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伊人

第30章


大伟疑惑地问,右手去握湄的手,湄任他握,没有动。 
  “何必要改变初衷呢?况且,我要找的是一个会生活的男人,你不是,我也不是你要找的那种贤惠的女人,我们谁也不符合谁的要求。”湄肯定地说。 
  “谁说我不是会生活的男人?我觉得我挺会生活的啊!谁又说你不是贤惠的女人了?我看是。”大伟微笑着说。 
  “好了,我不想跟你争。至少我不贤惠,我天生就不具备那样的气质。而且我还自私、小气、偏激、懒惰、狂妄,够不够?”湄赌气似的说了一长串儿后,轻叹了一口气。 
  “你可以改啊!”大伟又一副嬉皮笑脸。 
  “天性,改不了!”湄的火儿一下蹿上了脑门儿。 
  “干吗动不动说天性啊?那我还说什么?”大伟一脸委屈地望着湄。 
  “那你就别说了!为了你将来的幸福,也为了我将来的幸福,我们分手吧!”湄无奈地说。 
  “为了我的幸福?不对吧?还是为了你自己吧?”大伟笑得很勉强,但还是坚持笑着。湄的额头飘过一块阴云,尴尴尬尬地,湄苦笑道:“没错,是为了我将来的幸福。人都是自私的,我也是。我总可以为自己想想未来吧?” 
  “你要是为你的幸福着想,更不该和我分手啊,我是个很好的人选啊!”大伟嬉笑着握紧了湄的手。 
  “你又何必呢?你何必改变自己的初衷呢?”湄皱着眉。 
  “那我想改变了呢?”大伟转过头,严肃地看着湄。 
  “行了,别闹腾了,我们分手吧!”湄坚定地看着大伟。 
  “是你闹腾,不是我!一回来就闹腾,出门中邪了咋的?”大伟急了。 
  “没错,就是中了邪了,分手吧!”湄把手从大伟手里抽了出来。 
  “不行,这是两个人的事,哪能你一个人说了算?”大伟说。 
  “结了婚还能离呢,何况我们还没结婚呢!”湄冷笑道。 
  “你刚回来,太累了,不适合做决定,改天再说吧。”大伟看着前方的路,专心致志地开车,不再理林湄。 
  林湄不甘心,又气鼓鼓地说,“那好!就这么分了,什么也不说好了!反正现代人不都这样了吗?简捷到连分手仪式都不需要做了!” 
  “干吗生那么大的气?说翻脸就翻脸啊!至于吗?”大伟慢吞吞地说。 
  “我就是这样!神经病!知道吗?受不了了吧?刚好啊!”林湄挑衅地说。 
  “谁说我受不了了?这世界上还有比我更宽容的人吗?你还不偷着乐啊!”大伟笑着说。 
  还说什么呢?还能说什么呢?说得清吗?男人们认为自己永远清楚自己要什么,而女人似乎永远不清楚自己要什么,即使女人不能够确定自己要什么,但总能够确定自己不要什么吧?这一生,男人和女人们又似乎并不愿意真的搞清楚。男人们不愿意清楚有绝对充分的理由,因为他们自己清楚自己想要什么,而女人们又是为什么呢?就像一个正日渐老去的中年女人,其实并没有任何人对她是否已婚好奇,但在她自己眼里,她却是一个受人关注的失败者和可笑者,因此,她千方百计隐瞒自己的年龄,质疑一切的判断,多愁善感,容易受伤害,比最容易受伤的孩子更容易受伤。一切理性的、智慧的东西都不得不折服于一种暂时的、迷幻状态的幸福感受,并依附于它,成为它最忠诚的奴隶。女人就是这样对待自己自由的选择的。就像是女人穿衣,并不是为了方便自己,而是取悦于男人一样。男人常常责怪女人有一柜子的衣服还在买衣服,殊不知,为了要装点他一秒钟的视觉,女人懊恼了好几天、累了一整天才终于做到了。这样一种优秀的才智和良苦用心不被认可,女人也真够悲哀的!铺天盖地的媒体热心地宣扬着这样一种才智,这样一种自我奉献的美德,人给人下的套儿比人给动物下的套儿要高深得多,通常科学家也是难辨真伪的。到现在为止,人类还没有发明出一种可以防备人类铺设的温柔陷阱的东西,人类也活该自相残杀,谁让他们的智力没有进化到他们想象得那么好呢?   
  水流无痕(15)        
  到了林湄公寓楼下,大伟要送她上去,林湄不让,她宁愿自己拎着行李,哪怕是走上二十一层。自始至终,林湄没让大伟踏进过自己家门半步。湄固执地认为这就是她和石磊的家,即使说她并没有这房子的产权,仅仅是租来的,说不定她哪天就又像溃不成军的败兵一样不得不撤离这里。即使石磊早已经走了,甚至不会再回来,但林湄仍旧固执地把这里布置成原样,和石磊在的时候一模一样,连照片也原封不动地在墙上挂着,虽然湄都快看得无知无觉了。但是,只要它还在墙上挂着,他就等于在这里站着,湄还不想和这么一个人无谓地对 
  抗,她也没有能力对抗。 
  石磊说想来看看林湄,林湄说“很忙”,阻止了。虽然每次都这样说,心里还是希望他能够不请自来。但石磊似乎是怕触动林湄什么,并没有自作主张不请自来,只是每天中午十二点钟,都会打电话给林湄,就像以前林湄打给他一样。或许他和林湄当初是一样执拗的想法吧,只是要把这样一种行为演变成一种习惯。而习惯一旦成为习惯,再更改就不容易了,就像油渗透进了皮肤。 
  日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非常清晰地变得单调冗长了,一天过得比一天慢,就像一只笨重的蜗牛,一步一步爬着,看得人心烦。月亮让人心寒地一日一日膨胀着,眼见着就又要月圆。而她的青春,被无谓地浪费掉了,终究像花儿一样无声无息地凋落了。冬天太长,长得让整个世界都荒芜了!或许这个世界到最后只剩下了北极熊和南极的企鹅也说不准呢!没有人类,没有植物,更无须什么等待,无须什么渴望,无须什么执著了! 
  大而无当的北京城,车水马龙,人流涌动,谁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忙什么。忙来忙去,忙得都是空的,连心也忙空了。整个城市都是空心的人在漫无目的地奔跑着,没完没了地奔跑着,整个城市也都是空荡荡地矗立着,毫无意义地矗立着,无知无觉地矗立着。 
  湄固执地不见大伟,不管他怎么说。虽然自己也会难过。湄也说不清为什么,但还是有点儿难过。尤其到了晚上,她的确想跟人说几句话,哪怕是几句,她憋得胸口都快要爆炸了!可是,她却找不到一个人说话似的!她的确找不到人说话。跟谁说呢?以前大伟总是跟她贫嘴,搞得她不厌其烦,而现在,多安静啊!整个北京城都像睡着了似的。就像是一个空城,鸦雀无声,一片死寂。而自己,就像是游荡在这个城市上空的魂魄,毫无目的地游荡着、游荡着。想要从孤独中逃脱,却陷入了这个城市的孤独沉默。 
  湄想了想,对大伟说,自己要去上海出趟差,等回来以后再说吧。 
  人生最大的罪孽就在于错过,而她已然错过了很多很多,错过了把自己嫁出去的机会,错过了谁的真情,错过了幸福,错过了未来,错过了一切该错过的、不该错过的!如果今生注定只能如此一错再错,那么她也只能够这样感伤地、绝望地失之交臂,永远地孤寂、落寞下去,她能怎么样呢?命运已经是这样子的了,也不可能会成为别的什么样子。 
  吴叶也会经常打电话来,三两天一次。每周一的晚上湄还会见到许。生活就像沉入了泥沼之中,浓稠的泥浆让人动弹不得。如果你真的想尝试着行动,那么,只有一种结果,越来越多的泥浆会涌过来将你包裹,亲切地将你吞没。你必须等候,毫无确定性地等候,通过表面上平静的蔑视取得自己早已命定的生活。这就是人所谓的生存法则吗?那么,这个法则正在被打破。起初是男人打破的,然后是女人,不断地打破、间断地打破,越来越多的人在逃离人的生活。有人的地方就有沼泽。至少岚,现在暂时逃离了这片沼泽。 
  一大清早,岚就怔怔地坐在阳台上迷惑着。雪后的丽江清冷中带着几分莫名的感伤。阳光播洒在青色的瓦片上,泛着喑哑的寒光。如果把这阳光也撕成一丝一缕,或者半丝半缕会怎么样?岚极度眩惑地想。似乎还在梦里,她的精神在强制性地将她的精力集中在梦的琐碎片断上,又过于混乱,以至于她整个人都感觉轻飘飘的,失去了重量。 
  岚梦见阿晖失踪了,怎么找都找不见,于是岚疯狂地企图撕碎一切,时间、空间、句子、单词、逻辑,所有具体的、抽象的、有形的、无形的、实体的、概念的……有人在一旁提醒说:“这些东西是根本撕不碎的!你看,你把句子撕成了两半,单词你还怎么撕?时间都撕成秒了,你还撕?”岚却还在撕,用力撕。逻辑是车轮形状的,岚把它平剖成两半,然后再平剖…… 
  在那个遥远的都市里,她深爱着的那个男人能否在这样一个早晨听到她心里的哀伤毫不留情断裂了的声响?他是否知道那个深爱着他的女人正绝望地流浪在异地他乡?他是否还能够记得起她的模样?冰冷的春风中,花儿开得毫无欣喜、毫无希望! 
  荒唐!实在太荒唐!或许她原本就有智障,梦和她的心智一样拒绝成长,以至于简单到从不会化装,以至于梦被赋予了和现实一样同等的力量!如此荒唐,又如此理所当然!从他出现在她梦里的第一分钟起,时间就被停驻在了那一分钟的没完没了的延长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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