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了拂衣去

    十里地，孙泰阳驭琴飞行，不过片刻工夫即到。不过他并没有直接冲进林子里，而是在边缘停下，凝神倾听。
    这看似平淡无奇的野猪林，竟然给他一种深似海的诡异感觉。
    一阵山风穿林而出，夹带着一股子淡淡的血腥味。
    孙泰阳双眉紧锁，全身真元激荡，略一迟疑，轻弹古琴，祭起一道真元护盾，护住要害部位，这才缓步进入野猪林。
    前行不过十余丈，眼前一幕，顿时让他睚眦欲裂。
    杨大成，杨小成，王镇南，李子晴四人直挺挺地躺在地上，看样子早就没了气息。尤其是他的两个徒儿，血肉模糊，全身衣物装备碎裂，死得极惨。
    孙泰阳不敢靠近细看，古琴悬浮身前，双手轻按琴弦之上，十指间青色电芒流转跳跃，随时准备爆发致命一击。
    王镇南和李子晴修为有限，只需要一个八卦境六重天以上的修士就能轻易击杀。但杨大成和杨小成却是七星境七重天的修士，更共同拥有一件上品法宝【雷火镜】，只要合二为一，便能引导天雷地火，威力不容小觑。哪怕是他这等七星境十重天大圆满的修士撞上，也难以抗衡。
    由此可以推断，击杀这两兄弟的修士，如果只是一人，其境界肯定已经踏入六合境。假如是多人的话，那至少也得有四五名七星境七重天以上的修士才能做到。
    最让孙泰阳困惑的是，吴其中去了哪里？
    “来者可是孙泰阳？”一把声音忽然响起，却仿佛来自四面八方。
    “谁？！”孙泰阳高度戒备，真元狂卷，形成一道白色飓风，将自己严密包裹其中。心里更是大为惊骇，单是这无法捕捉方位的声音，就足见此人的修为远在自己之上，今天走这一趟，怕是要栽。
    徐如林从三四丈外的一株油松树后现身，指着王镇南和李子晴的尸体，又指了一下杨小成的尸体，淡淡道：
    “这两人非我所杀，而是死在他的手里。”
    孙泰阳疑惑道：
    “我不明白。”
    “很简单，我要找的人是吴其中，这对孪生兄弟跟着，我只能一并杀之。吴其中告诉我，他们的法宝【雷火镜】，是杀害了一对夫妻得来的，实在死不足惜。”徐如林道，“至于你的两个徒儿，看来跟吴其中颇有仇恨，你这个做师傅的，肯定清楚缘由。”
    “吴其中在哪？”
    “这不是你要关心的事情。”徐如林道，“我有一些疑问，希望你能帮忙解答。别想着逃，就你目前的境界修为，我保证你跑不出野猪林。当然你也可以尝试一下，不过在那之后，谈话的过程一定不会很愉快，对你而言。”
    孙泰阳沉默片刻，一咬牙，问道：
    “你想知道什么？”
    “在开始之前，你最好想清楚答案，切记不要信口开河。”徐如林道，“听说你跟二谷主，三谷主关系匪浅，那么我猜想你应该知道【涅盘丹】配方上的全部材料，对吗？”
    孙泰阳浑身一震，双拳紧握，颤声道：
    “吴其中死定了。”
    “这可不是正确答案。”
    “这个畜生！居然胆敢泄露宗门绝密信息，等等……”孙泰阳眼见徐如林指尖凝聚出一根紫色的真元箭矢，顿时抛弃了最后一丝侥幸心理，索性撤去真元护盾，收起古琴，爽快道，“炼制【涅盘丹】需要五种材料，分别是【漠北紫果】、【苍蟒之角】、【古涧灵泉】、【雪域金莲】和【千幻魔花】。”
    徐如林道：
    “【漠北紫果】已知的一枚藏在天寿城城主府，你们当然在想法子弄到手，然后就去长右山，用【漠北紫果】引出千年巨蟒，有三位上五境的谷主联手，击杀千年巨蟒，取下【苍蟒之角】当然毫无悬念。那么，接下来呢？”
    “有了【苍蟒之角】，才能短暂幻化成千年巨蟒，秘密潜入昆仑神山下的万丈古潭，收集一小瓶可滋养万物的【古涧灵泉】。”孙泰阳道，“昆仑神山上那些担责守护的修士，据说个个都是五行境的恐怖存在。”
    “然后呢？”
    孙泰阳摇头道：
    “两位谷主就告诉我这么多，【涅盘丹】的配方在大谷主手里，如何获得【雪域金莲】和【千幻魔花】，只有她知道。我此行的任务就是在十方古镇等候大谷主的下一步指令，再无其他。”
    “看来你在妙音谷混得很糟糕，至少大谷主就不太看好你。”
    孙泰阳咬牙切齿，愤愤不平。
    “你虽然保养的不错，但看起还是个老头子。”徐如林道，“区区两百年寿命，怕是已经过了三分之一，剩下的三分之二，也很难让你突破七星境十重天大圆满，进入千年长生，容颜不老的六合境。说白了，也就是区区一颗【海纳百川珠】的事情。”
    一听到【海纳百川珠】，孙泰阳就怒火中烧。当年如果不是大谷主搞鬼，他至少有一半的几率得到宗门里那唯一的一颗【海纳百川珠】，成功破境。更让他狂怒的是，王子仲仙缘有限，破境之后，再无进展，二十年来始终停留在六合境一重天，白白糟蹋了一颗对下五境修士而言绝对是价值连城的【海纳百川珠】。
    现在的王子仲，相貌始终停留在四十几岁，而且寿命长达千年。而他，这些年来拿着何首乌、桑葚当饭吃，才好不容易保住这一头黑发，一脸黑须。只是额头上、眼角处日益增多的皱纹时刻都在残酷地提醒他，光阴似箭，日月如梭。
    这让他如何不羡慕嫉妒恨到了极致？
    “最后一个问题。”徐如林道，“你这辈子可曾做过死有余辜的事情？”
    孙泰阳一愣，皱眉问道：
    “什么意思？”
    “回答我。”
    “死有余辜的事情？还真没做过。”孙泰阳摇头苦笑道，“说实话，我的心思全在修行破境上，平日里堂口事务都懒得管。我夫人也是妙音谷的修士，与我一样卡在七星境十重天大圆满这个坎上。我答应过她，一定要和她千年长生。可怕的是我们都在一天天的老去，离着破境遥遥无期。正如你说的，也就是区区一颗【海纳百川珠】的事情，哎……”
    “你这么在意尊夫人，却为何又与你的徒儿有染呢？”徐如林道，“吴其中说的，我根本无法让他闭嘴。”
    孙泰阳叹息一声，道：
    “我夫人患有不育之症，因为无后，心存愧疚，因此默许我在外面……”
    “可以理解。”徐如林道，“【海纳百川珠】我倒是有点存货，如果你愿意跟我合作的话，事成之后，送你两颗，有兴趣吗？”
    “当真？！”
    徐如林抬手召出两颗闪烁着浅浅红色光芒的珠子，核桃大小，散发着幽幽清香。
    “是的！是的！这就是【海纳百川珠】！二十年前我亲眼目睹过一次，当时……”
    徐如林摆了摆手，道：
    “我对你的宗门恩怨没有兴趣。”
    “你要我做什么？”
    “很简单，我需要【涅盘丹】救一个人。”徐如林道，“你要做的就是密切关注五种极品材料的最新获取进度，然后告诉我。至于【涅盘丹】的炼制方法，我会亲自去请教你们的大谷主。”
    “这个恐怕很有难度。”孙泰阳道，“大谷主绝对不会交出【涅盘丹】的材料以及炼制方法。”
    “是吗？”
    “首先，大谷主的儿子身患重疾，药石罔效，已经奄奄一息，离死不远。”孙泰阳道，“为了少谷主，大谷主铁定不惜一切代价。其次，二谷主和三谷主也似乎对【涅盘丹】势在必得，至于原因，我不清楚。三位谷主都是五行境，无意冒犯，你确定能以一敌三？”
    “武力解决问题从来都不是我的行事风格，更多的时候我都是选择讲道理。”
    孙泰阳瞥了一眼地上的四具尸体，很是无语。
    “看来妙音谷的三位谷主在权力的争夺上如火如荼，只是还没到爆发时刻。”徐如林道，“大谷主炼制【涅盘丹】是为了救子，这个很好理解。至于二谷主和三谷主，她们明知道【涅盘丹】对大谷主至关重要却还在另打主意，这就不合常理了……有十几骑快马正在赶来，是你叫的帮手？”
    孙泰阳摇头又点头，道：
    “不算帮手，只是里正府的衙役。我来野猪林之前，先去里正府核实你的身份，结果得知你今天一早才在里正府谋的差事，而李成刚的儿子李天翼昨天一夜未归，实在不太可能差使你到客栈送信，所以……”
    “这里交给你处理。”徐如林道，“能不能与你夫人千年长生，全看你接下来的表现。机会只有一次，好好把握。”
    “我该怎么联系你？”
    “我会找你。”
    眼看着徐如林一闪而逝，孙泰阳两腿发软，堂堂七星境十重天大圆满的修士，竟然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徐如林离开前作为警告的一道真元威压，让他恍如一叶挣扎在惊涛骇浪中的小舟，那种无力和绝望的感觉，刻骨铭心。
    他死活想不明白，吴其中怎么会惹上这种狠角色？
    而现在，他也是麻烦缠身。
    王镇南和李子晴的死，对他来说倒是没什么，无非就是数年心血化为乌有。再说了这两人都是他的徒儿，又是讲武堂弟子，三位谷主最多呵斥一番，并不会追责。
    杨大成和杨小成的死，他也无需担责。
    他要做的，就是保存好四人的尸体，等二谷主和三谷主过来之后再根据伤痕追查凶手。能让他脱责的最好证据便是王镇南和李子晴，失踪的吴其中也能恰到好处地把四人的死亡误导向宗门内讧。
    毕竟讲武堂的人几乎都知道吴其中与王镇南素来不和，两人明争暗斗已经不是一天两天。因此，他最主要的麻烦肯定是来自王子仲的百般刁难，凭借与大谷主的匪浅关系，势必时时紧逼，刻刻施压。
    但在此之前，王子仲也必须解释清楚为什么杨小成要击杀王镇南和李子晴？另外，李成刚正是他不在现场的绝佳证人。而可信度，很大程度取决于李成刚的背景到底硬不硬？孙泰阳有理由相信，能够坐上十方古镇镇长这个位置，其幕后主子必定实力不俗。
    麻烦虽然有，但对他而言，四人之死也是一次机遇。从徐如林杀死杨家兄弟这一点，就能看出吴其中只怕也是必死无疑。那么，王子仲必然牵连进来。
    孙泰阳忍不住嘴角挂起一抹笑意，就凭刚才那一道真元威压，别说一个六合境一重天的王子仲，就算是十个，百个，也注定会在为吴其中复仇的路上，被徐如林顺便一指抹杀。
    而他将成为讲武堂堂主的不二人选，甚至还很有可能得到两颗梦寐以求的【海纳百川珠】，达成与夫人千年长生的唯一夙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