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谋春秋

东宫失势,何如世态炎凉(四)


    易王府,地下暗室。
    谢朋退下后不一会儿,尹庄便在内室为海适上好了药,海湉稍稍愣了会,也回过神来:“这是今儿一早我刚得到的详细讯息”
    海湉急忙从袖中掏出一张折叠整齐的字条递给易王,一边道:“十九日早朝,御史令曾衔筠同刑部尚书娄经全谏议大夫陆守仁等十余位朝中重臣连本上奏,罗列揭发太子数桩旧日重罪,直斥太子失德,朝中附议者众”
    海适接过字条扫眼一看,顿时面色大改:“这些人大多都是东宫党,还有中立党,我们和瑞王的人一共就只占了四个”
    “而且这四个人在此次事件中起的作用并不大,早先徐丘和柳冶堂就暗中禀告过母妃说查到了些太子的舛误(过失),但成不了大事,母妃也没太在意”
    “谏议大夫陆守仁,户部侍郎周潜文他们两人可是最早听命于东宫的,还有这个呈中枢阁的朱善,是卞云山傅老中正的弟子,也是死忠东宫”海适伸手指给海湉看,眉头紧锁,大为不解。
    “还有这个御史令曾衔筠,大理寺卿邵武他们二人只忠于父皇,一向不踏足党争,我与母妃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他们是以何种罪状状告太子的?”
    “一则控告太子在父皇的“与民生息,盐铁私营”政策下在沿海地域垄断制售海盐,与民争利,而且偷减商税,牟取暴利,斥其目无王法,漠视皇威;二则指责太子专制弄权,东宫辅政大肆贬谪杀戮与其政见不同之人或犯小罪而处以株连,斥其不道不仁;三则责怪太子放任手下官吏犯下和奸(通奸),受贿,私加赋税等重罪而不予规正刑罚,斥其管理无能,包庇无德等诸多罪状,太子都供认不讳。”
    “储者,副主也”海适喃喃低语,道:“父皇广纳谏言,关怀民生,明令严禁官员和奸,此上三条无一不是父皇最为痛恶厌绝之过,但父皇精明一世又溺爱太子多年,就算再为动怒,也应该不会还没下令彻查就直接在朝堂之上废除太子,就算太子招认不讳,东宫党多为言官,一个个口舌了得,也必会为太子开脱,要求彻查审案。”
    “这...湉儿考虑不周...不过听说父皇当是虽是盛怒,可太子全幅招认,也下跪认错请罪,倒让父皇也有所动容,未曾提到过要废除太子,但是后来刑部尚书娄经全又指控早已结案的兵部克扣极武军军粮棉衣物资一案和宁沧郡聂太守买官一案是由太子指使,太子拒不承认,不仅在大殿上销毁物证,更是...口出狂言,对证人拳脚相向,导致父皇暴怒,要罢黜太子,只是刚一说完罢黜太子,父皇便急得吐了血,直接在百官面前昏倒”
    海适提手轻敲着石桌,若有所思道:“两桩早已结过案的旧案,也非前面那样的大案子,怎么就能让太子不敢承认呢?”
    “湉儿觉得,太子心性秉直,一向敢作敢当,且不论太子到底有没做过,就算他认下这两个案子,情况也绝不会比现在更糟”若换做别人,或许还会有害怕皇帝责罚,不敢认罪一说,但太子...临帝宠溺太子由来已久,早已养成了他敢作敢当,敢怒敢言的桀骜性子。
    “除非...这两桩案子后面还藏着更多不为人知的大秘密”
    海适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父皇...身子可还好”
    “不太好...这两天一直昏迷不醒,太医们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不过我今儿去找了悬济大师要了个方子,也不知道管用不管用”
    海适点点头,没有说话。又过了好一会,道:“此事主要疑点有三,兹事体大,明日我须亲自入宫与母妃商议”
    “哥哥连路赶回,身负重伤,一切还得小心”
    “放心,我一路回来,认出本王的人纪扬全都处理干净了”海适顿了一下:“湉儿,靳炎和华绫...”
    “我已知晓,靳炎的事我会去处理,不过华绫...”海湉摇了摇头:“先派人通知华绣吧,看看她的意思”
    “好。时辰也不早了,你早些回去,别让人生疑”
    “纪扬跟我走,尹庄,你先送我们出去再留下来照顾好王兄”
    海湉再回到雁回坞早已过了丑时,只见清秋和衣躺在床上,岑宛坐在床前,二人见海湉回来,忙迎过来,替她换下湿透了的夜行衣,又檫干了身子,海湉这才躺下小憩了一会。
    翌日清晨,雨住风停,天气晴朗。
    瑞王穿戴整齐,心中思量当下时局不稳,江宴钟又病入膏肓,时日无多,不免一阵焦躁,于是准备好了汤药打算亲自去探望江先生,顺便向他请教近日种种事件所应应对之策。江宴钟是瑞王府的谋士,心计了得,睿智无双,人长得也是清逸俊朗,可惜终日被重病缠身,瑞王待他不错,任他躺在床上各类珍贵药材伺候着不断,这才勉强吊着命的。
    瑞王才刚提脚出门,身旁便有人来报,说发现蘋洛被人暗杀在侧门水沟,而且没有丝毫还手的痕迹,瑞王眉头一皱,说:“她武功不会差,怎会毫无还手之力”
    “对方出手极快,应该是一刀封喉的”
    瑞王双眼微眯,启齿道:“没用的东西,扔了”
    蘋洛的任务完成了,人怎么样自然也就无所谓了。
    “对了,信南沿途人手安排得怎么样了,就这几天,他一定会回来的”瑞王边走边说,突然停下来,抬手严肃道:“特别是京城附近,一定要严加看守,绝不可让他入城半步”
    “是,属下明白”那人偷瞄了眼瑞王,见他心情还不错,大胆道:“不过...昨晚咱们安排在西郊的人,跟一伙山贼交了手...昨夜雨下得大,好些线索被水冲走,属下....”
    “说重点”
    “全军覆没...”
    “以后这种不要紧的事就不要报过来了”瑞王冷笑一声,极为不耐。
    “王爷...是...我...我们的人,全军...覆没”
    瑞王冷笑凝在脸上,脸色铁青,语气阴冷:“你说什么!你再给本王说一遍!”
    瑞王两人其实已经走到江先生的院子门口了,动静也不小,江宴钟在里面恰好听见,便挣扎着坐了起来,仆童又拿了个山蚕丝方枕给他靠上,江宴钟合眼沉思。
    “一伙山贼?乌合之众?本王训练有素的精锐会全军覆没?你最好给本王解释清楚!”瑞王拂袖怒道。
    那人登时便叩头请罪“王爷息怒,那伙山贼盘桓在西郊多年,又人数众多...”
    话还没说完,瑞王抬脚便将他踢了出去“你不是说昨晚雨大冲了痕迹吗?你从哪看到的人数众多?”
    “王爷,王爷息怒,一伙山贼确实无此能力,不过,听守在易王府的人回话来说,昨日下午易王府外新增了一批太子的人...想必西郊那边太子也是派了人的”
    “接着说”
    “是。确是,西郊昨夜遭暴雨冲蚀,打斗痕迹已然不见,不过属下仔细检查了他们的伤口,有刀斧伤,剑伤,暗镖伤,还有毒针毒粉,伤口深浅不一,而且我方二十精锐有些身上全是刀斧伤痕,有些身上却毫无伤痕,但五脏六腑皆碎,可见凶手内力极高,必然不会只是山贼那么简单”
    “傅婀...终于沉不住气了”瑞王思绪很深,说得很慢,后又轻声喃喃道:“这时候跟本王作对可不太聪明”
    “王爷...那伙山贼和太子的人会搅和到一起... 想必其中有什么误会”
    “本王给你一天的时间,把整件事情调查清楚”
    瑞王说完便走进内室,小仆童见了他也就行礼。
    “江先生近日可还好”
    江宴钟刚巧躺下,童子便回道:“主人刚刚躺下,王爷还是改日再来吧”
    “照顾好先生,本王带了药来,记得待会等先生醒了热给他喝”
    “王爷,主人让我转告王爷三句话”
    “你说”
    “第一句,废储诏还未印上玺印;第二句,易王军功显赫,政绩卓越;第三句让小人提醒王爷一定看清时局,抓对时机。”
    瑞王听后眉头紧皱,心中更是烦躁,原本暗喜这番好局,竟不想经江先生数言提醒,处境变得如此岌岌可危,正欲相问,那仆童却抢先一步:“王爷请回吧,主人说了此局非他所能解,他日自定会有另翻境况”
    瑞王负手而立,一会,温和道:“照顾先生好好养病,若有需要的地方,尽管去找房总管”说完便吩咐人备了马,要进宫请安。
    海湉小憩了个把时辰,本是极困,但怕让太子、太子妃久等,急急唤了人进来伺候洗漱,又换了身衣裳,匆匆喝碗小粥,便向府门赶去。果然太子与太子妃早已等候在马车前,傅婀今日着了身赤橘连珠绣梅长衫,仪态静雅,轻柔的霞光斜射过来,照在已经明显鼓起的小腹上,仿佛有着鲜活的力量,注入着生命的活力,傅婀摩挲着,抬眼望在远方的霞光里,脸上散开一阵红晕,忍不住浅浅一笑,眉眼里好似开出了花,融化了平日里一身的清冷孤傲,周身显得温婉柔和,气质出尘,太子微微怔了一下,紧抿了嘴唇,逆光而立,更显得棱(leng)骨分明,面如冠玉,海湉远远看去两人相敬如宾,和睦而却疏离。不免心中暗叹:“本是人间好眷侣,奈何浮世多沉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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