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安嘉话

22 第廿一章


这章写得好差,5555
    翰林院的风水问题来自于《阅微草堂笔记》:“翰林院堂不启中门,云启则掌院不利。癸已开四库全书馆,质郡王临视,司事者启之,俄而掌院刘文正公,觉罗奉公相继逝。又门前沙堤中,有土凝结成丸,傥或误碎必损翰林。癸未雨水冲激露其一,为儿童掷裂,吴云岩前辈旋殁。”
    “天高地远,鬼神茫昧,似与人无预,而有时其应如响,殚人之智力,不能与争。”延英殿内,皇帝翻看着韦从贤等人的奏折,他们辛苦跋涉十五天后终于抵达了易州。
    这十五天中,韦从贤共有五道奏折,最近一道更是事无巨细洋洋洒洒数千言禀报了易州目前的情况,便是令狐胜都有两道奏折,而崔捷就只得一道,且寥寥数语,实在有敷衍之嫌。
    “陛下?陛下!”康福连叫了两声,皇帝回过神,放下奏折问:“什么事?”
    “司天台通玄院的姚司丞和工部严主事求见,好像是为同一事而来的。”
    皇帝笑了一下:“司天台又有堪舆问题和工部相左吗?让他们都进来吧。”
    康福出去领了两拨人进来,皇帝有点诧异,司天台的人趾高气昂、难掩喜色,工部的人就神沮色丧、战战兢兢,莫不是被司天台抓住了什么把柄?
    姚司丞先发制人道:“陛下,今日工部缮修翰林院时,把门前沙堤铲起,沙丸俱碎,此处格局一坏,只怕要危及众位大学士啊。臣等不可不报。”
    皇帝小小一惊:翰林院?
    严主事俯首向前膝行三步,颤声说道:“陛下,是臣之过,没有把这么重要的事项告知小匠,恳请陛下降罪。”
    皇帝定了定神:“究竟怎么回事?”
    姚司丞说:“陛下,太宗皇帝立国之时,决意要偃武修文、尊儒重德,所以初建大明宫,特意命工部把翰林院建于延英殿之西北,以对应天上帝星、文曲星之方位,而门前沙堤正是最紧要之所在。司里一直流传下来的说法,误碎沙丸,则必损翰林。高宗、睿宗朝就是因为这而相继有翰林辞世啊。”
    严主事汗如雨下,拼命磕头。
    皇帝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天高地远,鬼神之说近乎荒谬无稽,可偏偏有时又其应如响,令人深畏。
    细想翰林院中的学士,最老的也只年过不惑,该不会……皇帝用力握拳:现在那什么沙丸碎都碎了,论罪又有什么意义,“姚卿,还有没有补救的办法?”
    姚司丞和严主事私底下本有些嫌隙恩怨,正想趁机打压,一听这话,就知道皇帝不会追究了,失望得很,却也不敢显露出来,只装出面有难色的样子,心里暗想:不知道会应在哪个倒运的翰林身上。
    皇帝叫康福:“传令给太常寺,朕从明日起斋戒半月,禁猎一月。”
    姚司丞和严主事都跪伏道:“陛下仁厚宽恤,实乃众臣之福。”
    因为不是重大的祭天、祭祖前的斋戒,翌日,大明宫昭德寺内,太常寺官员只执行了最简单的仪式,皇帝静心默念了自惩自诫的祝词,太常寺卿把正反两面分别刻着“斋戒”、“敬止”的铜牌锁在皇帝颈上,半月之后才能取下,他口中亦念道:“谨请陛下这段期间戒荤、戒酒,不听乐、不近色,不吊丧、不理刑,腥杀之事宜止之。”
    身在千里之外易州古亭县的崔捷不知道宫中发生了这段插曲,他们把七百名士兵留在易州帮忙修筑城墙,她和韦大人、令狐校尉各自分领一百到易州下辖的遂城、安义、古亭视察,向战死士兵家中分发各样赈济物。
    连日来住在县衙中,全不见县令升堂办公,安静得连蚊子飞过都能听见,这天暂且抛下公务到外面走走,打听到这位父母官口碑似乎还不错。
    走了一会,前面有两个孩童追逐打闹,踢翻了水井旁的木桶,那桶咕噜噜地滚到了路中央。崔捷连忙快走几步,俯身提起小桶,放回到水井边。
    一抬头,就见到丁洛泉微笑着朝自己走了过来,她轻轻拍手把沾到的尘土掸去,开玩笑道:“夫子曰,不以善小而不为。”
    丁洛泉愣了愣,崔捷奇怪地问他:“怎么了?”
    丁洛泉笑笑:“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我三弟,他也对我说过同一句话。”难得他主动说起私事,崔捷不禁睁大了眼,竖起了耳朵。
    丁洛泉见她这么好奇,只好说下去:“就是有一次,我告诉他在外面见到了不平之事,他问我有没有拔刀相助。我答即使帮了这一回,也不能使那种事情消声灭迹的。于是他就对我说了这句话,”他有一丝感慨:“他比我积极,我不如他。”
    崔捷小心地说:“其实……你并不讨厌你弟弟的,是吧?”
    丁洛泉苦笑:“我俩通共也没见过几次面……”
    “离家后就再也没见过?”
    “我跑出来不就是为了让他们以为我死了么?”
    他是出来找药的,此时正要回医馆继续义诊,崔捷便和他同路回去。丁洛泉问:“你认为田慈尘还会再打过来吗?”
    崔捷皱眉:“易州城墙损毁得厉害,幸好他的战力所剩无几,否则冲杀过来,还不把咱们夷为平地?”
    两人心情都有些许沉重,走了一段路,前面隐隐传来一阵幼童稚嫩含糊的读书声:“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丁洛泉笑道:“凉风习习,头风立愈啊。”
    过去一看,一个大院子内,十几个小蒙童坐在高矮不一的板凳上,对着高矮不一的桌子上的书本念诵着,一位面容清峻的白发老人捏着戒尺在旁监督。
    崔捷含笑点头:“吏政清明,文教未失,若不是有战事,这儿倒算得上是个好地方。”
    丁洛泉低声道:“这位老爷子是本郡首儒,县令亦是他的门生呢,大家对他都很敬重。据说曾任宣州刺史,得罪了上司后辞官回乡,就办了这私塾。”
    崔捷问怎么得罪的,他答:“还不都是那样。上司的什么亲戚杀了好几个人,命该抵罪,上头疏通了关节要提审,他知道他们要偷偷放人,就来了个先斩后奏。”
    果然,还不都是那样。崔捷说:“我顶着京官的帽子出去,别人都是敬而远之,还没有你听来的多呢。”
    在医馆前辞别了丁洛泉,她也寻路回县衙去,惊讶地见到衙门前聚集了一群人,一个妇人冲出来咚一声跪倒在她面前,流着泪哭诉着,模糊不清又乡音太重,完全听不明白,她扶住她温言说道:“大娘,你先起来,慢慢说。”
    旁人帮腔道:“这位大娘家穷,把小儿子卖去了沧州,不想过了十几年,儿子长大了,倒被征去当了兵。前阵子投降被俘。方才有人跑来报信,薛大人把两千名俘虏押到了羊角山,恐怕……恐怕是要就地正法……”
    崔捷急叫道:“这……这是真的?”
    七八个人答嘴道:“她的侄儿就在薛大人手下当兵,自然是真的。”
    那妇人哭声越发凄烈,崔捷简短地安慰她:“大娘莫急,我这就到羊角山去。”说完,便飞步跑进衙内,解了云骊的缰绳一跃而上直奔出来。
    被令狐胜特别安排在她身边护卫的小兵齐安平嘶声大喊:“大人!大人!”她勒住缰绳停了一停:“快通报两位大人,还有,想办法找薛大小姐!”早听说薛大人对女儿珍爱非常,也许她能劝住他……
    只那一瞬,云骊就踏着轻烟般地疾驰到极远处了。齐安平慌得眼泪也出来了,连忙进去牵了马,交待另两人快去通报韦大人和令狐校尉,自己便追着她们的影子奔去。
    羊角山并不象羊角,它不过是荒原上拱起的几座大土山,有一个说法是,这儿曾是黄帝手下一个部族的祭坛之一,每次出征之前都在山谷里杀羊献祭,直到黄帝一统华夏,列治九洲,羊角也堆积成山了。
    红日把云和山都染上炽烈的金红色,光秃而平缓的山顶上似乎立着几棵树,崔捷无心倾听云骊快意狂奔、铿锵有力的马蹄声,眼睛只盯住山顶。
    果然,“树”变多了,“树”动起来了,再近一点,可以望见暗红云块下闪烁不定的尖利枪刃,和箭羽后一双双充溢敌意的眼睛。
    崔捷停在山脚大声喊道:“我要找薛大人说话!”
    “大人有命,任何人都要止步于此!”一个士兵嘶喊着回答。
    云骊觉察到她的心意,跃步向前,立刻,空气中有一阵细微波动凌厉袭来,令她全身绷紧,接着,左肩传来皮肉被箭簇撕开的声音。
    那箭擦过她的左肩仍然未失劲力,“铛”一声斜斜地插入土中。
    力气正从身上流失,她微微张嘴轻喘了一口气,努力挺稳了腰。射出这支箭的弓上已重新架上了一支,箭后的脸孔愤怒得狰狞扭曲。
    一个校尉打扮的人快步走去按下他的弓,又转头对她叫道:“崔大人,别难为我们。”
    崔捷认得他是薛涣属下周延霸:“周校尉!我不相信薛大人不知道‘杀降不详’,让我过去!”
    周延霸冷哼一声:“你也不知道我们死了多少弟兄吧,就算把这批人杀光了也不能解去我们十分之一的怨恨。”
    “不对!假如薛大人落下‘杀降’之名,日后你们对阵任何敌人,即使他们赤手空拳也会抵抗至死的……”
    几个士兵奋力吼道:“谁敢抵抗老子就给他个痛快!”
    崔捷怒极:“你们情愿用更多的血来换一场胜仗?”
    山顶上有一瞬静默,随即有个讥讽的声音:“躲在京城养尊处优的大爷,也敢有脸在老子面前指指点点!”
    崔捷身体轻晃了一下,她咬咬牙,尽全力大声叫道:“薛大人!你最近一次上书陛下,不是说要戮力尽心、以宁华夏?沧州军民不也是华夏子民?”
    几人冷笑道:“沧州人早没那个心了,他们以我为敌,我们以他为仇!”
    “古亭的一位大娘,她的儿子从小被卖去沧州,现在就在你们刀下……”
    又是一声怒吼:“管他是谁,只要他向我的弟兄举起刀枪,我就不会放过他!”
    崔捷望向那人,他拄着□□,右膝之下厚厚包扎着,面色黧黑,双眼血红,身旁站着的许多人也是负伤在身。眼前又浮现初到易州遇上的那一幕,破损的危墙,血红的护城河,痛苦□□的伤兵……
    她感觉自己愈发地浑身无力,不知不觉发出微弱的一声:“陛下……”连着这声,心里好像也突然抽动了一下。
    “崔大人!大人!”小兵齐安平好不容易追上来了,却看到她摇摇欲坠,左肩上红了一大片,惊得连叫了几声。崔捷忍住痛,问他:“都通报到了吗?”
    “是,令狐校尉早收到消息,已经来了。”
    崔捷顺着他指的方向回望,天地相接之处有数十骑朝这边奔来,身后卷起一片连绵不绝、翻舞飞扬的尘沙帐幕,当中又有一骑奋蹄而出,把他们远远甩在后面。马上之人身着幂离,帽沿垂下的黑幔把全身遮蔽得严严实实,但窈窕柔软的体态还是隐约可见。那人经过她面前便一闪而过,直奔山顶而去,士兵们都纷纷让道,没有阻拦。
    这人定是薛小姐了,崔捷欣慰地微笑:“幸好,别人也想到了。”她转头要对齐安平说话,缰绳从手中滑脱,一阵晕眩,身体便已栽倒在地上。
    她心中默念:“不可以,要清醒……这儿……有很多人”挣扎着坐起来,齐安平跑过来,撕下袖角,把她的伤肩用力扎紧:“大夫就来了,大人要顶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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