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驰

  晚风萧瑟，他缩了缩脖子，耳边敏锐地捕捉到清脆明朗的笑声，于是他抬起脸来看，是四个晚归的女孩子，并排走在一起，虽然看不清楚脸，却仍然可以感觉到她们身上清晰无误的朝气和活力。
  凭着直觉，他的目光锁定在最中间那个穿着牛仔短裙的女孩身上，然后在擦身而过的瞬间，从背后拉住了女孩子的手腕。
  “啊！”轻声尖叫之后，陌生的女孩回过头来。
  池夜的脸上露出一贯的笑容，这个女孩果然长得很好看，他说：“抱歉，我不是故意吓到你。”
  四个女孩子齐齐望过来，有人认出他，“呀，这是五班的林池夜。”
  “你好，我叫林池夜。”男生锋芒毕露的脸，霎时耀了在场所有女孩的眼，“不知你是否有时间，我们一起逛逛校园，怎样？”
  第二天早晨，我在食堂见到了池夜。
  彼时，我和寝室的旭佳、可可、韩笑一起去吃早饭，却看到池夜正同一个女孩坐在窗口，姿态相当亲密。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旭佳别过头说：“我不吃了。”然后快步走出了食堂。
  我觉得怒气就要冲到头顶，全身都在愤怒地颤抖，手指不自觉地握紧，他这算什么意思？这是怎么回事？他究竟把染落置于何处？还有……昨晚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他到底想要怎样！
  但最终还是忍下去，浑身僵硬地丢下一句“我也先去教室了”，便转身走出去。
  我必须向染落问个清楚，这样一个薄情男生，究竟哪里值得她这样执迷不悟地等候下去？
  “南烟，你去哪？”池见疑惑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他迎上来说，“早自习的时间还没到。你这么急着去干吗？”
  “去教室找染落。”我闷闷地回答。
  “出什么事了吗？你看起来不太高兴的样子。”
  “拜池夜所赐。”我冷笑。
  “池夜？”池见的声音突然低下去，“昨晚，他是否有去找过你？”
  “你怎么知——”话说到一半，就看到染落笑吟吟地朝我们走过来，一把拉住我的手说：“南烟，我听说了呢，昨天的节目很成功啊，人人都说你唱歌超好听，真是太好了！一起去吃早饭吧？”
  我神色凝重地拉住她的手腕就往前走，转身对欲言又止的池见说：“我和染落先走了，回头教室见吧！”
  “染落，你认为池夜是个怎样的人？”
  我们在走廊尽头的窗口谈话。窗外的天空灰白阴沉，秋风呼啸，卷起满地落叶。我不动声色地注视着面前这个柔弱瘦小的女孩子，试图了解她那些固执而坚韧的感情从何而来，但是她唇畔缓缓露出的幸福的微笑，是那么的苍白而无辜。
  “南烟，池夜是我的王子。开朗阳光，高高在上。能够遇见他，是我最大的幸福。”
  “可是染落，你知不知道……”我犹豫着，踌躇着，终于吐出这句话来，“你知不知道，池夜还有别的女朋友？”
  “我知道。”她轻轻地说着，脸上居然没有一丝惊讶，“这是他的自由。”
  但是，她的懦弱令我愤怒，“他怎么可以这样？你才是他的女朋友不是吗？为什么要一直忍耐？染落，你这样只会纵容他更肆无忌惮。”我脑海中浮现出昨晚池夜对我说的话，以及早晨他和另一个陌生女孩的亲密举止，如果染落能勇敢一点，也许情况还不至于这么糟。
  “没用的。池夜天生就是一个自由自在、不受束缚的人呢。”染落清澈的眼瞳让我心痛，仿佛他的薄情，亦在她的喜欢之中。
  “可是如果你管一下他，他起码会收敛一点啊。”
  “是么。”她突然沉默下去，幽幽地说，“你凭什么相信，他会听我的话呢？”
  “你们在交往不是吗？是恋人的话，就应该是彼此喜欢的啊。他喜欢你，当然会听你的话！”我觉得自己舌头打结，皱起眉问道。
  “可是如果他不喜欢我呢？”女孩子的嘴角慢慢露出忧伤的弧度，她的目光转移到窗外的大树上。
  我疑惑万分，“如果不喜欢的话，为什么还要交往？”
  “是啊……我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染落紧抿着唇别过身去，不愿再开口。
  最终，我仍然对事情的真相一无所知，而且被对于他们之间的种种疑问搞得一头雾水。但我唯一清楚的是，让染落和池夜走在一起的，一定又是个悲伤的故事。
  “回教室吧。”我叹了口气，打算结束这段谈话。
  “南烟，”染落唤住我的脚步，脸上努力支出微笑，“谢谢你的关心。我知道，你一定觉得我很傻，所有人大概都觉得我很懦弱，连自己的男朋友都看不住。但是不管怎样，只要池夜还肯回到我身边来，只要池夜还会对我好，我就满足了。”
  “无论他在外面有多少女朋友，我都相信他只是个迷路的孩子，因为找不到出口，于是一直四处徘徊。所以，不管多晚，天多黑，我都会在原地点着灯，等他回家。”
  “南烟，我不知道这样做是不是很愚蠢，而我又向来性格懦弱，不善于争夺什么，唯一能做的，只有等待。”
  “我爱池夜。爱到无论如何都不想失去他，所以选择了能让他觉得自由快乐的方式，极尽温柔地对待他。”
  是在突然之间懂得了她。我想起了紫橙，面前的染落就像她一样，在爱面前勇敢并且毫不畏惧。喜欢一个人的心情，可以让人变得强大起来，不惧怕流言蜚语，不惧怕艳羡嫉妒，甚至不惧怕他的用情不专三心二意。这样的女孩子，无疑是最具有勇气的。
  但是我，太逊了。
  如果北木在我面前的话，我有没有勇气对他说，请你留下来，和我在一起。
  “我明白了。”我握住染落的手说。女孩脸上笑靥温柔，她伸手指向窗外，轻轻地说：“南烟你看，太阳出来了。”
  扬起脸，然后看到阳光穿透阴霾射进来，那一刻，扑面温暖。
  呼之欲出的真相
  周末的时候，我们四个人说好了一起去坐新落成的摩天轮，据说其规模在国内算得上是首屈一指。
  慕名而来的人络绎不绝，我们排了半小时队，才终于轮上。这时手机突然在口袋里振动起来，我拿起来一看，原来是家里打来的。
  “南烟，快点！”池夜他们已经上了摩天轮，而我因为一边听电话，被人流隔挡在后面。
  池夜半个身子露在外面，不顾旁边管理员的阻拦伸手给我，喊道：“快，南烟，抓住我的手。”
  我忙不迭地上前，不料手机拿在手里却被挤掉了，只好说：“你们先坐吧。我找一下手机。”然后便回头俯下身去捡，人们争先恐后地挤上来，我的眼前一片模糊。
  “你还真是迟钝呢。”有人在耳边轻笑，身子越过我，捡起我掉落在不远处的手机。
  “池夜！”我惊喜地叫起来，“你怎么……”
  “因为你太笨了，我怕你被别人骗去卖了也不知道。”男生脸上露出笑容，“这个摩天轮转一圈要二十分种，我们边吃点东西，边等他们吧。”
  “……好。”我有点难以置信地恍惚。
  “冰激凌怎么样？”他笑着拍拍我的头。
  二十元一支的冰激凌，算得上是奢侈的享受。我和池夜坐在摩天轮的出口处，一边吃一边哆嗦。
  “南烟，你是不是很讨厌我？”他突然说。
  我愣了愣，虽然觉得他很花心，不负责任，又孩子气，但是……似乎也不是那么的讨厌，他身上有很奇怪的东西，太耀眼，让人恨不起来，“呃……有点吧……其实也还好……”
  “那天晚上，你说过‘池夜是不会喜欢任何人的’对吧？”
  “因为你太滥情了。”我前不久才听说他和那个女孩分手的消息，似乎交往还不到一个星期。
  “你错了喔。”他抬起头仰望天空道，“我发现有喜欢的人了。真心喜欢的人。”
  是在那一刻感觉到突如其来的心痛，“有了真心喜欢的人”——这是否意味着他会丢掉染落？那么，我们四个人的友谊又将何去何从？一切就要改变了，我有预感。
  “不可以。”我听见自己说，“你不能丢下……”
  “南烟——池夜——”刚从摩天轮下来的两人朝我们跑过来，我不再说话，把头侧向另一边。
  “南烟的手机找到了吗？”染落问。
  “嗯，找到了。”
  池见跟着问：“要不要再坐一次？”
  “不，不，我想回去了。”我不知为何开始害怕，从心里害怕池夜会说出什么来，然后我们四个人就再也没有这样快乐的时光了。于是我急急忙忙地说，“我们回学校去吧。我觉得有点冷了。”
  “怎么了南烟？你脸色不太好。”染落露出疑惑表情，“不过，这个天气吃冰激凌会不会太凉了？”
  “不舒服的话，我们就回去吧。”池见温柔地扶起我，他的手心很温暖，传到我肩膀上来。
  “等一下。”一直沉默的池夜突然站起身来，“我有话要说。”
  我的心一沉，感觉到肩膀上来自池见的手也下意识地紧了紧。
  “我不会再交女朋友了。”男生锐利的眉眼在此刻如此沉静，仿佛是生平第一次，用如此认真的表情，说出一句惊人的话来，“直到追上那个我真正喜欢的人为止，我都不会再交女朋友了。”
  但当时的我们都没有想到，池夜的宣言对于我们每个人，究竟意味着什么。
  一路沉默地返回学校，池夜突然开口说：“池见，你先送南烟回寝室，我和染落有事要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