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了拂衣去

    李成刚带着一众衙役搜寻进来，看到眼前血腥一幕，个个傻了眼，大气都不敢出。要是死的寻常人，随行的仵作免不了要上前查验一番，但现在死的是妙音谷的人，而且一死就是四个，那就根本不是这些衙役所能处理的天大棘手事了。
    孙泰阳缓缓站起，转身盯着李成刚，眼神凌厉，问道：
    “李大人，这野猪林想必还在十方古镇的辖区内吧？”
    李成刚当然明白孙泰阳这么问的意思，但好在地上四具尸体中没有自己的独子李天翼，一颗悬着的心妥妥落地，沉声道：
    “孙副堂主，发生这种事情实在遗憾。我保证，里正府将全力协助你缉拿凶手。如果有必要的话，我也可以请动常驻镇上的仙道盟长老或者堂主……”
    孙泰阳摆了摆手，道：
    “不必，妙音谷的事情自己解决，无需借助外人。不过，我初来乍到，对镇上情形不熟，所以李大人真有心的话，倒是可以帮忙购置四口棺材，能确保尸体一月不腐就行。”
    “小事一桩，我立刻派人去镇上棺材铺采购。”
    “还有，这事必须保密，绝对不能张扬出去。”
    “明白。”李成刚道，“李捕头、刘捕头，你们带领其余人立刻返回镇上，前往棺材铺购买四口棺材，用府里马车秘密运到这里，不得有误。”
    一众衙役骑马而去，心里个个幸灾乐祸。修士视他们这些凡夫俗子如蝼蚁，而他们又何尝不希望这些高高在上的修士全都死绝才是最好。
    孙泰阳站在原地怔怔出神，李成刚犹豫片刻才问道：
    “请问孙副堂主，你赶来此处的时候，可有看见犬子？”
    “没有。”孙泰阳摇了摇头，“我来的时候，就看见四具尸体。遍查四周，凶手没有留下任何线索。这两人，是讲武堂的左右护法，这两个是我的徒儿，全都不明不白的死在野猪林。李大人，我有一事相求，不知道你是否愿意帮忙？”
    “孙副堂主尽管开口，只要我能办到，绝不推辞。”
    “这四人之死肯定惊动三位谷主前来详查。”孙泰阳道，“到时还望李大人能做个证人，证明我在赶来野猪林之前，曾往里正府一行。”
    “这本就是事实，请孙副堂主放心。”
    “多谢。”
    “分内之事。”李成刚道，“孙副堂主，如果没有别的事情，请容我先行告退。我那犬子音讯全无，实在令人担忧。”
    “李大人，请。”
    “四口棺材随后便到，孙副堂主在此等候即可。”
    个把时辰后，四个衙役赶着四辆马车，载着四口棺材停在林子外。一口棺材重达三四百斤，四个衙役喊了半天口号愣是抬不下来。
    孙泰阳摸出一把金珠打赏给四个衙役，然后在他们惊为天人的眼神中，一手托起一口棺材，健步如飞，进入林中。往返两次，脸不红、气不喘。
    衙役们不服不行，赶紧闪人。
    孙泰阳祭出古琴，铮铮数声，便轰出一个大坑。将四具尸体一一放入棺材之内，再一字排开摆进坑里，就地掩埋。
    回到大富贵客栈，孙泰阳直接进入一号厢房，掌心真元萦绕，凝聚成一只真元信鸽，寥寥数语后放飞而去。接下来就是静候二谷主，三谷主来到镇上，再开棺验尸。
    以二谷主和三谷主的境界修为，也许能够从杨家兄弟的尸体上看出些许端倪。他着实好奇，这个击杀杨家兄弟，抓走吴其中的狠角色到底是谁？来自哪个宗门？
    百里丘，叶明珠坟前。
    吴其中跪在地上，魂飞魄散，屎尿横流，哭喊道：
    “你说过考虑饶我一命，你说过的，你……”
    “我考虑过了，原本四个时辰的凌迟处决，改为五个时辰。”
    三千三百五十七刀，一刀不落。割下吴其中的头颅后，对着其尸体打出一道【无间印】，片刻后化为缕缕黑烟，消失于无形。
    三个凶手已经诛杀其二，仅留下罪魁祸首曹武略。站在叶明珠坟前的徐如林，并没有感觉到半点痛快和轻松，相反更显沉重。
    因为这不单单是为叶明珠复仇，如果只是简单的复仇，击杀真凶，那么徐如林大可以现在就前往天寿城，潜伏在城主府周边，找准机会，一击必杀曹武略。
    徐如林很清楚曹天寿的实力，堂堂城主府，至少会有一名兵家大师的存在，或许两名，甚至更多。
    除了武力上的强横，如天寿城这等卧虎藏龙之地，也一定存在着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法家大师。如此之类的祭酒、大祭酒或许境界修为不会太高，但在谋略方面，却个个都有其独到精妙之处。
    从某个层面来讲，这些法家大师比兵家大师还要可怕。
    当然，徐如林并不在意这些，杀死一个人比保护一个人容易太多。
    因此，他真正在意的其实还是妙音谷，只有拿到炼制【涅盘丹】的五种极品材料以及炼制方法，才有可能复活叶明珠。
    徐如林虽然对炼丹不太熟悉，却很明白炼制【涅盘丹】这种极品丹药，绝对需要一名炼丹大师，甚至是炼丹宗师才有可能确保成功率。
    而想要找到一名这样的奇术师帮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更何况，这还只是后话，在此之前，他必须得拿到五种极品材料以及炼制方法才行。然而根据孙泰阳的说法，大谷主是断然不可能拱手相让，毕竟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救子。
    徐如林完全相信，只要一系列操作稍有不慎，到时铁定是个以命相搏的死局。
    孙泰阳这条线理论上应该不会断，为了两颗【海纳百川珠】，极有可能什么都做得出来，再说了，毕竟是大谷主先使诈对不起他，这些年来，只是敢怒不敢言罢了。
    当然，就算孙泰阳反悔，徐如林也有应对之策。
    只是这一次，肯定是跟妙音谷杠上了。
    另外，杀死曹武略之后，又多了一个天寿城。
    再有一个天龙居。
    因为曹武略正是天龙居的内室精英弟子，同时也是天龙居士最看好的宗门新秀之一。
    徐如林本来是打算杀死吴其中之后，立刻奔赴天寿城，但在与吴其中一番交谈后，得知曹武略现身十方古镇也一定是有所图谋后就改变了主意。到目前为止，远在天寿城的曹武略并不知道李天翼和吴其中已经被杀，因此肯定会按时返回。
    就算曹武略到时联系不上吴其中和李天翼而心生疑惑也并不打紧，毕竟只有孙泰阳知道吴其中惹上了大麻烦。以妙音谷和天寿城之间水火不容的恶劣关系，孙泰阳-根本不可能告密。还有一点，孙泰阳并不知道曹武略、吴其中、李天翼三个人渣做出的不可饶恕的无耻行径。
    因此，徐如林决定在杀死曹武略之前，搞清楚这个人渣前来十方古镇的真实目的。
    看着叶明珠的墓碑，徐如林心里一动，既然孙泰阳已经入局落下一子，那么他也得落下一子应对，未雨绸缪从来都不会错。
    徐如林再次易容，住进大富贵客栈西厢房。
    一眨眼五天过去，风平浪静。
    直到第六天入夜时分，徐如林坐在二楼临窗雅座喝酒的时候，居然看见了这几天一直足不出户的孙泰阳站在大富贵客栈门口翘首张望，满脸期盼。
    果然，没多久，一辆并不起眼的马车停靠在门前街道边。赶车的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一袭青袍，方口方面。从穿着来看，像个文士，而面相，却又是个粗人。总之给人的感觉怪怪的，很是别扭。
    中年男人跳下马车，毕恭毕敬、轻手轻脚打开车门，旋即退后几步，垂首躬身。
    马车上先后走下来两个锦衣华服女子，都以黑纱蒙面，当先女子，侧首与那中年汉子轻声交谈几句，后者立刻跳上马车，疾驰而去，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站在门口的孙泰阳垂首行礼，却不敢上前相迎。当先女子右手轻挥，孙泰阳连忙转身，一侧引路，直往东厢房。
    两名迎客小厮，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怕是心里火大，咒骂着这年头连个迎客的活儿都有人争抢，白白浪费了一脸笑容，还可能错过了几枚赏钱。
    徐如林轻轻颔首，从孙泰阳的表现不难看出，这应该是妙音谷的二谷主和三谷主到了。接下来，孙泰阳肯定要带着两位谷主前往野猪林开棺验尸。杨家兄弟、王镇南和李子晴的死，虽然与他没有直接关系，但他作为这一拨人的头儿，多少有监管不力、保护不周的嫌疑。
    小半个时辰后，这三人又鱼贯走出大富贵客栈，一路沿街向南，看似闲逛夜市，不疾不徐。
    这热闹，徐如林当然不会去凑，开棺验尸的结果全在他的意料之中。
    野猪林中，孙泰阳摸出四颗鸡蛋大的夜明珠，以真元将其悬浮半空作灯照明。随即刨出四口棺材，一一打开后，退到一侧，小声道：
    “请两位谷主查验。”
    两位谷主撩开面纱，近前细看，片刻后，二谷主朱竹猗道：
    “王镇南和李子晴的确是死于杨小成之手，而且不留余地，一击致命。”
    三谷主麦其芃道：
    “孙副堂主，我知道你与王堂主不和，你们的徒儿更是针锋相对，但应该还不至于到了以命相搏的地步。根据你的说法，吴其中与两位护法前来野猪林，是因为里正府李天翼相约验货，而你因为不放心，暗中派遣王镇南和李子晴跟随。那么，这六天之内，你是否有再去过里正府询问李天翼的下落？是否找到那名送信的里正府衙役？”
    孙泰阳躬身道：
    “回三谷主。发生这件事情后，属下半步都不曾走出客栈，唯恐其余弟子有失。但每天入夜，属下都会安排一名弟子从后窗出去，前往里正府查问。诡异的是，不但李天翼失踪，就连那名衙役也突然消失，全无音讯。李成刚这几天不但出动了所有衙役镇里镇外寻找李天翼的踪迹，更求助仙道盟的长老，这让属下越发不敢轻举妄动，一切都等两位谷主前来定夺。”
    朱竹猗道：
    “孙副堂主，你做得很对。妙音谷在十方古镇一下子折了四名弟子，其中还有两个讲武堂的护法，这要是传出去，必定让其余宗派笑掉大牙。至于杨小成击杀你的两名徒儿，一定事出有因，我和三谷主肯定会查得水落石出，还你一个公道。”
    “多谢二谷主，三谷主。”
    麦其芃道：
    “当务之急，我们应该先找到失踪的吴其中，只有他才知道当天到底发生了什么？然而让我困惑的是，两个护法肯定是保护吴其中而死，而现场，唯独没有吴其中的尸体。这意味着什么？在我看来，凶手的目标应该本来就是吴其中，杨家兄弟因为职责所在，护送前来野猪林，结果成了陪葬。显然，吴其中是被凶手带走了，现在应该还活着，否则的话，凶手大可以当场击杀。”
    朱竹猗道：
    “三谷主，按照你的说法，这四人应该都是被凶手所杀，怎么可能会出现杨小成击杀王镇南和李子晴这种令人费解的情况呢？”
    麦其芃沉默片刻，道：
    “二谷主，有没有可能杨小成击杀王镇南和李子晴的时候，凶手隐身一侧旁观呢？等到他们五人一番自相残杀后再现身的呢？”
    “不排除这种可能。”朱竹猗道，“不过我们不要忘记，杨家兄弟都是七星境七重天修为，凶手都能一击致命，又岂会把其余三人放在眼里？依我看，凶手绝对是五行境的狠角色，更让我惊讶的是，三谷主，我们居然看不出杨家兄弟死于何种仙法，这实在是……”
    麦其芃点头道：
    “二谷主，假设凶手真的只是为吴其中而来，那就更加难以理解。试想，吴其中这种货色，怎么可能惹上五行境的狠角色呢？我觉得，我们应该去一趟里正府，先搞清楚李天翼约吴其中来野猪林验货，验的到底是什么货？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弄明白，吴其中和李天翼究竟在十方古镇做过什么？这是关键之所在，或许正是吴其中惹祸上身的真正原因，你以为呢？”
    “有道理。”朱竹猗道，“孙副堂主，盖棺掩埋。大谷主再有半月也会前来十方古镇，或许以她的境界修为能看出杨家兄弟死于何种仙法也说不定。完事之后，领我们前往里正府，这四人之死，包括失踪的吴其中，应该都与同样失踪的李天翼有关。正如三谷主所言，突破口就在这里。”
    吴其中听得不禁胆寒，两位谷主看似随意地一番推测假设，竟恍如当日亲临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