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葵花

第12章


他们仰脸去看南飞的大雁,去撑只小船到芦苇荡捡野鸭、野鸡、鸳鸯们留下的漂亮羽毛,去枯黄的草丛中捕捉鸣叫得十分好听的虫子…… 
  这天晚上,大人们将他们叫到了面前,将安排告诉了他们。 
  葵花说:“让哥哥先上学,我明年再上学,我还小哩,我要在家陪奶奶。” 
  奶奶把葵花拉到怀里,用胳膊紧紧地将她搂抱了一下,心酸酸的。 
  青铜却像是早就想好了,用表情、手势准确无误地告诉奶奶、爸爸和妈妈:“让妹妹上学。我不用上学。我上学也没有用。我要放牛。只有我能放牛。妹妹她小,她不会放牛。” 
  这两个孩子就这样不停地争辩着,把大人心里搞得很难受。妈妈竟转过身去——她落泪了。 
  葵花将脸埋在奶奶的胸前,一个劲地哭起来:“我不上学,我不上学……” 
  爸爸只好说:“再商量吧。” 
  第二天,当事情依然不能有一个结果时,青铜转身进了房间,不一会儿捧出一只瓦罐来。他将瓦罐放在桌上,从口袋里掏出两只染了颜色的银杏来,一颗为红色,一颗为绿色。这里的孩子常玩一种有输赢的游戏,输了的,就给银杏。那银杏一颗颗都染了颜色,十分好看。许多孩子的口袋里都有五颜六色的银杏。青铜比画着说:“我把一颗红银杏、一颗绿银杏放到瓦罐里,谁摸到了红银杏,谁就上学去。” 
  三个大人疑惑地望着他。 
  他朝他们悄悄地打着手势:“你们放心好了。” 
  大人们都知道青铜的聪明,但他们不知道青铜到底耍什么名堂,有点儿担心会有另样的结果。 
  青铜又一次悄悄向他们作出手势。那意思是说:“万无一失。” 
  大人们交换了一下眼神,同意了。 
  青铜问葵花:“你明白了吗?” 
  葵花点点头。 
  青铜问葵花:“你同意吗?” 
  葵花看看爸爸、妈妈,最后看着奶奶。 
  奶奶说:“我看呀,这是好主意呢。” 
  葵花便朝青铜点点头。 
  青铜说:“说话可要算数!” 
  “算数!” 
  妈妈说:“我们在旁边看着,你们两个,谁也不得耍赖!” 
  青铜还是不放心,伸出手去与葵花拉了拉钩。 
  奶奶说:“拉钩上吊,一万年不变。” 
  葵花转过头来,朝奶奶一笑:“拉钩上吊,一万年不变。” 
  爸爸妈妈一起说:“拉钩上吊,一万年不变。” 
  青铜将瓦罐口朝下晃了晃,意思是:“这里头空空的,什么也没有。” 
  然后,他将左手张开,走到每个人的面前,让他们仔细地看着:这手掌只是一红一绿两颗银杏。 
  所有的人,都一一地点了点头:看到了,看到了,一红一绿两颗银杏。   
  《芦花鞋》2(3)   
  青铜合上手掌,将手放进瓦罐,过了一会儿,将手从瓦罐里拿了出来,捂住瓦罐口,放在耳边用力摇动起来——谁都清晰地听到了两颗银杏在瓦罐里跳动的声音。 
  青铜停止了对瓦罐的摇动,将它放在桌子上,示意葵花先去摸。 
  葵花不知道先摸好还是后摸好,转头望着奶奶。 
  奶奶说:“田埂上,拔茅针,后拔老,先拔嫩。葵花小,当然葵花先来。” 
  葵花走向瓦罐,将小手伸进瓦罐里。两颗银杏躺在黑暗里,她一时竟不知道究竟抓哪一颗好了。犹豫了好一阵,才决定抓住一颗。 
  青铜向爸爸妈妈奶奶和葵花说:“不准反悔!” 
  奶奶说:“不准反悔!” 
  爸爸妈妈说:“不准反悔!” 
  葵花也小声说了一句:“不准反悔!”声音颤颤抖抖的。她抓银杏的手,像一只怕出窠的鸟,慢慢地出了瓦罐。她的手攥成拳头状,竟一时不敢张开。 
  奶奶说:“张开啊。” 
  爸爸说:“张开啊。” 
  妈妈说:“张开看看吧。” 
  葵花闭起双眼,将手慢慢张开了…… 
  大人们说:“我们已经看到了。” 
  葵花睁眼一看:一颗红的银杏,正安静地躺在她汗津津的掌心里。 
  青铜将手伸进瓦罐,摸了一阵,将手拿出瓦罐,然后将手张开:掌心里,是一颗绿色的银杏。 
  他笑了。 
  奶奶、爸爸、妈妈都望着他。 
  他还在笑,但已含了眼泪。他永远也不会说出这里头的秘密的。   
  《芦花鞋》3(1)   
  葵花是一个胆小的女孩,无论是上学,还是放学回家,总有点儿害怕。因为家离学校有很长一段路,中间还要经过一片荒地。本来是有几个同路的孩子的,但她与大麦地村的孩子们还没有熟悉,大麦地村的孩子们也还觉得,她不是大麦地村的,她与大麦地人不大一样,因此,总有那么一点儿隔膜。 
  小小人儿,她独自一人上学去,奶奶、爸爸、妈妈也都不太放心。 
  青铜早想好了,他送,他接。 
  大麦地有历史以来,大概就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情景:一个小女孩每天都骑着牛上学,还有一个小哥哥一路护送着。每天早上,他们准时出发,放学时,青铜和牛就会准时出现在学校门口。早晨,一路上,葵花在牛背上背诵课文,到了学校,就已背得滚瓜烂熟了。放学回家的路上,葵花就在心里做那些数学题,回到家,不一会儿就能完成家庭作业。每回,青铜把葵花送到学校后,葵花都是跑进校园后,又很快再跑出来:“哥哥,放学了,我等你。”她就生怕青铜将她忘了。青铜怎能把她忘了呢?也有一两回,青铜因为爸爸交牛交晚了,迟了一些时候,等赶到学校时,葵花就已经坐在校门口掉眼泪了。 
  下雨天,路上的泥土成了油滑油滑的泥糊,许多孩子从家里走到学校时,鞋上已尽是烂泥,还有摔倒的,一身泥迹斑斑。但,葵花却浑身上下,都是干干净净的。女孩们羡慕得都有点儿嫉妒了。 
  青铜一定要接送葵花的另一个原因是为了防止嘎鱼欺侮葵花。 
  嘎鱼与青铜一样大,也没上学。不是没有钱上学,而是不肯好好念书。一连三年留级,还是倒数第一名。他爸爸见他写不出几个字来,就将他绑在树上揍他:“你学得的东西都哪里去了?!”他回答道:“都又还给老师了!”不好好念书倒也罢了,他还爱在学校闹事、闯祸。今天跟这个打架,明天跟那个打架,今天打了教室的玻璃,明天把刚栽下去的小树苗弄断了。学校找到他爸爸:“你家嘎鱼,是你们主动领回去呢?还是由学校来开除?”他爸爸想了想:“我们不上了!”从此嘎鱼一年四季就游荡在了大麦地村。 
  葵花上学、放学的路上,嘎鱼会赶着他的鸭群随时出现。他常将他的那群鸭密密麻麻地堵在路上。那群鸭在前头慢吞吞地走着。嘎鱼不时回过头来,不怀好意地看一眼青铜和葵花。他好像一直在寻找空子——青铜不在的空子。然而,一个学期都快过去了,也没有找到这个空子。 
  青铜发誓,绝不给嘎鱼这个机会。 
  嘎鱼似乎有点儿害怕青铜。青铜在,他也就只能这样了,心里很不痛快,压抑得很。于是,他就折腾他的鸭群。他把它们赶得到处乱跑,不时地,会有一只鸭挨了泥块,就会拍着翅膀,嘎嘎地惊叫。 
  青铜和葵花不理他,依然走他们的路。   
  《芦花鞋》4(1)   
  青铜的家像一辆马车。一辆破旧的马车。在过去的许多年里,它在坎坷不平的路上,风里雨里地向前滚动着。车轴缺油,轮子破损,各个环节都显得有点松弛,咯吱咯吱地转动着,样子很吃力。但,它还是一路向前了,倒也没有耽误路程。 
  自从这辆马车上多了葵花,它就显得更加沉重了。 
  葵花虽小,但葵花聪慧,她心里知道。 
  临近期末,一天,老师到班上通知大家:“明天下午,油麻地镇上照相馆的刘瘸子来我 
  们学校为老师们照相,蛮好的机会,你们有愿意照相的,就预先把钱准备好。” 
  各班都通知到了,校园立即沸腾成一锅粥。 
  对于大麦地的孩子们来说,照相是一件让他们既渴望又感到有点儿奢侈的事情。知道可以从家里要到钱的,又蹦又跳,又叫又笑;想到也许能够要到钱,但这钱又绝不轻易能要到手的,那兴奋的劲头,就弱了许多,更多的是焦虑。还有一些心里特别明白这钱根本就不可能要到——不是大人不肯给,而是家里根本就拿不出一分钱,就有点儿自卑,有点儿失望与难过,垂头丧气地站在玩闹的人群外,默默无语。有几个知道不可能要到钱,却又十分希望能照一张照片的孩子,就在私下里,向那些有些钱的孩子借钱,并一口向对方许下了许多条件,比如帮他扛凳子、帮他做作业,再比如将家里养的鸽子偷出来一对送他。借到的,就很高兴,与那些心里有底的孩子一起欢闹;借不到的,就有点儿恼,朝对方:“你记着,以后我再也不跟你好!” 
  对照相最热心的莫过于女孩子们。她们三五成群地待在一起,叽叽喳喳地商量着明天下午照相时,都选择一个什么样好看的风景照,又都穿一件什么样的衣服照。没有好看衣服的,就跟有好看衣服的说:“你明天照完了,我穿一下你的衣服,行吗?”“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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