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深似海

第10章


 
无人在左右的时候,子萱会悄悄的拿出来看看。照片上,两人立在那棵婆娑的柳树下,一枝柳条飘起来,正拂过月儿肩头。子萱看著看著觉得自己站在月儿旁边有些拘谨,心想著,如果搭在月儿肩头的不是那枝柳条,而是自己的手臂就更好了。想著不禁伸出手指,轻轻的抚摸起照片上月儿的面庞来。 
突然背後伸出一只手来,一把抢走了皮夹子。子萱吓了一大跳,回头看时,只见七八个同学不知什麽时候,全站在了身後。 
伸手抢走皮夹子的是叶先成,这时他一边看著照片,一边大声叫著:“哇!哇!我的天!真是九天神女啊!”其他同学也挤到一起来看,子萱伸手去抢,却被七八只手拦开了。 
大家七嘴八舌的问:“这是谁呀?” 
“是女大的,还是女师大的?” 
子萱突然发现健云也站在一边,但大家拥在一处看照片时,他没有往前挤,脸上有一丝了然在心却又悲天悯人的微笑。当大家都看过了,抬起头来问子萱话时,他才走到叶先成旁边,伸长了脖子看了一眼。 
可突然间,他脸上的笑容凝固了,那表情变得有些惊讶,甚至有些愤怒。他抬头看了看子萱,又低头看了看照片。突然劈手夺过了皮夹,大声喝道: 
“起什麽哄?没见过女孩子吗?” 
一下子,大家都楞住了,回头看著健云,不明白为什麽看子萱的照片,健云会发这麽大的火。 
健云又吼道:“走啦!有什麽好看的?” 
邓企刚看这样子,知道一定有什麽隐情,就拉了拉身边的叶先成和白书淮,又给大家递了一个眼色。这时大家才讪讪的走开了。 
看著大家走远,健云走到子萱面前,伸手把皮夹递到子萱面前。子萱有些难为情的接了过来,正想要说些什麽,健云一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子萱楞了一下,心里觉得有些不对,忙忙的追上健云说:“健云,你听我解释,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健云突然立住脚,猛回头看著子萱:“我想的什麽样子?” 
子萱被他一问却又不知如何回答,呆呆的说不出话来。 
健云看著子萱好一会儿,脸上的愤懑却徒然转成一种平静:“好了,你不要这个样子。我什麽也没想。只是我要告诉你:家里边,在准备给月儿定亲呢。” 
“定亲?!”子萱就象被雷电打了一样,完全被惊呆了。 
“如果,你想知道,定的是那一家的小姐,我也可以告诉你──夏淑纨,就是夏晓英。”说完健云没看子萱,径自走开,把子萱一个人呆呆的抛在了路旁。 
健云漫无目的走在校园的小道上。心里说不出是什麽滋味。 
大家挤在一处看照片时,他以为照片是子萱和夏晓英的合影,因为最近自己不大在家,老听丫环们说夏小姐和大小姐还有秦少爷在一块儿,也没去仔细过问他们是个什麽格局。只是最近发现子萱很有些神轻气爽,又会时时无端的忧心忡忡,其症状完全是恋爱的形式,就想当然的以为子萱是喜欢上了晓英。後来知道了晓英和月儿定亲的事,心里很为子萱遗憾──他的希望落空了,这大约还是子萱的初恋吧,这麽纯真又这麽无望,很符合子萱浪漫主义的心理,而自己却象先知一样,早就看出了这份感情的结局,很有些得意。 
但当他看到照片上的月儿时,自己遭受到的打击,自己也没有预料到。因为他第一次知道了,这个世界上,除了自己以外还有别人也有那个不切实际的梦想。 
听说外婆正在和舅舅、舅妈商议给月儿定亲的事时,自己的震惊并不比子萱小。但平静下来一想,却又觉得心中黯然。外婆花费那麽大的心血养育月儿,不就是为了给沈家传宗接代吗? 
自己其实在开始懂事的时候,就知道了这个道理。也因为知道了,自己才坚决的把心中那些不可能的绮梦生生地埋葬掉了,迈埋得那麽彻底,那麽干净。 
可是今天,他又看到了那个梦的影子──在子萱身上。他觉得嫉妒,嫉妒子萱的无知,嫉妒子萱的勇敢。虽然这一切都是不可能的。但在这个梦破灭之前,子萱心里那种近似愚蠢的甜蜜希望又是多麽令人羡慕啊。 
这时,健云发现自己走到了学校的後校门,望著门外的车水马龙,健云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 
夏府门前比起沈府来似乎还要气派些,也热闹得多,夏大爷的脾气,就喜欢个热闹,前院经常是高朋满座。但是进到大院深处才看出处处捉襟见肘。 
晓英记得自己离开的时候,家下还都是行的当年祖父做官时的规矩。但这次回京却见事事都减了,家里的佣人打发了大半,更不用说古董字画都卖得差不多了。 
父亲只是一味的玩乐,母亲又多年不在,两个哥哥已经把父亲的败家本事学得一式一样了。家里竟然还都是奶奶操持著。 
晓英虽然很不喜欢奶奶的一些做法,却不得不体谅奶奶的一片辛劳。自己也想给奶奶分担些什麽,但自己在舅舅家是真正的刁蛮公主,虽然回北平看见家里的情况,好象一下子长大了许多,但是真她要操起柴米油盐的心来,也是笑话。所以父亲、哥哥在家胡闹,看不过去,她就不看;家政入不敷出,她操心不过来,就干脆不去知道。大多时候她都躲出去,在学校里能参加多少活动就参加多少活动。剩下的时候,就到同学朋友家玩。特别是认识月儿以後,她也深深被月儿的美丽和传奇的身世吸引,去沈府的时间,比在家的时间还多。 
夏晓英完全把月儿当做一个闺中密友,那种可以说最知心的话,可以相互交换心底的秘密,可以用各自的爱好兴趣相互影响的朋友。特别是在自己和月儿的关系中,自己总是占在有影响力的地位上,使她十分满足。 
想象著天下仅有的奇少年,被自己装扮、教导、塑造成一个既古典又摩登的世间尤物。而自己甚至能操纵著他去喜去悲,去爱去恨,真让夏晓英觉得自己就是天下无双的艺术大师。 
这天她刚从沈家回来,过前厅时又听见笙歌笑语,杯盏碰撞,知道父亲又在请客。觉得心烦,加快了脚步往後院去了。刚回屋,就听见有丫环传话:老太太就叫她到屋里去,说有话和她说。 
到了老太太屋里,老太太靠在榻上,小丫头菊儿正在给她捶腿。见晓英进来。老太太就让菊儿下去了,小丫头梅儿送上茶来,老太太也叫她下去了。 
看丫环们都出去了,老太太坐起了身,让晓英坐到榻上她身边去。晓英心里很是纳闷,不知道有什麽要紧的事情,奶奶这麽神秘。 
晓英在榻边坐下,老太太拉过她的手,仔细的上下打量著她,倒好象不认识似的。 
晓英更觉得奇怪了,正在不解时,却听老太太说: 
“今儿,又去沈家了?” 
“是,和月儿玩儿,月儿怪可怜的,一个人被关在家里,很寂寞。” 
“往後一段日子,你不要去沈家了。”老太太突然说。 
晓英一惊,不知是什麽意思,呆呆地望著老太太。 
老太太看她吃惊的样子却笑了:“不是说以後都不能去了,只是一阵子。” 
晓英更加不解。 
“这一阵子不去,就是为了以後,你可以长年的呆在那儿,住在那儿,把那儿当成家。” 
晓英尽管听得有些头晕,还是悟出了奶奶话里面的含义。 
她一时觉得想笑,又想哭。 
一切都显得那麽荒唐。奶奶的意思是──要她嫁到沈家去! 
嫁给沈家的谁? 
沈家没有少爷!当然是沈家“大小姐”月儿──自己的闺中密友,传奇中的薄命少年。 
自己和月儿投契,纯粹是出於友谊,决没有往感情上想,更不要说婚姻了。 
可此时晓英才觉得自己多麽幼稚,不管月儿怎麽打扮,怎麽教养。说到底他是男孩。沈老太太特别看重自己,让自己成天和月儿一起玩,就是玩出了格老太太也没说过自己半句重话,不是明摆著要让自己和月儿关系不同寻常吗? 
自己还以为是自己特别招人喜欢,沈老太太对自己另眼相看。如果自己有什麽让沈老太太特别另眼相看的──大约就是自己喜欢男装吧。 
虽然晓英不信什麽命理相术,但从认识月儿以後,有关这方面的话,有人说,她都本能的听仔细些。有一次,好象听见奶奶和母亲在说月儿这个样子,要找媳妇也要找个不穿耳、不裹脚,男子样的女子,才镇得出他的命。当时只觉得好笑,根本没有往自己身上想。可是现在想来,是不是当时,奶奶和妈已经有了那个意思了? 
还有沈老太太那边,自己一见面就说要拐人家沈家的一个小姐走,是不是自己把这个想法放进沈老太太脑子里的?如果那样,自己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夏老太太看晓英不说话,知道她一时转不过弯来,但心里想只要和她说明利害,她自己再好好想想,总会想明白的。就说: 
“我知道你想什麽呢。月儿是跟一般人不太一样。可不管怎麽说,他是沈家的独苗。如今能和我们夏家攀的上亲的人家,也就左不过那几个。可是哪一家不是闭门韬光养晦,出来做了事的,就是不忠不孝,我们家断不能和这样的人家结亲。而不出来做事,就只能是只出不进,跟我们家一样。那些爷们儿,先还不说小的,老的就狂赌滥嫖,带著一家子往破落户的路上走。小的们就更不成器了,跟老子学了一身坏毛病还不够,还要自己兴出些新花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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