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花开

第150章


  一个皇子可以有两个正妃吗?我有些不解,觉得这里面一定有些故事,而我,连那个王妃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只是偶尔在花园里听见有宫女小声议论:
  “不知道皇上怎么安排咱们这位瞎眼娘娘?”
  “嘘~小声些,你这蹄子越发胆大了,若让皇上知道你背后这么议论新娘娘,吃不了兜着走。”
  “我说的也是实话,再者说了,皇上也答应过永隆帝不立她为后的。”
  “要说也是,眼睛瞎了不算,又什么都不记得,连自己孩子都记不牢靠,况且,一女侍几夫,啧啧~”
  一女侍几夫?我曾经嫁过其他人吗?木桢从未说起。
  “可不是,你不见那钟王爷见天儿过来瞧她,旧情难忘。这也罢了,若是她真与从前的四皇子有染,这可怎么母仪天下?”
  ……
  仿佛晴天霹雳,我愣得说不出话来。钟骁,我的骁哥哥,他曾是我的丈夫吗?努力去回忆,脑海里一片空白,而她们,还在继续私语。
  “可依皇上对她的感情,随便立个妃子什么的,恐怕也不妥当。”
  “一介妇人罢了,虽说长得美貌,究竟当不得回事儿,如今皇上可是江山在握,比不得从前做皇子,在不在心随意为之。今时不同往日,纵然皇上想独宠,哪有这么简单?”
   说得是啊,我喃喃自语,沿着墙根回到屋里,心下凄楚一片。
  第二天,听见人说我的栖凰殿里调走了两名丫头。木桢夜里归寝,我突然觉得他有些陌生,不是我本能依赖的那个深情温存的男人。
  第三天,被先皇贬为戍人的萧木绎被剥夺萧姓,赐白绫一条。
  我有些后怕,下意识躲过木桢的怀抱,他似有一窒,反倒笑了,“今儿这是怎么了?不怕冷了?”
  我摇头,又点头,紧闭着唇,不敢说话。
  他的气息一顿,几乎强迫的,将我揽入怀中,就像赌气的孩子。
  “嫣然,你看不见,所有我当你的眼睛,如果路上有阻挡,我就帮你移开;如果后面有追赶,我会带你躲闭。”
  我哽咽着在他怀里缓缓点头,不为别的,只为他说:我当你的眼睛。
  “再过五天,就是你的登基大典。”
  “你来看我……不,我要你陪着我。”他改口,因为我看不见。
  “不,我还是留在这儿吧,省得错了规矩。”
  “朕就是规矩。”他第一次在我面前自称为朕,两个人都笑了,因为那份不习惯与故意夸大的口气。
  末了,他低叹道:“幸好你没事~”
  我有些茫然,这样的我,还算没事儿吗?
  “平安就好。”他继续道,就好象听见我的心声,“平安就好。”
  对我来说,世界是混沌的,他做任何决定,仿佛都离我很远,可每当他如此深情,我就无法抵御,我想自己很爱他,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把什么都忘了,也忘不了那份刻骨的爱意,所以我满足于他的怀抱,不介意那个母仪天下的荣誉。那个荣誉与我们无关,与情爱无关,只与他的江山有关。
  木桢登基前夜,我睡得很不踏实,半梦半醒间,全是风来风往的呼啸声,梦境一片混乱,分不清人、物、事,只是如天地未开时的混沌。闭着眼,我寻找枕畔的他,只摸索到一个微陷的枕头,不由惊恐,低呼一声醒来,睁开眼,还是一片黑暗。
  “娘娘要什么?”值夜的宫女推门而入,却听见木桢应道:“下去吧,朕在这儿就行。”
  “木桢。”
  “怎么了?”
  “我以为你走了。”有一个阴影压在我心头,让人喘上不气儿。
  他微微一笑,坐到我身后床榻上,让我靠着他。“皇上不待在皇宫,能去哪儿?”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稍一稳神,查觉到今晚的他有些不同往日的深沉。
  “睡不着,起来略坐坐。”
  我无法安慰他,无从接口,半晌方道:“你的新年号叫什么?”
  他笑了,我能感觉到他的气息在我的耳后,咧开嘴,一个灿烂的笑容。
  “凤凰~”
  “凤凰?”
  “嗯。”
  “京瑞有很多凤凰树吗?怎么叫这个名字?”
  ……
  “哦,对了,凤凰花落了吧?我记得夏天才会盛放,花期时,花红似火,连结成片,就像……就像黄昏时的火烧云。”
  “嫣然~”他突然唤我,声音微颤。
  “怎么?”
  “没什么,凤凰花……还没开呢。”
  我笑,笑他痴傻,“凤凰花怎么会开在正月里?”
  木桢嗯了一声,环住我的手臂紧了紧,就这样拥着我躺回枕间,替我拨开耳前的碎发,以吻轻啄我的额头,“睡吧,我的皇后,明儿你还要陪我参加登基典礼。”
  我想推辞,但不忍心让他独自面对。我想无论是什么,都应该和他站在一起,哪怕未来并不见得轻松。
  天还没亮,就开始准备相关事宜,其实一切都妥当了,唯有我们的穿戴,每一样都马糊不得。我看不见木桢新制的龙袍,但摸上去,那些繁复的花纹,每一样绕着绕着就绕得没了始终,我想像着龙驾祥云的花样披在木桢身上,他的面貌显得沉稳了些,还年轻的脸庞上,突然就多了几分凛厉与深刻。
  我的呢?后宫从上至下,从皇后到普通宫女的衣物,都有定例,我不知道自己穿上了一件怎样的衣裙,我只知道头上顶着沉重的冠饰,金步摇垂在鬓边,有时拂过面颊,一阵酥痒。
  “这衣裳上绣得什么图案?”我问一旁忙碌的宫女,她们给我结着盘扣、梳理头发、点缀胭脂。
  “回娘娘的话,奴婢也不认得,一簇簇盛开的红花,缀在明黄色绸缎上,当真艳丽。”
  “难不成是凤凰花?”
  那两名宫女一愣,倒笑了,“娘娘打趣儿,这世上,谁见过凤凰树会开花呢?”
   凤凰不会开花吗?为什么我记忆里那成片成片的火红那样鲜明,把一切都忘了,也忘不掉它的艳美与灿烂。不及细想,我被宫女搀着坐上小轿,与木桢一道,前往大殿。
  我以为只是一个仪式罢了,尽管冗长些,总归会顺利。谁知道最大的不顺利就是我。一帮老臣跪在大殿外,阻挡我的进入。木桢不让我下轿,命人将我送到一旁的偏院休息。我听见他们在身后吵嚷,每一句话如同芒刺扎心,深深伤在那儿,拔不出来。
  我知道他们不愿我进殿,因为木桢违背了先皇的意愿;
  我知道他们不愿我站在木桢身边,因为我的历史太过复杂;
  我知道木桢下的很多圣旨都与我有关,我在他们眼里,真的只是红颜祸水;
  我知道一个瞎了眼睛的女人,不配堂而皇之的站在一个皇帝身边;
我知道有些东西,木桢可以做到,有些东西,越是高位,越是做不到……
  我等得太久了,几乎失去耐心,我抓着自己的衣裙使劲儿搓扭,想把那些难听的话赶出耳朵,想抵挡一阵阵涌上来的泪意。
  囡囡和宝宝被抱到我身边,依依呀呀兴奋的唤娘,这是我唯一能感觉到的真实——他们细滑的肚皮,还有浓郁的乳香。现在,我不会再忘记他们了,我和木桢的骨肉,有了他们,我们就不可能彻底分开。
  “嫣然~”过了很久,天光应该亮了,我没听见登基大典的喜乐,木桢倒来找我。
  “怎么?”
  “咱们走吧。”
  “嗯?”
  “回栖凰殿。”
  “可登基典礼……”
  “由他们闹去,朕没空陪他们胡扯。”木桢轻哧,很是不屑。他牵着我的手,让我整个依靠在他身畔,走出偏院那一刻,外头山响齐呼,“皇上三思,不可逾祖宗规矩。”
  “规矩?朕说过了,登基的是朕,不是祖宗。朕现在累了,各礼仪照行,朕回宫歇息。”
  “皇上,若为这妖女……”
  “住口,文相,你若敢再重复一遍,当心身家性命难保。”
  “纵如此,老臣亦要说。”
  “推下去,斩了。”
  我低呼一声,慌乱的寻找木桢的眼睛,抓紧他的手,急切摇头,“别~”
  “传朕旨意。”木桢没搭理我,继续一字一句道:“立皇长子萧景衍为太子。”
  又是一片哗然,宝宝年纪还小,诸事难料,况且木桢亦还年轻,倘若之后又有皇嗣出生呢?我不敢猜,只是混身乱颤,似乎又有什么变化横在眼前。
  登基典礼就这样不了了之,这也许是睿朝这片土地历史上最滑稽的新帝继位仪式——皇帝并未出席,他和自己的后妃待在后宫,玩着解九连环的游戏。
  这消息一在坊间流传,木桢就成了昏君,而我,就成了名副其实的祸国妖女。纵然木桢励精图治,纵然睿朝日强一日,黎民百姓还是对这样的香艳故事更感兴趣,他们不会骂木桢的,他们只会骂瞎了眼睛的我。
  可我并不在意,失忆之后,想得不多,总是万事不萦心头,昏昏噩噩倒也轻闲。只是木桢的心思越来越重,他喜欢和我待在一起,但不喜欢说话,我能感觉到他在思量、在筹划。
  从什么时候开始,我能感觉到他的矛盾与复杂,竭力护着我,却越发将我推到风口浪尖。不错,他没有立我为后,追封了私邸的各位夫人,以他的长女兰儿的生母身份最高,她与另一名名唤柳青的贵妃同掌后宫,除此之外,这若大的后宫,充斥了很多年轻的宫女与嫔妃,但他好象看不见她们,他陪着我,日复一日、夜复一夜,打压着朝中反对的声音,似乎平静了,但这平静下面,包藏着太多不平、怨忿,还有暗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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