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吴书

    建安十五年，正月
    经过了一年的苦战，周瑜终于拿下了南郡城，其中的千辛万苦可想而知。
    其中有一役，他甚至被流矢射没入了右胸，伤及心肺，加上箭上抹有毒药，即使他早已身经百战，大大小小的伤也已经受过无数次，竟也一时没抗住，重伤昏迷不醒。
    把乔莞吓个半死，连夜让人去江陵把乔藐请了过来，哭得稀里哗啦，对他说周瑜出了事自己也不活了。
    乔藐也不敢有片刻耽误，立马把床上昏迷不醒的周瑜衣衫解开，查看伤口的情况。
    见伤口红肿异常，周瑜又高热不醒，他断定里面有脓液淤积，幸好多年前曾经见师父处理过类似的情况，于是依照师父当时的做法，给他把伤口重新切开，脓液拔了出来后，周瑜的身子才终于一天天地见好了。
    他醒了之后，第一件事便是让人把自己病死这个假消息给传出去。
    听到这个消息，曹仁如释重负，放松了警惕，这下终于可以好好睡个安稳觉了，可是没想到正当他笙歌燕舞之际，突然得知噩耗——周瑜率军出现在南郡城下，来势汹汹，而城中守卫疏松，城门迅速失守。
    曹仁如当头棒喝，迅速从温柔乡中清醒，大骂一句“无耻！”，不得已带着剩下的士兵弃城北逃。
    进了南郡城后，周瑜舍马步行，信步走在青石板铺就的路上，心中百感交集。一年了，终于才得以大功告成，自己也搞得狼狈不堪，没想到二分天下的第一步，就走得这么艰难。
    甘宁本欲将乔莞的旧事告诉周瑜，但见公瑾难得这么开心，又听旁人说他们两个甚是恩爱，便打消了这个念头。或许当初那只是照顾她们母女的一个邻居吧，他这样想着，便把这事默默压在了心里。
    谁知道这几天乔藐给周瑜看病，又被他撞见过几次，听旁人说，那男子与乔莞兄妹相称。虽然如此，甘宁心中还是疑惑难信，于是某日壮了壮胆，向周瑜道出了昔年旧事。
    没想到周瑜哈哈一笑，给他解释说那人的确就是乔莞的亲哥哥无疑，不过他倒是很有兴趣当年有人追杀乔莞一事，向甘宁问了个明明白白。
    晚上周瑜回房的时候，没想到周循也在这里，正和乔莞母女笑笑闹闹地说着话，他隐约听到了“婚约”二字，便问他们在说些什么呢。
    乔莞笑道：“我还不知道，原来你竟然已经给循儿定下亲事了！”
    周瑜点点头，答道：“八年前，步夫人生下女儿，主公十分珍爱，硬是说让她和循儿订下娃娃亲，孙周两家再结秦晋之好。”
    说到最后一句，自悔失言，看了看乔莞，但见她脸色依然笑吟吟的，根本未往深处想，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自从她回来后，他们两人都选择性遗忘了孙熳的存在，他把所有的爱全部的自己都给了乔莞，对孙熳只剩下抱歉和亏欠。
    “公瑾，你是怎么想的，”乔莞捧腹笑道，“他们两个孩子相差了八岁，你是要我们墨熙等多少年啊？”
    周瑜无奈摇了摇头，周循是他的长子，婚姻大事肯定牵涉政治。孙权年幼且尚未立后，孙鲁班算是他比较大的女儿了，步练师又是他的表亲，她的荣宠也算得上和周氏利益挂钩，想来想去，这桩亲事也合适，便同意了下来。
    “年纪大一些无妨，我和你不也相差了八岁吗？”他觉得正好。
    乔莞撇了撇嘴，心中暗暗不屑道，勾搭我的时候你孩子都多大了？
    “莞儿，到里间来，我有些事情要问你。”周瑜若有所思冲乔莞说道，他非得问清楚当年在南郡都发生了些什么事，出自何人之手不可。
    “哦。”乔莞也不知道他又找自己什么事，只知道乖乖跟着走了进来。
    周瑜表明了心中所惑后，乔莞略一沉思，把当年在南郡的大火、难产、信件、追杀等事一五一十地都告诉了他。
    周瑜听得心惊肉跳，拳头捏紧，没想到她经历了这么多的凶险苦难，可是全都是自己带来的，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都没有在她身边，甚至她都走投无路了，自己却还是一无所知，跟个傻子一样，任人加害于她。
    “这些事你为何从来都不曾告诉我？”
    乔莞淡淡一笑，“都是些陈年旧事了，逝者已逝，又何必说出来徒增烦恼呢？”
    周瑜当然知道她在说什么。
    他心疼地揽过她来，“你倒是大度，胆子也真不小。”
    乔莞闷在他怀里摇了摇头，“其实我还是怕极了……”
    “啊！！！”
    突然，门外响起了相沫极度恐慌的尖叫声，周瑜条件反射就冲了出去，却在看清现况的那一秒，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乔莞随后跟了出来，看到眼前的情况，惊恐地捂住嘴，发不出任何声音。
    只见周循倒在地上，眼神涣散，面色青紫，在微弱地抽搐着。
    “爹爹！”只有相沫在边哭边尖叫着，语无伦次地说道：“墨熙哥哥——突然就这样了——”
    “我去叫哥哥。”乔莞哑哑说了一句，踉跄着身子往外跑去。
    周瑜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看着儿子渐渐衰弱的抽搐，渐渐微弱的呼吸，彷佛自己的心跳也快停止了。
    他蹲了下去，颤手想要扶着儿子僵直的身子，泪流满面，“墨熙，站起来。”
    可是儿子不听使唤，安安静静地闭着眼，像是十几年前，还在襁褓中的那个婴孩。
    乔藐很快来了，看周循这样子大叫不妙，伸手探了探鼻息，气息全无。
    “是砒霜。”他颤声说道，“下了极重的剂量，公子已经……”
    周瑜闭了闭眼，怆然跌坐在地。
    “相沫，墨熙哥哥最后吃了什么？”乔莞眼睛红红的，一字一句腾满了杀意。
    相沫指着案上那堆糕点，抽噎着断断续续说道：“墨熙哥哥——只吃了一口——红豆酥。”
    乔藐脸色大变，拿起银针把那堆糕点一个一个全都试了一遍，五六种糕点，二三十个，银针只有在插入红豆酥和椰丝糕的时候，泛起了深深的乌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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