,只怕这另一道圣旨就快下了。”
  “圣旨?”我反复沉吟,如果仅仅为了圣旨,那绑架弟妹这桩罪名一旦被揭穿,那圣旨要来还有何用?
  国安侯仿佛猜到我的心思,他微眯着眼,嘴角一咧,借着昏暗的天光,犬牙显得尤其尖利。“圣旨有了,就是名正言顺,至于皇上,他的身子可不见得牢靠。”一句话未说完,哈哈笑着往外走。  
  这句话背后藏着太多谋划,我呆愣在原地,不知如何反应。天色暗了,黑夜一点点把我吞噬,下人来来往往,不再劝我回屋。冬天的夜,寒气袭人,雪还未下,已有那种天地寂寂的旷味……  
  我以为病会加剧的,谁知第二天竟好了起来,简直身轻如燕。娘有些意外,我抱着囡囡使劲儿的亲,就好象要把一辈子都亲进去,亲着亲着就哭了,泪落在囡囡粉嫩的脸上,她眨巴着眼睛,好象看不懂这样的母亲。
  对,她看不懂,等她长大了,也早忘了今天这一幕,有时候,成长是需要被逼迫的。从前被木桢保护得太好,今天,只有自己面对未来,我除了是个妻子、女儿,更是一个母亲,不得不肩负起保护他人的责任。
  “嫣然,怎么了?”
  “没怎么。”胡乱用衣襟抹着泪痕,我不想再留一点软弱给我的亲人。“病好了,高兴。”哽咽望向娘,看见她鬓边的白发……人的一生说长即长,说短也太短,不经意间回头,发现我们都没权力继续随遇而安下去。
  “难为你了。”娘似乎很怜惜我,目光尽是慈爱,“你从小锦衣玉食,何曾受过这样的苦。”  
  微扬了扬嘴角,我想告诉她前生的岁月,怎样的自卑,怎样的自闭,怎样的贫寒,怎样的坚持……到最后,也只是微笑着一手握住娘,一手抱着囡囡,千言万语只说出一句,“爹娘、囡囡,还有宝宝,一定会平安的。”
  娘笑了,眼睛眯成一条缝,又突然查觉到这句话的不妥之处,刚要询问,外头又进来人道:“时辰到了,夫人请吧。”
  囡囡突然放声哭闹起来,小脸憋得通红,小手握着拳头,哇哇哭得鼻涕眼泪全出来了。娘慌不迭抱住哄她,行动慢了几步,下人吆喝着上前就赶。
  “放肆。”我厉声喝道,众人一愣,都不料还有这样的气势。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