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谋春秋

风起云涌,荧惑紫微星动(一)


    阳春三月,惠风和畅,桃花盛开。
    透过浓厚的云层,俯身看去,金顶朱门琉璃瓦,白玉雕花盘龙柱,若隐若现,游廊旁还种了几株桃树,桃花一串串的开在在枝头轻颤。武九思看着桃花心里也跟着一阵乱颤,觉着胸闷气短,像是头被人‘扑通’一下强按在水中,她感觉到了沉闷和压抑,武九思惊呼着用力拨开云层,却瞬间跌落在地面上。坚实的地面,让她有了片刻心安。
    龙眼城西北角内相继传来“哐当”“哐当”两声——酒杯落地,而后浓烟四起,木制的建筑,四处又洒满了液膏(液态油),火舌有如随风传播而长起的黄鳝藤(俗称菟丝子,又名豆阎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蔓延,所到之处,烈火弥天,人群惊慌纷扰,烟雾袅袅升腾。武九思瘫跪在地上,惊愕,恐惧,无助齐上心头。她想喊,想叫,想反抗,可是喉头像是被封印住了似的,她冲不开穴道,焦急使她疯狂,疯狂的哭喊和挣扎。
    “少主,不能回去啊”一个随从强拉着她向外。
    “少主,危险”一声尖吼,火海中朱门应声倒下,后又连带着旁边一根粗壮的顶柱摇摇欲坠,那随从一把推开她,自己却来不及躲避,被炭柱子压住了腿,火焰迅速蔓延,全身在转眼间便被火龙吞噬。
    “快走啊,再不走就来不及了”焦急的语气里带着慌乱,武九思都听得很清楚。
    武九思蹲了下来看着她,看着她扭曲的脸,狰狞的抵抗还有双眼里的光一寸寸的黯淡下去,最后在她眼睛里看到了自己哀戚绝望和决绝的模样。马蹄铁甲近在咫尺,人群尖锐地哭喊声不断,火舌,刀剑,马蹄,无情的落在身上,无数的人倒在血泊之中...
    “不...不要...不能...不...不走...我不走....我不走...”武九思辗转在还龙榻上,手里紧紧抓着蚕丝被,面色苍白,汗如雨下,旁边正做着事的朱嬷嬷瞧见了不对劲,赶忙过来拍喊,想着法子唤醒武九思。
    “不走...我能不走”武九思梦中一声哀戚尖叫,瞬间惊醒,呼的一下坐了起来,随后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汗水早已让浑身湿透,脸上惨白,毫无血色,眼窝也深陷得让人害怕,朱嬷嬷被这一惊,吓得整个人向后仰去,好在反应够快,及时抓住了床沿,这才避免了出洋相。
    “娘娘”朱嬷嬷试探着问道:“可是被梦魇着了?来,喝水。”朱嬷嬷转身拿起花梨海南檀案上的紫砂印花壶,倒了蛊茶,递给武九思,武九思接过,咕咕咕一大口急急的喝下去,免不了被呛到。
    “娘娘慢些”朱嬷嬷接过茶蛊,替她顺了顺气“可是又做噩梦了”
    “我没事”武九思摇摇头,略显疲惫,靠在药枕上:“不过是那个日子终于要来了,本宫欣慰”
    海湉同太子,太子妃二人一同入宫,先去拜见了皇帝,好在皇帝昨夜服用了悬济大师开的方子,人稍稍清醒了些,身体也见有了起色,皇后与瑞王母子二人也一直陪伴在皇帝榻前,几个人说了一会子话,无非是些嘘寒问暖之言,又怕打搅了皇帝休息,也都很快退了出来。
    皇后见了傅婀少不了要讥讽几句,太子被废,又未封王,便直言称她为“大皇子妃”,傅婀也不气不恼,笑着回讽道:“还真是劳烦了继皇后亲自来传旨”一句话便将她给堵了回去。
    海湉拜别了皇帝,转身便前往璞秀宫。
    璞秀宫内,武端妃斜卧在榻上休息了一会,逐渐回过了神来。武九思五官生得精致,面相也大气,水湾眉,桃花眼,芙蓉面,凝脂肤,剥蛋色,姿态动人,顾盼生辉,虽已年逾四十,却是保养得极好,皮肤白皙紧致,看上去也就也就二十七八的样子。
    朱嬷嬷进来梳洗罢,只见武端妃上了盛世花容妆,身着一身蜜合色鸾鸟还巢烫金滚边束身宫装,身披刺团海棠紫纱,秀丽长发挽了个剪秋潮生髻,头戴金镶玉石攒花步摇,发上插着七尾凤凰钗,攒着珠花簪饰,乌发高高盘起,露出光洁白净的脖颈,颈上挂着碧湖翡翠嵌珠链,耳上垂着镂金雀镶红宝石耳坠,宽大的衣袖上绣满了乌金缠枝纹,纤手细骨,着(zhuo)着(zhe)弄色霞珠钏。武端妃静坐在梳妆镜前,抚上铜镜中倒影的绝美的面容,入宫二十五年,依旧如同初入宫廷般雍容华贵,妩媚动人,轻柔的扯开嘴角启唇一笑,掩去眼中寒凉。
    不久,易王海适进来请安,(怕被人发现他已回京,自然是偷偷翻墙进来的)武端妃与海适先小叙了一会,后又就当前形势分析解剖,商量对策了许久,但不知为何,后来二人起了冲突,武端妃气不过,情急下对着海适抬手便是一巴掌。海适不敢躲避,任由武端妃掌落在脸上。
    海湉进来的时候正好看见这幕。听见端妃怒喊道:“难道在你眼中,本宫竟是那般奸邪妄逆之人”
    海适慌忙跪下:“母妃息怒,儿臣绝无此意”海湉也急忙冲了过来,随着海适跪下,请求道:“母妃息怒,哥哥一时口快,但这绝非哥哥本意啊母妃”两兄妹低头跪着,自是没有看到武端妃眼中转瞬即逝的慌乱。
    端妃情绪稍有缓和,海湉又在底下悄悄扯了扯海适衣袖,海适顺势道:“母妃,儿臣口不择言,是儿臣的错,请母妃恕罪”
    海湉满眼心疼:“母妃,哥哥此次奔波两三千里,几天几夜不眠不休,还身负着重伤哪里能这样跪着啊”
    端妃心里瞬间便柔软了下来,几不可闻的轻叹一声:“都起来吧”
    “是”  “是”
    海适刚才急着下跪,牵动了伤口,面色难看,海湉又轻扶着海适,这才缓缓坐下。
    母子三人坐下又商议了一会此次废储风波中诸多疑虑,但都无所获。端妃见海适强忍疼痛,面色苍白,心中闪过一丝愧疚与疼惜,又见海适无意让海湉深入此事,不一会儿便叫他们都先各自回去了。
    海湉与海适一同出来,海湉因着海适与端妃对她有所隐瞒,不免情绪低落。海适自是看了出来,停下道:“生气了?”
    “才没有”海湉赌气。
    “还说没有”
    “都是湉儿没用,什么忙都帮不上...”海湉眉眼中流露出自责。
    “胡说。争储夺嫡犹如战场杀敌,是何等危险的大事,我怎么能让你来以身犯险”
    “我的命运早就和哥哥还有母妃绑在了一起”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这是男人的责任,你,母妃都是我要保护的人。我如果在京,绝不会让你沾手这件事”听得出海适口气有些不满。
    “母妃在教我,她只是想让湉儿有能力自己保护自己”海湉略带撒娇的口吻,让她突然慌了一下,她敢对父皇撒娇,敢对王兄撒娇,敢在所有人的面前,装出一副纯真童趣的样子,却唯独从不敢投进自己生母的怀抱撒娇——尤其是做错事的时候。
    “我不反对母妃对你的教育,可是我与母妃不同,我不想让你你去经历风雨再回来搭棚筑屋,你还小,不该承受这么多”
    “那你想我怎么做”
    “我想搭好棚筑好屋再接你进来”
    “这需要时间”
    “我还有替你遮风挡雨的时间”
    “可是总有一天我要飞出去,去一个陌生的屋棚”
    “所以我在争取能让我替你选择更好的屋棚的权利”
    “若有一天你先我而去...”
    “你还有家可以回来”海适身体有些支撑不住,猛咳了两声,向前迈去:“好了,其他事哥哥都可以满足你,唯独这件事——没得商量”
    “那我以后还能做什么...”海湉追问
    “做...永远快乐任性的小公主”海适边说着已经转身离去,没能看见海湉怔怔的立在原地,眼眶泛着红。
    “哥哥小心”海湉咬紧牙关,只是嘴唇仍免不了微微颤抖。
    “回去吧,放心,尹庄在宫外接应我”
    海适大了海湉整整五岁,很多事情他看得比海湉要透彻得多。
    武端妃对海湉很严格,从小就教导她心计谋略,拿真实的后宫做为海湉磨练的战场,海湉就看遍了世间残酷,因而丢失了孩童对这世间该有的期待和懵懂。海适是最知道这些的。然而他唯一能做的就只能是小心翼翼的守护着她,和她心中仅存的纯良。
    海适与海湉走后,璞秀宫内就只有端妃武九思和朱嬷嬷,夏嬷嬷三人。
    武端妃坐了一会,若有所思道:“是时候该提醒一下瑞王了”
    “唐仪?”      “唐仪?”  朱嬷嬷与夏嬷嬷异口同声。
    武端妃点头道:“就是唐仪,本宫让她蛰伏在瑞王府十二年了,等的就是这一天,是时候该动一动了”
    朱嬷嬷道:“十二年,唐仪还给瑞王生了个八岁的公子,就算无情也该有义了”
    “到现在居然还看不清楚时局,本宫真是太高估他了”
    “好在娘娘有先见之明,早在十二年前就让唐仪混进了瑞王府。”
    武九思摆手示意二人退下:“下去办吧”
    “主子,要不要属下先把瑞王的公子先请到别处去,等...”夏嬷嬷一直没吭声,开口便是这话。
    朱嬷嬷甚怪道:“可那孩子才八岁啊”
    武九思揉揉眉骨:“朱瑛,你不是也说十二年了,就算无情也该有义了吗”
    顿时空气都凝固了。
    唐仪这十二年来,还没为端妃做过一件事。倒是当时为了让她混进瑞王府,用端妃手上的人立过几件功劳。端妃听闻夏青的话,猛然一惊,倒吸一口凉气,这才想到若是他日由于自己今日的疏忽,导致这二十五年的努力功亏一篑,不免一阵心悸。
    武九思神色一凝,冷声道“带小公子好好玩几天,唐仪人很聪明,剩下的事都交给她自己去办”
    海湉回到景明宫,已到了午时。清秋端了午膳上来,开口便卖乖:“公主,昨晚清秋表现得可还合意啊?”清秋眨巴着水灵灵的眼睛,眸子里一片狡黠,容貌竟与海湉有七八分的相似,连声音也极为神似。
    “也就一般般吧”海湉挑眉,瞬时想捉弄她一下,故作深沉道:“勉强还算合格”
    清秋不服气,托着腮帮,嘟着嘴,径直坐在海湉身旁:“怎么会,昨晚清秋明明伪装得很好,一下子便把太子妃的人给打发了”
    清秋与海湉容貌相似,人又机灵,又会耍宝卖乖,讨得了主子的欢心,端妃和海湉待她自是与其他丫鬟不同的。
    “也就你敢这么跟公主讲话,没!规!矩!”晚韶正为海湉揉着腿,学着清秋软声软气的腔调呛人,又冲着清秋一阵挤眉弄眼。晚韶正值金钗之年,平时整日与清秋厮混在一起,倒将清秋那套学得不差。
    “好你个死丫头,现在都敢打趣师傅了”清秋跑去想要捉住晚韶。
    晚韶赶忙躲在浅毓身后:“你就大我三岁,还什么都没教我,算的是哪门子的师傅”晚韶在浅毓手臂下钻出个小脑袋来:“浅毓姐姐,你看她,只会欺负我”
    “你少在这自欺欺人了,什么叫我没教你,明明就是你自己朽木不可雕”清秋和晚韶围着浅毓绕圈子:“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早就把我师傅前三十年的本事学得分毫不差了”
    “就你厉害,浅毓姐姐武功那么高,教我习武都没嫌弃过我呢”晚韶鼓着腮帮子,脸上浮起两片红云。
    “所以呢,你学到了什么?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还没我这个没正经学过的好”清秋一脸不屑。确实,清秋这人聪颖伶俐,不仅很有学医的天赋,还能自修武学,很是聪敏。
    “你...你...你你你...你有本事跟我浅毓姐姐比比”
    “呵,我一著名神医”清秋双眼一溜,边说边一撩碎发,小脸一抬神气道:“习武只是副业,可跟浅毓姐姐不同,是吧浅毓”浅毓被她两围在中间跟柱子似的,绕来绕去,进退两难,无奈向岑宛投去求助的目光。
    海湉用着膳,眼睛却是一刻不停的瞟着这边打闹,见到浅毓一脸欲哭无泪的站在那,不免笑出声来。
    岑宛见着了也笑道:“她俩斗起嘴来还真没人插得上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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