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深似海

第30章


 
尽管他好象是坐下来思考汇报内容了,眼角的余光却下意识的盯住房间里的另两个人不放。当他发现那个红队队员悄悄举起手中的枪时。他猛然抓起桌上的茶壶向他扔去。同时一跃而起,纵身向窗外跳去。 
“叭!叭!”一颗子弹打碎了茶壶。另一颗打在了窗框上。 
子萱落在了隔壁人家的屋顶上。他飞跑起来,赶在洪元福他们奔到窗口前,他来到了墙边,顺著墙滑到地上。 
来到街上。子萱稳了稳神。有些匆忙但并不过分的向前走。他在回味刚才的一幕。是什麽原因呢? 
是洪元福叛变了? 
还是…… 
突然,他发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子萱有很强的记人脸的能力。他相信自己不会看出。那张脸,他是在调查科见过,尽管可能只见过一面,最多两面。 
他猛然反应过来,他出来时不是没有人跟踪他,而是跟踪他的人知道他要去哪儿,早就在附近埋伏了。 
这只能说明自己是暴露了。 
但他们为什麽不在调查科直接逮捕自己,要绕这麽大一个圈子呢? 
正在这时,他又发现了另一张熟悉的面孔。他不会记错,那是一次党内会议,这个人是担任保卫工作的。 
子萱继续往前走,他们还跟著。 
两边的目标很显然都是自己,但又都迟迟不动手。子萱觉得奇怪的是──红队队员不下手,是因为是在大街上,行动完成,不好撤退。可是调查科的便衣抓人是正大光明的事,他们顾虑些什麽呢? 
跟踪与被跟踪都成了挑明的事,子萱毫无顾及的回头看了一眼。却发现调查科的便衣,不光在注意自己还在注意著红队队员。 
一瞬间,子萱明白了过来。之所以调查科不对自己下手,是把自己留给红队当叛徒锄掉。其目的很明显,是为了保护真正的叛徒。 
子萱突然加快了脚步,前面是一家大百货商场。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子萱混在人群中进了门。 
一个红队队员在商场门口站住了。另一个跟进了商场。而三个调查科的便衣都站在了街对面。上面命令他们不要干扰红队的事,只是在红队失手的情况下,才做万全之计。 
子萱迅速上了三楼,当红队队员跟他上到三楼时,看见他已经穿过货场,从一个旁门走了出去。那人急忙跟了过去,出了门,看见一条下楼的楼梯,他赶快顺著楼梯往下追。等他追下了楼,发现自己站在商场的侧门口。出了门,眼前是熙熙攘攘的人群。 
除了商场的人,很少有人知道。在三楼旁门的楼梯间里有一扇和旁边的墙壁刷成一个颜色的门,不仔细看,很难发现。里面是放清洁用具的。这时,门打开了,子萱从里面走出来,又回到货场中,再从另一个旁门出去。这里对著一条走廊,两边是一间挨一间的办公室。他走到一间门上写著董事室的房间门前,敲了敲门。里面有人叫:“进来。”他推门进去了。 
坐在办公桌前的青年抬起了头,看见子萱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一年前姜润生接替父亲坐到了这个董事的位置上。这是他十分熟悉的地方,他从小就在这商场里跑进跑出的玩,甚至和小夥伴在楼道里玩过捉迷藏。 
(二十三)烟月不知人事改 
还是这车站,还是熙来攘往的人群。北平还在这里,并不因他的去或来,稍有差别。 
他回来了,是逃回来的,被红白两道追杀著,上海呆不下去了。 
那天姜润生要送子萱回家。他拒绝了。回上海,他都没和家里接触。就是不愿让家人卷进自己危险的生活中。 
本想到乡下躲一躲。但几个朋友一商量,大家都觉得这不是上策。离上海太近。容易被发现。 
姜润生、齐海钧、郭雨松几个人,现在也都是场面上混的,倒不至於去揭发子萱,可子萱在近旁,一方面对他不安全,另一方面对自己未必不是个累赘。躲到上海附近,就不会死心与组织彻底决裂。而且难免还要和自己联络,出了事把自己牵连进去就不合算了。於是大家都决心让他走得远一些,一个完全不同的环境,可以让他重新开始。 
齐海钧向他提出了回北平。起初他没有应声。於是大家就让他先考虑,一边就闲聊起来。慢慢的话就扯到了沈家老太太前一段生病,现在已无大碍。是因为健云到缃隆镇接了月儿回家,看见了月儿,老太太才一天天好了起来。 
第二天,再提起回北平,子萱便没有拒绝,於是事情就定了下来。大家分头做了些准备。五天以後送走了子萱。 
健云出现在人群中。不急不许地走过来。似乎不是走向他,而且好象根本没有目标。但他走到面前突然停下,子萱仿佛有吓了一跳的感觉。 
两人对面站了一会儿,谁都没说话,也许一切都无从说起。 
还是健云先笑了笑,伸手在子萱肩上捅了一拳。子萱也笑了。於是两人算是招呼过了。健云帮子萱拎过行李,两人就往车站外走。 
“一路上还顺利吗?” 
“还行。” 
“没遇上什麽麻烦?” 
“没有。到处都乱糟糟的。北边来的查得严,南边上来的倒松一些。” 
“热河前线有些顶不住了。而且日本人的间谍活动很厉害。” 
说话到了车站外,一辆轿车在等著。 
上了车,子萱问:“去哪儿?” 
健云看著子萱沈默了片刻才说:“沈家。” 
车子开了起来。 
车内静了好一阵子。健云才开口道:“你现在的处境,安排你到谁家住著都不太合适。两姓旁人,帮你担风险。本来,想和──他──商量商量,後来想著,他也不好出面说什麽。还是我直接去找外婆说的。外婆不管什麽党,什麽主义。宁可把你关在深宅大院里免得惹祸──其实她一直把你当自家孙子看的。” 
子萱低下了头,还是没答话。 
过了一会儿健云又说:“那件事,也没什麽。都过去了。” 
健云的话本是平常,但不知怎的子萱却觉得那语气中有种什麽东西让他心里咯!一下。 
沈家大院看上去还和那年来时的感觉差不多。可子萱注意到佣人似乎少了许多。 
大厅的陈设没大变,子萱一脚踏进去时,好象又回到了那个暮春的黄昏。 
细一看时才发觉,老太太苍老了许多。但精神还好。又发现菀儿独自坐在一边,没看见杏儿。猛想到杏儿也到了出嫁的年纪了。 
他,还是不在,心里突然一惊,不会又病了吧?可转念又觉得他现在身子没那麽娇弱了。 
见了礼。坐下来叙家常。谈话却异常的困难。子萱这些年来的生活──无论是前两年,还是这一年来的──大家都有意的回避著,子萱又没有家里的消息。实在想不出什麽话题来。老太太就讲起杏儿的婚事。说完了又有点儿冷场。 
这时,老太太转头问身边的丫头:“少奶奶怎麽还不来?” 
子萱一听,惊得目瞪口呆。 
这边小丫环回道:“已经送信过去了,少奶奶说就来。” 
正说话间。一个少妇带著两个丫环走了进来。先给老太太、大爷、大奶奶见了礼。这才回头招呼子萱:“忙著叫他们给你收拾房间,这就晚了。失礼的地方,还请多包含。” 
夏晓英身上少女的纯真活泼,已完全被干练沈著的少妇气派所取代。而且一丝一毫也看不出当年假小子的影子来了。 
夏晓英坐下来又笑著对子萱道:“本来,月儿说去接你的,结果博物院有事儿,临时有把他叫去了。”又补充一句解释到:“他现在在故宫博物院工作,还挺对他的脾气。” 
子萱不知怎麽应答,只笑了笑,笑得有些涩。 
接著夏晓英就和老太太、大奶奶说起家务来。子萱在一旁看著,只觉得这是和和美美的一家人。而自己的心一直沈到了底。 
正这时,有仆人进来禀报,大少爷回来了。 
夏晓英起身迎了出去。不一会儿,走进一男一女两个青年来。 
一切都象是成了幻影,让子萱觉得恍惚,似乎又是那一年了,也是在这间厅堂,也是这两个人儿站在一起,只是忽然间双方交换了装束,是复归?是错位?子萱觉得眼前有些花了。 
月儿给奶奶和爸妈请了安。回头看了看子萱。微微笑著轻轻说了声:“来了。” 
子萱也努力的笑著说:“来了。” 
“一路上还好吧?” 
“还好。” 
“到家就好了。以後──就不用担心了。” 
子萱还是住在原来的房间。安顿好了行李。晓英便说:“我还有事儿。你们俩聊吧。”说话转身出去了。把子萱和月儿单独留在了屋里。 
两人沈默了好一阵。还是子萱先开了口:“这麽说,她还是一直在等你。” 
月儿笑了起来:“瞧你说的。她能等我吗?!──她也和人私奔了。” 
“那……” 
“那人是个坏人。” 
“喔。他……有老婆了?” 
“当然有老婆了。快三十的人了,乡下孩子都俩了。不是因为这个。他们认识的时候,英姐就知道。” 
“那为什麽还要和他好?” 
“他说那旧礼教的罪孽,应该起来反抗。要英姐和他一起反抗。” 
“那为什麽不离婚?” 
“他说他老婆也是牺牲品──她居然就信了!女人一谈恋爱就傻得可以……当然有的男人也一样。” 
“……那後来又怎麽分的手呢?” 
“他又找了别的女人!”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