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伊人

第34章


毁灭回忆?或者,文字是在为被他们暗杀了的回忆忏悔?   
  水流无痕(21)        
  还是缓缓再交出版社吧!也该歇歇了!与世隔绝了太久,沉陷在回忆与文字中,连看电视新闻也成了奢侈到豪迈的地步,这个世界还是以前的那个世界吗?在中国这样一个参与者众多的名利场中,众多明星产生的五分钟的热力效应进行到哪一环了呢?时尚的大厦建构到第几层了?听说流行BoBo族了?BoBo族是什么呢?她连现在街上的女孩子们穿什么衣服都不知道了,她还能知道什么?岚忽然感觉自己就像这个时代的弃儿,自己的全部生活都是一出悲剧,彻头彻尾的悲剧,他们居然允许它发生了。这个崇尚自由的时代真是宽容到 
  几近仁慈了! 
  出版社打来过几次电话,都是保姆接的。山岚有过交待,只要不是家人和林湄打来的,一律都说她不在,去哪儿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不清楚,有急事就留话好了。手机?没有!出版社的人说,这个时代还有谁没有手机吗?保姆说,是的,她俩都没有,没办法。后来,出版社再没打来电话了。再后来,保姆拿来一张报纸给她看,据报道,她终于看破红尘,业已出家,说得有鼻子有眼,跟真的似的,好在是一张小报、一块豆腐块儿大小的文章,还不至于掀起波澜,无所谓了。这个世界无聊的人太多了,幸好有更无聊的人可以拿来消遣。对于关心自己,人们已经很无能了,所以也只有隔靴搔痒、消遣那些能消遣的东西了,见过的、没见过的、反正都是与自己无干的。世界已然毫无目的,让人又怎样有目的呢?只是消遣她这样一个弱智的人是不是更凸显了他们的弱智呢?谁管这些呢?只是消遣罢了,何至于上纲上线?但岚的情绪却因此低落到了不能再低落的地步,再低落,岚就该彻底崩溃了!写文章的人深悉了岚的秘密吗?为什么一语就点破了岚最真实的状态了呢?而自己不是曾经差一点儿就这么做了吗?是谁把她留下来的?为什么他把她留下来,却又让她一个人在这红尘中载沉载浮,不闻不问了呢?他确信她一个人可以支撑起整个世界吗?不管大报还是小报,有人报道了她的存在,也就是说,不管是好的、坏的,她的文字还是有人看了,有人感动了,他是怎样做到无动于衷的呢? 
  春天是怎样来的?又是怎样过去的?当岚觉得应该去锻炼一下身体的时候,发现一年前阿晖给她办的健身卡已经过期了。是啊,都过期了,连爱情也过期了,这世界还有什么东西可以永久保鲜呢?没有了!再也没有了!岚想起分手前和阿晖最后一次吃饭的时候,也就是她差点儿真的像那个小报记者所说想逃离这尘嚣闹市的时候所拍的那些照片,谁能想到呢?从未在相机上失误过的岚居然失手把胶片曝了光,挽救回来的全是阿晖的单人照,惟一一张合影没了,没得让人心碎,没得令人诧异!难道真的是冥冥之中早已注定这样一种必定离散的结局?既然早已注定,为何又夜夜梦来,提醒她绝对不可以忘记?残忍的命运就是以这样一种方式来施展它的善良和才智吗?无视她的虔诚和一再妥协? 
  在这样一个阳光明媚、微风吹拂、万物萌动、春夏之交的早晨,岚却丧失了她所能丧失的一切的生命的活力。 
  那幢楼快封顶了吧?如果按照原计划,他们这时应该买房子了。即使计划没有变化快,也不至于更改计划吧?他们只是暂时分离了,不是吗?那么,有什么理由把过去的未来打乱呢? 
  岚找到电话簿,翻到了那个做房地产朋友的电话。 
  “你去哪儿了?一失踪就是半年?还能想起我来?”朋友诧异地说。 
  “的确想不起来你了,只是还惦念你那房子罢了。”岚笑着说。 
  “再晚可就真卖完了呢!”朋友也笑了。 
  “还有好房子吗?”岚急急地问。 
  “你要就有,别人要就没了。”朋友笑着说。 
  “那好,给我留着,我现在就过去看房子。”岚迫不及待地说。 
  “干吗?急着结婚啊?”朋友打趣说。 
  “不结婚就不能买房吗?”岚笑起来,笑容却是那样的惨淡。 
  房子很好,二十九层,西晒,看不到日出。早晨的阳光再好,也会被他们浪费掉的,阿晖和山岚都是不得不热衷于睡懒觉的人,况且山岚现在不用上班了,晚上工作,白天睡觉成了习惯,一天里也只有黄昏才能踏踏实实看一会儿阳光,也就只是一会儿。客厅和卧室均有一个大阳台,夕阳可以尽情挥洒,周末如果能够抽出那么几个小时坐在那里品茶聊天,必定是很惬意的事儿。阿晖喜欢说“惬意”这个词,这一次终于可以满足了。 
  “我打电话到你们公司,他们说你辞职了。”朋友说。 
  “对,我辞职了。”山岚说。 
  “现在做什么?”朋友问。 
  “什么也没做,在家歇着。”山岚笑着说。 
  “怎么?有人养你了?”朋友打趣说。 
  “可惜没有!”岚故作委屈状。 
  “那你怎么生活?”朋友问。 
  “正愁呢!”山岚故作烦恼状,却笑着。 
  “到我们公司来吧,我们公司正缺工程师呢!”朋友诚恳地说。 
  “好啊!不过,可能要到年底了。”岚想了想,说。 
  “为什么?”朋友问。 
  “我可能要去趟西藏,在那里要耽搁几个月,然后回一趟家。”岚说。   
  水流无痕(22)        
  岚似乎被一种十分冷酷又十分诱惑着她的恶魔控制着,让她对于城市的喧嚣有着本能的抗拒,自从游荡了那两个月之后,她的莫须有的灵魂总是悬留于雪山的巍峨。一想到那山和那天空的空旷,她的心脏就似乎又变得铿锵有力了。幽深的山谷无疑是更加美丽的,还有那海洋,有着一望无际的辽阔,但她却会产生一种被压抑的痛楚,而一旦她登上了山顶,她的眼睛就会闪闪发亮,她的唇角露出微笑,她的黑发随风跳跃,就像被一种奇异的光笼罩着,她是那么自信和那么愉悦。只有在那一刻,她是真心愉悦的,飞翔般的愉悦,就像阿晖曾经 
  给予她的。她所处的环境越是险恶、越是阴冷、越是荒芜,她就越是活力四射。失去了的东西可以用另外一种方式获得,虽然这样一种方式不太可能被人理解,对于一个女人也不怎么适合,那有什么关系呢? 
  “去西藏也用不了那么久吧?况且什么时候都能去。你可以考虑一下先去德国。”朋友不紧不慢地说。 
  “为什么是德国?”山岚不解地问。 
  “我们公司正在联系,明年可能会派几个工程师去德国进修,我们缺少自己的工程师队伍,况且这个项目的设计你做得很好,我们公司一直想挖你呢!”朋友笑笑地。 
  “是吗?那我可得好好考虑考虑了!如果我要年底回来,你们是不是就不要我了呢?”岚犹疑地问。 
  “那倒不会!”朋友笑了。 
  “就是嘛!你是老总,你说了算啊!到时候再说吧!”岚条件反射似的恍然大悟,笑道。 
  山巅可以给人想要的感觉,但山巅却不适合人生活。如果她必须活着,那么她就必须得从山巅走下来,像别人一样呼吸着这个城市每天以万吨计的汽车尾气生活,而且还得有一份可以养活自己的有用、无用的职业,不管生产垃圾还是生产著作,只要这种生产被社会认可,你就可以得到你想要的面包和衣服。如果她必须等他,她也就必须得活着,活着就得工作,难道让她等着天上掉馅饼不成?那还不如干脆祈求上苍把他从天而降,免得这一通周折了!可能吗?!一股悲壮的力量在岚的心里油然而生。 
  售楼小姐举着计算器笑眯眯地看着岚,岚咧了咧嘴,首付都要十六万呢!虽然已经打了折。岚说:“好吧,暂时就这么定吧,过两天我来签合同。” 
  回到家,岚怔怔地坐了很久,突然想起来那张存折,就是那张把卡给了阿晖的存折。其实岚另外一张存折上的钱已足够首付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岚还是拿着这张存折到银行查了一下,五万块钱还在存折上,分文没动。当初还阿晖钱时,岚也只把日常的开销以及他为她做的一切计算在内了的。一刹那,心痛的感觉攫住了岚,在银行大厅里岚就落了泪。岚感觉到很多人都在看她,可是她怎么都控制不住似的,甚至想走出去都抬不动脚步。 
  “为什么?阿晖!为什么?你到底是还牵挂我,还是要用这样一种方式补偿我?你为什么不亲口告诉我?即使就像他们说的,爱情只是一场交易,我也认了,只要你亲口告诉我!”绿树葱茏,葱茏得看不见天空了!岚一路抹着眼泪,怨愤着自己无能的自控,跌跌撞撞地向家走去。好像这是自己几个月以来第一次清醒的哭泣,岚安慰着自己说。几个月了?七个月了!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不知不觉已经完成了如此艰巨而伟大的时间工程!而且,在建构这巨大的工程耗竭了她的生命之后,居然还能流泪!半年已经过去了,她已然再也没有什么希望了,可她为什么还会热切地盼望那从天堂伸出来的强有力的手臂呢?盼望着,盼望着,毫无希望地盼望着,没完没了地盼望着,只是盼望着! 
  呆呆怔怔坐了一下午,黄昏前,岚给出版社拨了一个电话,约定第二天下午去出版社谈书稿出版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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