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情三百年修改版

第139章


他有些艰难道,说着说着又丧气了。“所以——我注定要留在这里,受苦,受折磨,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不过是等死。”
   “允禵,你怎么能这么说?”她有些激动。
   “这本来就是我真正的感受。”他沉默半响,黯然道:“我是不是该安慰自己说世事本就不尽如人意。”
   “不,允禵,”宛琬看着他,认真道:“有许多事是我们自己造成的,路也是我们自己走出来的。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真正的结局是什么你不要这样灰心。”每当她想起从前那段纠缠痛苦却又夹有温暖的岁月,想起允禵汹涌如海却也能毁灭一切的情感时,她的心总不能平静。
    “允禵,你知道吗,忻圆本不会跟我逃走,可我说我们在和阿玛做‘官抓强盗’的游戏,我们一定要赢才行。后来我知道了为什么无论我有多小心翼翼,你总能找到我们,每次都是忻圆留下了线索。她哭着说,她的阿玛是最厉害的,可是她很害怕——万一这次你真的找不到我们了怎么办?......在忻圆心目中你永远是她唯一的阿玛!”她终于说了出来,那已是她心底一道深深的烙痕,是她身体的一部分,永远都无法抹去。
    情有百种,而她对他始终是有情的。
    “宛琬——”允禵的声音发自灵魂深处,他深深地、深深地拥住她。
    仿佛——这十多年的爱恨纠缠,痛苦折磨已得到了补偿。
    允禵的手在她背上轻轻抚过,宛琬再也不能拒绝,她怎能再拒绝这最后一次拥抱呢?
    宛琬淡淡笑着,面色虽不好,神色却镇定了,就让所有的遗憾与激动都压在心底吧!她深吸口气,推开了他,声音低柔却诚恳道:“允禵,我要走了,不要再让往事困死自己——你一切保重。”她已神色恢复如常,转身离去。
    “宛琬,你等一等,”允禵有些局促不安,伸出手,却又不敢抓住她。“我......”
    宛琬停步,回首微微一笑,她知道自己永不可能接受他,亦不能接受这世上任何一个男子,因为他们都不是胤禛。
    胤禛,胤禛,哦胤禛,只要一想起他,其他的一切就全不重要了,对他,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所以她帮不了允禵了,也许只有时间才能真正帮上他吧。宛琬只是再深深地凝望了允禵一眼,黑眸闪动着复杂的光芒,她了解他的感受,了解他的心意,十年相伴,她怎能不了解?可所有的话,所有的痛,所有的情都让它们留于心底吧,宛琬轻轻牵扯了嘴角一抹似真似幻、似有似无的浅笑,然后转身便走,再也没有回头。
    允禵渴望再见着宛琬的脸,她却绝不回头——她又岂是肯回头之人?她对他从来心狠如铁!他不能唤她,他不能留住她,她看着他,那种微笑却又遥远的神情,他宁愿死——他恍恍惚惚的走着,恍恍惚惚地看见看守的侍卫诧异神情,但他全然不在意,不在意。
    不见到她,心中仍有期盼,但如今——他真有万念俱灰之感。恍惚中,听见有人唤他,方才清醒过来。
    允禵愣愣地望着他,面色苍白得可怕。“她变了,她和从前不一样了,她变得那么淡漠又好象永远保持着种空洞的笑容,没有真正的喜怒哀乐,像带着副面具,没有生命,让人受不了。”他忽然神情激动起来,“允祥,她是不是不快乐?她是不是不适应宫里的日子?他根本就没空陪她是不是?”
    “允禵!你醒一醒好不好!都到今天了,你还放不下的话,只会为难她,只会让她受伤,你明不明白!”
    允禵全都明白,只是这刻怒火在心中升腾,渐渐酿成了一支邪恶的箭,“如今他让你成了显赫尊贵的怡亲王爷,你自然帮他。”
    “是吗?你心里该知道,那些我舍得下。”
    “可宛琬呢?你也舍得下吗?你说说真话吧,难道你就不想与她在一起?”
    允祥神色一时怅然。“想,一刻难忘,但若她不要,哪怕她就此将我忘记,只要她能快活,那又何妨?”他看着允禵,无比认真道:“她若选择的是我,就算千万人来夺,我也不会相让,哪怕是他。可她若选择的不是我,我又怎能苦苦纠缠,以所谓爱的名义强迫所爱。”只要她好,只要她嫣笑依然,这便是他唯一的心愿。
    允禵这次真的沉默无语了。
星沉海底,雨过河原
    “皇上,粘竿处急报。”
   允祥刹时抬眸,胤禛稳稳的手似一滞,放下手中奏则,沉声道:“传!”
   一灰衣人疾步入殿,满身风尘,跪地递上锦盒。
    胤禛打开盒,静躺着封折子,开口处用火漆封了,他停了会才缓缓打开折,脸色刹时阴沉下来。
    允祥见他死死捏住手中折子,身子不住颤抖。
    允祥正想上前说些什么,胤禛已猛地站起,攥紧了折砸向案几,震得案上茶盏弹起落地,立时杯碎声惊。
    殿内殿外,除允祥外,人人俱都跪了下来,不敢有丁点声音。
    一片死寂中,允祥默默走至御案前,无声跪下,垂首低低道:“皇上,是臣妄测圣意指示边关放她离去。现臣已知罪,任听凭皇上处置。”
    胤禛死死地盯住跪于殿堂的允祥,而他只是默默垂首。
    胤禛怒急煞青的脸忽奇异地笑了,“好,好——好你个怡亲王,你——你可真是甚解朕意啊!” 他猛地一摔袖,疾步向外走去,微微风起,吹进木犀冷香。
    时令不再,木犀开败,往日浓郁的芬芳里隐隐透着垂死的气息。
    雍正元年十月十三日至十八日,六日,帝未上朝。
    允祥推开屋门,一人走了进去,见胤禛呆呆地立于屋中屏画前,那是从前画着宛琬各种姿态的十二幅屏画。
    胤禛的背影萧索而落寞,允祥静静地望着,这身影渐与那早已远远离去的影子重叠了起来,酸涩的滋味在允祥心头泛开,眼前拢起薄薄雾气。
    胤禛骨节分明的白皙长指细细地抚过那些画屏,苍白的脸上露出了这几日罕见的一丝笑容。他手指滑过画中人眉眼、鼻端的神情温柔而又迷茫。渐渐地,他如同允祥介绍画般自语了起来,说着说着,深邃的黑眸中浮上雾气,眼角泪滴,悄无声息地滑过他憔悴的脸庞,坠落而下。
    胤禛用手捂住脸,似压抑许久终于全盘崩溃了。
    须臾,胤禛转过身,他骄傲一生,绝不愿任何人看见自己潸然泪下的悲伤。
    允祥沉默片刻,轻轻走了出去,掩上了门,他知道安慰的话不会有丝毫作用,宛琬的离去,又岂是几句安慰的话能够补偿。
    允祥抬首望向森森宫殿,只觉寒气阵阵,四周暮色逼人而来,冷暗得似能吞噬掉一切。
    “备些清淡小菜,让御医候着。”允祥吩咐道。
    皇上将自己独关在小屋中几日不出,难道?苏培盛心中一喜,慌颠跑着去张罗。
    雍正二年三月,年羹尧、岳钟琪平定罗卜藏丹津之乱。取消儒户、宦户名称,以减少绅衿滥免差徭之弊。
    四月允誐革爵圈禁。
    五月,河南封邱生员反对绅民一体当差,举行罢考。
    七月,下令推行耗羡归公、养廉银制。同年,直隶巡抚李维钧奏请摊丁入粮制,其虽益贫利国但损富,遭豪绅富户激烈反对,帝决策施行。
    雍正三年九月。
    已是三更,四下万籁俱寂。
    静下心,仔细听,夜色有枯叶轻轻飘落,随风而舞。  
    胤禛搁下笔,走出宫殿,似是随意的走走,地上晃动的灯影停顿了下。他猛然惊醒,一言不发,转身往回走,手持宫灯的苏培盛战战兢兢地跟了上来。
    原来没有放下,从来就没有放下,胤禛以为骗过了自己,却在不知不觉中又走到了她的屋前。
    “把那屋子锁了。”
    雍正三年十二月,帝以九十二大罪命年羹尧自裁。
    天色已暮,幽深的殿院中,只有风卷来阵阵细碎的雪,映着薄霞,冷冷地落在胤禛的眼底。
  允祥远远望着积雪上浅浅的足迹,心下叹息,终慢慢走过来道:“皇上——”
    胤禛望着远方,似知道他要说什么般,摆了摆手。
    允祥沉默了下来,看见胤禛手中紧攥着什么。 
  许久,胤禛暗哑道:“你知道她和朕说什么吗?”
    允祥沉默不语。
  “她说:世间有人谤你、欺你、辱你、笑你、轻你、贱你、骗你,如何处置?你且忍他、让他、避他、由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过几年你且看他。” 胤禛的脸微微一抽,袖袍在晚风中轻轻地飘,他眸中闪起簇火苗,暴戾渐浓,骤然道:“朕偏不如此!她有本事就亲自来对朕说,朕等着呢!”
    允祥猛然一惊,抬首望去,胤禛死死凝视的地方,蜿蜒而去正是从前宛琬所居。
    雍正四年正月,帝削允禩、允禟宗籍。
    三月改囚允禵于景山寿皇殿。
    八月允禟死于保定禁所。
    九月允禩死于禁所。
    雍正七年十月,免曾静师徒死刑,颁布《大义觉迷录》。
    同年,因西北用兵,设军机房,即日后的军机处,从此取代内阁。
    圆明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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