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深似海

第23章


 
这也让秦瑞庵觉得窝火,“萧仁桐他们那一帮子下了水的,这回可觉得报在眼里了。成日我们说人家不忠不孝,这下好了,自家出了这样的孽帐,可不是报应吗?” 
“他萧仁桐当年和钱存孝出双入对,谁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儿啊?他有什麽笑话可看的?再说,这都是小节,跟叛君卖国到底不可同日而语。我还是那话:年轻,难免荒唐一回。你看看俩孩子──是那要往吃喝嫖赌路上走的胚子?也是真的相互喜欢,一时糊涂。等大两岁了,自然也就知道该成家立业了,也就是朋友罢了。要我看哪──还是我们儿子有出息,要呀──也不要那些脏的臭的小下三滥,正经可是沈家独苗小少爷。” 
“你还得意了?!好好一桩亲事,都让你儿子给人家搅了,我们怎麽对得起人家沈家?” 
“搅了就搅了,什麽了不起?我倒不信,沈家要找门儿媳妇,还没人给了!没人给,我给!” 
林娉卿一句话惊得秦瑞庵目瞪口呆:“你……你……你疯了?” 
“我没疯。”林娉卿沈沈稳稳的接了一句,然後冷静的说“你看那月儿,相貌,那还用说?论人品,可真叫一点坏毛病没有。就是没什麽能耐。可沈家什麽家底,你还不清楚?他就是坐著吃,也吃不完一辈子。要把兰儿给了他,萱儿成了大舅哥,他还有脸找妹夫的乐子?我自己的儿子,这点包票还是敢打的。再说月儿不能理事,萱儿还不帮他照应著?也不会真的坐吃山空。而且我看,要是光让萱儿接这一个家的家业,他未必上心,要是他照顾两份家业,说不定更尽心一些,男人,就是要往他身上加负担,为了自己喜欢的人,才知道上进。以後外孙子大了,好好的交给他一份产业,我们对不对得起沈家?” 
秦瑞庵被太太辟哩啪啦的一大套如意算盘打得晕头转向。一开始只觉是笑话,细听却又有些觉得有些道理,但立刻刹住了自己的思路──不能再在这个接骨眼上节外生枝了,就说:“你就别添乱了!好好照看著孩子。将养好了,我亲自给沈家送回去,去负荆请罪。”说话就走出来了屋子,没注意门并没有关严。 
门旁有一个凹进去的壁龛,壁龛中间是一尊希腊女神雕像。雕像後面有一个阴影。 
过了一会儿,兰薇从雕像背後走了出来,立在走廊中央想了一会儿心事,嘴角浮起一丝淡淡的笑意,转身回自己屋去了。 
(十七)梦中北去又南来 
车站上人来人往。好多是一家老小肩挑背抗著全部家当,从乡下进城讨生活的难民。从开埠以来,战祸一起,就有难民潮涌进大上海,灯红酒绿的花花世界,给了他们无限的梦想,但繁华并不属於他们,高楼大厦间没有他们的立锥之地,只能栖身於苏州河边的破旧船舱里,每几年一个轮回。 
秦瑞庵看著川流的人群,一径皱著眉头。长安拎著几件行李走在前面,长寿拎著其他行李跟在後面,月儿老老实实、寸步不离地走在秦瑞庵身边。 
林娉卿本来要来送的,但妇女工作会本应在後天举行的月会临时改在了今天,作为副主席的林娉卿要做本月的工作总结,不能不去。 
昨天在牌桌上,邢明严委员太太柳怡霞突然神神秘秘地问道:“你们知道为什麽月会要改期吗?” 
见众人或摇头,或一脸迷惑的看著她,预期效果达到,柳怡霞便把包袱抖了开来:“是姚蔼芳要相女婿!” 
妇女工作会主席姚蔼芳,是商联主席易仲达的太太,女儿易皓珍是兰薇的同学。皓珍虽是上海滩上数一数二的名门千金,奈何长相上把父母双方本已嫌多的缺点又集中了一下,所以无论如何努力,还是没有挤进兰薇等一班名媛的行列。但是近两年来,兰薇却和她十分要好起来,这才使她也经常出现在名媛聚会的场合,在一群!燕娇莺中独竖一帜,却是引人注目,好事的便要问是谁,一打听得是大亨易仲达的小姐,就不免又多看两眼。下回见了,不等人问,就要把底细来演说一番,於是一传十,十传百也渐渐名声雀起起来。 
兰薇接交皓珍有自己的想法,首先是这样的朋友一万个保险,什麽也不会越过自己去;加上兰薇懂事早,已知道在这个社会上关系的重要,自己和皓珍来往,未尝不是对家里的一份贡献;而长远来看,虽然皓珍姿容上差些儿,但有易家的家底撑腰,依然是前途未可限量,自己现在是在她最需要人抬爱的时候出手帮她,谁知不是为以後储备人情资源。 
邢太太转过头来,对著林娉卿说:“这件事说来还是你们兰小姐挑的头,你倒不知道?” 
林娉卿一皱眉:“哦,怎麽回事情?” 
“我听我们佳雁说,那天她们几个小姐到申大去参加个什麽活动,你们兰薇自然也拉上了皓珍。到了那儿就有个男生上来和兰薇说话,说了两句,组织活动上有事,就走了。其他人他好象也没注意,可是一边的皓珍就注意上了他,吞吞吐吐地向兰薇打听他的底细。原来他以前是你们子萱的一个同学,叫姜润生,父亲是一家什麽公司的董事,前两年全家去英国住了两年,刚回国。” 
林娉卿接过话头,漫不经心地道:“我恍惚记得是有这麽个孩子,前些年经常来我们家玩,後来听说家里出国了。挺标致个小男孩,也懂礼貌,和子萱关系挺好的。” 
林娉卿说得无心,但话音落了,却觉得牌桌上气氛变得有些怪异,大家的眼神里都透出几分暧昧。突然明白过来,现在说儿子和哪个男孩关系密切,都难免要引起些不可言传的联想。心里一时火起,这些家的少爷们也是和子萱从小玩到大,她们倒不疑到自家儿子头上! 
看林娉卿脸色有些难看。邢太太忙接著刚才的话往下说以打破尴尬局面: 
“你们兰姐儿多聪明呀,一下就看清了皓丫头的心思,就问她想不想和这个姜少爷认识认识。那皓丫头还推脱了两句,但一看心里就是愿意的。本来时下年轻人自己在外面认识也是平常的事。但你们兰姐儿就是比一般的姑娘家多个心眼。她说他们易家挑女婿一定不能随便的,姜家虽然还算殷实,但比起易家还是差一截,如果两个人私下里好了再让家里知道,万一家里不同意,到时候两边又丢不开,伤心伤身的,何苦来。不如就正式的两家见面。家里没了意见,两人再处,也就没了後顾之忧。那皓丫头可能是对自己本身条件不太有信心,觉得有家里人站角助威,胜算把握大些,也同意了这个方案。於是就找人从中说合。正好易仲达公司里有个经理姓黄,女儿也和佳雁、兰薇她们是同学。黄先生和姜先生好象以前就认识。兰薇就请这位黄小姐回家把这档子事儿跟她妈妈说说,看能不能帮个忙。黄太太本来就喜欢作媒拉纤,何况是给老板家里,万一说合成了,自己丈夫的事业上也大有好处。一下子比其他人都热心起来。两边家里跑开了。你们兰姐儿看这事有了人张罗,就没再掺和,一切都由这位黄太太包办。约著两家见面还是很费了些周折,姜家倒愿意攀易仲达这个亲家,但易家小姐豔名远播,怕儿子不愿意去,就悄悄告诉黄太太最好别当正式见面,只说是普通请客。黄太太也是个聪明人,过来就跟姚蔼芳说两家虽算得上门当户对,但毕竟易家在上海滩上要找个媲敌的家世太难,人家总有些发蹙,怕传出去相亲再没相上,脸上不好看。姚蔼芳也知道可能是挑自己女儿的长相,心里虽然不高兴,但如果传出去,易家小姐让人相亲没相上,脸上更不好看。也觉得这样好些。可谁知这样瞒了姜家那小子,他就没觉得这顿饭跟自己有多大关系,年轻人七事八事的多,说了几个时间,他都有事,要不跟去。但家里又不好让他强推其他事情,那样就漏了底,只好等他有空,还就是我们月会的时间他有空,所以姚蔼芳就利用职权改了开会的时间。” 
林娉卿听了这一番话心里就有气,那家没有事情,她姚蔼芳凭什麽就可以为了私事改变大家定下来的时间,自己明天还有事呢! 
正要说话,猛一转念,又立刻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明天的事是不好说出来的。沈家少爷住进秦公馆是众人皆知的秘密,但大家都尽职尽责地装著不知道,自己当然更不能说破。人家相女婿怎麽说也是大事。自己的事算什麽?送儿媳?真是没想到自己一生要强,今天却要吃这样的的哑巴亏。 
站台上,大家都匆匆忙忙,不时有人挤著撞著,因为都著急,最多对著嚷两句,就忙著赶自己的路去了。有前途的人总是很少有时间相互冲突,总是走投无路时,才容易与人交恶。 
可不知今天是不宜出行,还是怎的,秦瑞庵一行人刚走到车厢旁就和人起了冲突。 
正有一趟车开始进站,一大群人涌向月台边,人潮就在秦瑞庵他们周围挤过。突然一个人和长安撞了一下,那人手里的一个包袱掉在了地上。 
啪嚓! 
象是什麽东西摔碎了。 
那人一把抓住了长安。 
“你撞了我的东西,你赔!你赔!” 
那人是个青年,身上的衣服有些旧但并不见破,就是不怎麽干净,样子看起来挺机灵。 
长安立刻就看出他是专门撞人敲诈的。便去扯他拉自己的手“是你自己撞的,怎麽能怪我!” 
“就是你撞的,你赔我!” 
秦瑞庵也觉得那人是无赖,就上前来喝斥:“干什麽?!讹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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