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的舞蹈

第33章


只是餐后要付百分之十五至二十的小费,有时或许更多。所以为了省钱,凯瑞总是自己动手做一些家乡菜。比如:西湖醋鱼、龙井虾仁、东坡肉、脆炸响铃、霉干菜扣肉。阿芒最喜欢吃西湖醋鱼和东坡肉。凯瑞的烹调技艺,一点不亚于唐人街的厨师,甚至比他们更原汁原味。 
  当然凯瑞除了做家乡菜,也关注法国的美食学。法国的美食学与中国一样,历史悠久,让凯瑞颇感兴趣。凯瑞知道中世纪时,法国人还不会用叉子。叉子是后来由西班牙的卡塔卢西亚人,传入法国的。领主们高薪聘请邻国宫廷厨师,常常举行吃饭和演出同时进行的宴会:行吟诗人和杂耍艺人在席间表演。菜肴由仆人们依次端上来,让客人欣赏和品尝。直到宴会结束,上菜实际上是演出的组成部分。到路易十四时代,宫廷餐桌的豪华已位居欧洲各国之首,同时出版了拉瓦莱纳的《法国厨师》等美食学著作,使法国菜肴的制作、分类和上菜方式等自成体系。由此可见,饮食作为文化的一部分,与一个民族的传统有着千丝万缕、不可分割的联系。   
  飞翔着的自由精灵4(2)   
  这会儿,凯瑞在菜场买了一条活蹦乱跳的草雨,还买了猪肉和素菜。民以食为天,凯瑞想中国菜的艺术水准闻名天下。中国的列祖列宗早就发明了酣畅淋漓、气势恢宏的满汉全席、全羊肉宴以及北方锅贴、南方小笼包。这些美味食品,比起西方的汉堡包、三明治、比萨饼,确实令人大开胃口。然而中国人吃东西是有节制的。几乎很少有人暴饮暴食。讲究养身之道,讲究天人合一,是中国的古老文化。中国人的生活,历来也没有只甘心落在吃饭穿衣上。中华民族是一个清高的民族,那清高区别于西方人的欲望本位,现世的人生和幸福。而追求、信奉较现世幸福更高贵的东西——人类的精神和人生的合理。 
  凯瑞在买菜回家的地铁上,遇到了卡特琳娜。卡特琳娜这次没有与凯瑞谈诗歌,而是谈了女人对爱情的认识问题。在这个异域之乡,卡特琳娜越来越成了凯瑞的知音。以之于凯瑞这会儿到了站,也没有下车,一直坐到终点站。原来东方与西方的女人,对爱情还是有着不少共同的体验和思考之处。“爱与生命是一种物质,也是一种精神。”这位金发蓝眼的法国女诗人,充满激情地说:“爱就像一株玫瑰盛开,花开的时候,充满了美,花落的时候就是一种悲哀。爱又总是那么疯狂,似乎只有疯狂才能证明他们爱着。疯狂是不由自主的。创造和毁灭,同样都需要激情。” 
  卡特琳娜说这些时,凯瑞的耳畔回响着一首小提琴曲《往日的爱情》。爱情是什么?什么才是真正的爱情?凯瑞喜欢电影上放的那种凄美的,让人感伤和落泪的爱情。她认为女人的一生,爱情绝对是创造奇迹与丰满人生的重要部分。美国总统肯尼迪的妻子杰奎琳,就是一个懂得爱情,又会创造奇迹,丰满和完善女人自己的女人。凯瑞很欣赏她在她的总统丈夫肯尼迪,惨遭杀害不久,嫁给了希腊船王奥纳西斯,令全世界瞩目和震惊。这的确需要勇气和力量。然而,不幸的是奥纳西斯也死了。她还是成了寡妇。但她依然年轻、美丽,像开不败的花朵,花瓣馨香,经久不衰。 
  应该说,杰奎琳作为总统夫人,热衷的并非政治,而是艺术与爱情。你看她修复白宫,重视收藏和保护那些珍贵的艺术品。为丈夫设计的葬礼,独特、典雅,充满着艺术气息,堪称精美绝伦。那匹无人坐骑的骏马,永恒的火焰,哀鸣的爱尔兰风笛,这都是她巧妙的构思与安排。当灵车缓缓驶来时,她让小小的儿子向父亲肯尼迪致敬。她是一个悲恸的、伟大的母亲和妻子。她爱意深长,温柔无限。然而最后她得了癌症,平静地死去。没有绳索,没有政治,没有任何束缚她的神秘之网。 
  凯瑞告别卡特琳娜回到家里,天已经黑了。这时候,阿芒正离开他的学校驱车回家。一路上,他特意绕道兜风。期待着冷冷清清的街道,能起到化淤解痛的作用。其实他也没有什么痛,不过与凯瑞争吵了一下。所以在兜风的时候,看见公园里坐着一对对恋人,便仿佛悟到了一些真理。他想所有私下里的感情历程,只要稍加考查都会呈现出亲密得撕打的迹像。皇宫贵族与蝇头百姓,概不能免。相形之下,阿芒觉得凯瑞那种吼叫,不过是散步中遇上了过眼烟云的太阳雨,增加了生活的调味罢了。 
  阿芒经过如此这般的自我按摩,再让扑面而来的夜风一吹,认为自己清醒多了,足可以心平气和地上床睡觉了。   
  飞翔着的自由精灵5(1)   
  很久以来,阿芒总在怀疑自己的记忆。他感到那些不期而至的诡异幻觉,不时地侵扰着他。它们有点类似,印象主义画家笔下的肖像作品。轮廓线是模糊不清的,以此给人一种空气感。到巴黎以来,阿芒最害怕的就是梦见徐赛玲。这个因他而殉情自杀的女人,让他有极大的罪恶感。因此他每个休息日,都要去教堂做弥撒。他已经能背诵: 
  伏求圣神降临,从天射光,充满我的心,你是贫乏人的恩主,孤独人的慈父,灵心的光辉,忧患人的安乐,痛苦人的安慰,劳苦人的安息,涕泣人的欢乐,我心灵的嘉宾。 
  伏求圣神降临,求你清洁我的心污,灌溉我的心枯,医治我的心病,和顺我的心硬,温暖我的心寒,指引我的道路。 
  请大家祈祷:天主,你以圣神充满圣徒的心,赐给我们以圣神的光辉,增长智慧,常享安乐,因我们的主基督。阿们。 
  阿芒不是教徒,但做弥撒很认真。有时遇到自己解答不了的问题,他会去找神父。神父与他同龄,交谈中,他获得了对神父的尊重与信任。这让他宽心不少。他想起哲学家西美尔在《现代文化的冲突》中说:“生命能够以它自身选定的主题直接表现它自己,而不需要任何传统和固定的形式,为了保持自身与思想的完整性,它必须摆脱一切被规定和预先被规定的形式。”阿芒一向是个自由散漫的人。它从不被形式所固定。但他现在每周都去教堂,是不是一种固定的形式呢?阿芒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现在阿芒坐在书桌前,组合音响里一张CD片正滑过静静的塞纳河畔。时光仿佛倒流到一个中世纪的黄昏。那时的教堂大门,几乎总是敞开的。在一座年久失修的修道院里,孤独的僧侣正头顶烈日,想着去年秋天在清晨树林里遇见的那位姑娘。姑娘脸上的红晕就像某段舞曲,令他神魂颠倒。 
  “究竟什么是人类的爱情?”这位僧侣未及回答便被一阵风吹到墙上,坐落成绿色的青藤。与此同时,乐队成员一个个起立,用庄严的神情迎接他们的首席指挥,鼓声威严地响起,弦乐齐鸣。一支抒情的单簧管,像晴朗夜空中的一丝浮云,而大提琴像沉思的月亮,在忧郁的蓝天深情地徜徉。这时候一个男孩,靠在一堵墙上吹口琴。琴声在阳光的阴影中呜咽,而听他琴声的是一个小女孩。 
  阿芒听完这支从中世纪黄昏流淌出来的曲子,想起自己最拿手的口琴曲是《我爱呼伦贝尔大草原》。草原的意境,全在他口琴的旋律中。口琴美妙的音乐,像泉水般亮丽清纯。阿芒曾经在吹口琴中,寄托了无限的对人生的美好的憧憬。也许正是那些憧憬,才使他能够顺利来到塞纳河畔,传播中国文化和思想。 
  电话铃突然响了起来。那是凯瑞母亲打来的。阿芒与岳母在电话上聊了一会儿,就冲在书桌上写作的凯瑞喊:“电话,你妈妈的。”凯瑞与母亲几乎隔两三天,就通一次电话。这让凯瑞感觉离母亲并不遥远。母亲是她的牵挂。当然还有儿子,也是她心头的牵挂。凯瑞搁下母亲的电话,给儿子拨过去。儿子不在家,是前夫余叶接的电话。余叶很简单地向凯瑞谈谈儿子的情况,感觉像朋友一样。这是他们离婚后,最好的处理方式。于是,凯瑞很快搁下电话回到书桌上,继续着她的小说写作。这时候,对一个人的怀念使她陶醉。她发现她的确在怀念孙舟。但那绝不是爱情。原来怀念也是一种幸福。这幸福在于不求回报,也不需要承诺的纯粹的精神活动。它使人彻底地沉浸于内心的辉煌。说真的,一个人一生能有多少次怀念呢?又有多少值得怀念的东西呢?凯瑞想起那时候,她与孙舟还有阿芒一起到严子陵钓台的情景。那时正是夏季,阳光热辣辣地从高高密密的树冠顶端摇晃下来,蝉们在树上吱啦吱啦地鸣叫,像小孩从竹管上吹出单调的音符,弥漫在钓台的上空,显得格外的燠热与烦闷。他们开始在江边散步,或者观看临江而建于北宋景佑年间的严子陵祠。又观看祠前陈列着那些石刻的历代各种各样的碑记。 
  早晨缥缈的空气,格外清新。他们爬上富春山七十米高的“东为严光西谢翱”的两块磐石般的钓台,俯瞰大江。大江上有许多飞翔的鸥鸟,那种鸥鸟身子轻盈,它们忽儿临近江面低低飞翔、盘旋;忽而又展翅高飞不惜自己的一切力量。这种飞翔的生灵,让凯瑞蓦然感动。她记得《旧约》上上帝说:“水中要有万种游鱼,地上要有无数飞鸟。”那么,这种生灵是上帝在开天辟地的时候就创造出来的。凯瑞之所以喜欢鸥鸟,正是在于它的风格。 
  那时候,严子陵钓台那一长排木结构二层楼房的旅馆,根本没有人住。上上下下的房间全空着,显得格外宁静而空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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