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我如何靠近你

他现在喜欢吃炸酱面了吗？陆习茗想。
    中学时，她总会坐在离他两三个桌子远的地方望着他的背影。他从来都是吃饭的，而且每次饭面上都会有一个卤蛋。她远远地望着他，他有时是一个人吃，有时和兄弟一起吃，有时会有女生搭讪着
坐到他身边......远远地看着，就挺满足的。远远地看着他端着餐具走出去，陆习茗低下头，才发觉自己的饭菜还只吃了一半。
    现在，这个人就坐在身旁，为什么让她觉得遥远？这么多年过去了，那种叫做爱情的东西会不会老去？爱情。陆习茗觉得自己可笑。只有一个人参与，是不是也能叫做爱情？
    俞薇瑶端着餐盘回来。看来她今天很兴奋，“习茗，我们餐厅的油炸羊肉块是最好吃的，蔬菜包也不错，还有......唉？老板你又吃炸酱面啊？”
    “是啊，”莫上阳放下面碗，“我都习惯了。”
    “老板，你现在这么有钱了，还没时间好好吃饭吗？”俞薇瑶跟他很熟的样子。
    “今天有时间，那我再去买几个菜一起吃。”莫上阳满面笑意地站起来走开。
    “唉！早知道老板请客，我就不买这么快了。老板买的肯定好吃。”俞薇瑶叹气说。
    “是吗，那为什么他还天天吃炸酱面？”
    “他忙呗。你看他都瘦成什么样了。有一段时间，他连吃炸酱面的工夫都没有，没日没夜地呆在研究室里。完工的时候，连笑的力气都没有。”
    陆习茗拧紧了眉，“他这么拼命是为了什么？”
    “钱呗。老板很爱钱的，要不然美索也不会到今天这样的规模。不过，他又不是守财奴那种。对员工待遇不错，前不久还捐资建了一座小学呢......哎呀，现在这世道谁不爱钱呢。”看到陆习茗阴
沉的脸，俞薇瑶开始转移话题，“习茗，那个，婚纱照怎么样？”
    “好美哦，我都快嫉妒死了。”陆习茗扯开笑脸。
    “郑小姐。”俞薇瑶站了起来。
    陆习茗转过头。见过，在报纸的娱乐版与莫上阳的照片一起出现的郑家千金。
    “嫉妒就可以抢别人的男人吗？”一个冰冷的声音传来，显然是针对她的。
    陆习茗站起来与她对视，“你看起来很自信的样子，应该不会担心的吧。”
    “我是不担心，但也不会让你骑到我头上来，给我出去。”郑小姐高傲地说。
    “你好像还没有这个权力赶我出去。”
    “不要脸的老女人。”郑小姐说着扬起了右手。
    陆习茗准备好了。有一群女人，生气时总喜欢扬起手。她是绝不会让人甩第二个耳光的。
    扬起的手，并没有落下。陆习茗看到莫上阳愤怒的脸和握着郑小姐手腕的手。陆习茗无比清晰地记起一张充满了愤怒和绝望的痛楚的脸。那个莫上阳说会保护她，不让她受一点点伤的李芯的脸。陆
习茗低下头，任长刘海遮盖住眼睑。
    “薇瑶，我先回去了。”她说。转身向电梯口走去。
    “习茗。”她听到莫上阳喊她。“习茗。”电梯门缓缓合上，她看到莫上阳正向她奔跑过来。
    莫上阳站在电梯前，不知该如何解释。
    一切该如何说起呢？
    “雨纷纷，欲断魂”的四月到来。陆习茗没有回乡祭祖。故人已矣，所有怀念都放在心里，回不回去又能怎么样呢？
    已经听了一个月的钢琴曲了。这段时间以来，墙那边每晚都会传来悠扬的钢琴声。以前也不是没有，只是一个月不会超过十次。
    隔壁住着的人，她居然一次都没见过。
    他一定是个很浪漫的人。如果每晚都有人为她弹琴，该多好。陆习茗虚荣地想。
    时针指向十一点。弹琴的人应该累了，陆习茗伸手按灭了卧室的灯。
    钢琴声随之停止。四周归于一片寂静。
    “晚安。邻居。”陆习茗靠着墙，对黑暗说。
    莫上阳阖好钢琴盖，走到墙边，轻轻地说：“晚安，习茗。”
静静
    陆习茗回到家，全身似被抽走了力气，重重的倒在沙发上。
    舞池里莫上阳握着她的手，江边的那枚金属戒指，餐厅里他无赖的自我介绍，林荫道上的酒味，一片温暖的昏黄，食堂里的愤怒，几百束鲜艳的玫瑰，单膝跪地......一个个画面在眼前晃动，清晰地像刻在历史的石碑上，无法磨灭。陆习茗昏昏沉沉地躺着，听见舒缓的钢琴声从隔壁传来，溪流般淌过。
    不知道没有她的灯光，那个人弹累了会不会自己停下来？陆习茗想。他一定遇见过爱情，美好的感觉，悲伤的经历。陆习茗自以为是地想。跟她一样。
    不知道钢琴曲是什么时候停止的，陆习茗醒来时四周围很安静。阳光从窗帘缝隙中射进来，耀得人眼花。看下时间，已经错过上班了。她打电话去公司请了假。夜里应该是出了虚汗，身上黏腻得厉害，陆习茗去冲了澡出来。门铃响起。打开门，看到俞薇瑶一张火热的脸。
   “习茗，你病了？”俞薇瑶一进来就探她额头。
   “没有。小风寒罢了。”怎么一请假，她就知道了，被监视了一样。陆习茗想。
   “还好不太烫，先把粥喝了，再到床上去躺着。”俞薇瑶吩咐完，跑进厨房。
    粥是热呼呼的。陆习茗喝完，好受了许多。然后，又被俞薇瑶连推带拉地哄到床上，喂了一碗姜汤。陆习茗这会儿连话都讲不响，只能任人宰割。俞薇瑶拉了把椅子坐在床边，看着她。
    没有琴声，空气里只剩下俞薇瑶翻动杂志时的沙沙声。恼人的愁绪在意识里远远近近，看到莫上阳的嘴形一开一合间述说着“我爱你”。将两条胳膊伸出棉被，清凉的温度包裹住发烫的皮肤，陆习茗沉沉的掉进黑暗里去。
    俞薇瑶放下手中的报纸。“习茗？”她轻声地喊。见床上的人没反应，她轻轻的去打开了门。“她睡着了。”俞薇瑶极小声地说。
    莫上阳略微颔首，走到床边坐下。今天的陆习茗很乖，能让他安安静静认认真真地看。还是小时候那张秀气的脸，笑起来会眉眼弯弯，纯净快乐；打扮一下会变得自信明丽，眼神中露出与她平时温婉形象不太符合的倔强。听她的呼吸，感觉得到她现在很累。莫上阳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没见她开怀地笑过了。那次她狂奔出去之前留给他的表情，成为一直以来他的噩梦。此刻，他是多么想将她搂在怀里，告诉她无论如何都不放手。时针指向两点，公司还有会要开，莫上阳轻轻地对她说了句“再见”，离开。
   下班后回到高级住宅区的别墅。
    “站住。这几天都去哪了？”莫父放下手中的报纸，瞪着整天不着家的儿子。
    莫上阳停在原地，没有回头，也没有回话，瞬间板起了脸。
    “上次惹哭了郑家千金，到现在也不去道歉，你让我怎么向郑董事长交代！”
    莫上阳微微皱起眉。
    “我跟你说，别在这节骨眼上去外面养女人，你要是解决不了，我帮你善后。”似乎是憋了很久的火气，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对象。
    莫上阳揉散眉间的阴霾，换上商场上的自信笑容，“郑千金一哭闹，您上报的单子就批不下来。这样我娶了她以后，还不得那她当菩萨供着啊。”
    “她是被宠坏了，小孩子心性，哄哄就好。”莫父语重心长地说。
    “爸，我看你就在家养老好了，你儿子现在养得起你。”莫上阳一脸平静。
    “你就这么点出息。也不想想美索到今天这个财力是怎么来的。”莫父几乎是暴跳如雷地，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美索能走到今天这个地位，除了电脑本身领先的设备和功能，在上市融资等方面很大程度上是依靠了势力关系，才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异军突起。然而，地位和财富原本就不是他的最终目的。他在乎的是中学里少年的心事，大学里各自的伤痛，无尽的等待。
    “出息就是攀上豪门？”冷冷地丢下一句话，转身离去，顾不上母亲的呼唤。
    莫上阳来到公寓，弹起琴来。刚才的对话多多少少撩拨起他的情绪。
    善后？到底是谁在为谁善后？当年要不是他威逼利诱软硬兼施地让他转学，他能错过她吗？那次，看到她绝望的表情，他也几乎是要绝望了。之后，他常常躲在某处阴影里，看她温和地笑，和李畴散步，为别人穿长裙......看见她孤单的身影被夕阳拉得很长，在最后一丝光亮消失之前，匆匆逃离。也许，她嫁给李畴也不错，如果她能爱上他的话，莫上阳曾这样想。
    他一直徘徊在陆习茗的圈子之外，做一个不太善良的守护者。关于爱情的生命，凋零了又生长。爱与恨，乐与痛，纠结在一起。他一步一步地走向权势与财富，走出别人的控制。强大，一个绝望的执念支撑起他的生命。像个傻瓜一样地等待，没想到......在他强大之时......陆习茗......她还没嫁，这代表什么？狂喜。也许上天没收了所有的幸福还为他留着一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