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场新星陨落-国殇

第11章


   
  那一次,在《风雨故人来》的演出当中,一封“爸爸病重,能否回?”的电报飞到女主角的面前。当时,她的老父亲因脑溢血,已危在旦夕,家人怕影响她的工作,争论许久,才打了这么一个商量口吻的电报。女儿的心碎了!但是!八场戏的票已经全部售出,她不能让观众失望,不能砸了剧院的牌子,决定不回去,含着眼泪也要把戏演完!   
  那难忘的八场演出,每天她都是第一个到达剧场,目不斜视,排除一切干扰,使自己进入角色。那天,她刚走到剧场的收发室,看门人说:“今天恐怕不演出了,听说女主角的爸爸去世了!”她的头“嗡”地一声,几乎跌倒在地。她走进空空的剧场,坐在观众席上,一个人默默地饮泣。这一晚的演出没有停,是她坚持要演的,而且演得格外好。她原担心自己会死在舞台上呢,没想到,真争气啊!   
  八场戏演完,她才赶回故乡,那时,父亲已经故去十天了,只留下一抔骨灰!   
  说起这些,徐雷不知不觉涌出了泪水。但她对自己走过的路,无恨无悔。她只是哀叹:“别人以为我是‘牛’,其实,正当年华,已经力不从心了,好几次差点儿死在台上!”她感到欣慰的是:“这几年的创作给了我乐趣,我最幸福的时刻是在创作中,没有事业,就没有一切!”   
  和冯福生一样,她这位看来还很年轻的女演员也早早地想到了“死”,从王振泰想到自己。“活着干,死了算,只是个迟早的问题!”她说。   
  徐雷还年轻,她的同龄人、同代人都还年轻,“死”,本不是他们该议论的话题,他们应该放眼眺望的不是结束生命的八宝山,而是生命之树长青的事业峰巅。但是,王振泰等人的死给了他们某种预兆,他们似乎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的生命可能和“先行者”们一样短促,这是一种多么可怕的清醒!猝死的人生前未必想到死,也未必痛苦,痛苦的是清醒地走向归宿的后来者!   
  千秋万岁名,寂寞身后事。残酷的自我抉择:要生存质量,还是生存期?愿命运赐我以神来之笔!   
  一九八六年二月六日,北京。   
  这一天是阴历腊月二十八,牛年就要过去,虎年即将开始。立春已经第七天了,气温却还未转暖,朔风卷着尘沙,扑打着朝北的窗户,使深夜伏案工作的高建民全身透着凉意。   
  他的面前摊着三份中、英文《说明书》,其中一份是这样开头的:   
  大直径与特大直径无缝钢管轧机   
  本发明涉及一种用于生产大直径与特大直径无缝钢管的斜轧轧机。   
  轧制无缝钢管的轧制设备虽然已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但至今还没有出现一种结构简单而又能高效地生产大直径与特大直径无缝钢管的轧制设备。无论是“自动轧管机组”还是“皮尔格轧管机组”都只都生产直径七百毫米以内的无缝钢管,然而大直径与特大直径无缝钢管对于大型工程和海洋开发都是必不可少的。目前大直径无缝钢管只能用Ehrhardt方法,质量要求不高的也可用UOE焊接钢管方法,这些方法都比较复杂,不仅生产设备庞大,而且生产率太低。   
  于是,发明人提出了“负特征角斜轧理论”,解决了斜轧大压下的理论问题,依据这一理论可以创造出一系列的新型高效率斜轧轧机。   
  该轧机可以轧制直径为五百毫米以上的大直径与特大直径无缝钢管,该机的轧制压下量大大高于普通的斜轧轧机,该轧机设备结构简单,控制方便,能够高效率、高质量地生产较薄壁的大直径与特大直径的无缝钢管。   
  为了大多数读者的方便,我不再引述下面那些佶屈聱牙的文字,普通读者虽然不必弄懂这些专业性极强的科技理论,却不可无视它的科学价值,不可无视那些冰冷的钢铁机械对世界物质文明和国计民生的巨大意义。早在一八八五年,德国的曼内斯曼兄弟就发明了斜轧穿孔机,又于一八九一年发明了皮尔格轧管机,一九○六年斯特菲尔发明了自动轧管机,一九三六年美国人阿塞尔发明了阿塞尔轧管机。近年来,意大利发明了压力穿孔机,德国施洛曼——西马克公司发明了三辊行星斜轧轧管机。利用这些无缝钢管轧机已形成了种种组合型式。尽管无缝钢管的轧制设备不断地更新和发展,但由于轧制理论和由此产生的轧制工艺具有很大的局限性,于是导致了轧制设备越来越复杂和庞大,轧制效率低,轧制出的产品表面质量不高等问题。   
  我们还记得五十年代我国鞍山首次制造出无缝钢管时,带给每个中国人的巨大喜悦。那时,我们依据的就是曼内斯曼理论,使用的也是进口的现成设备。三十多年过去了,中国和世界也都没有从根本上突破传统的无缝钢管轧制理论和方法。   
  现在,一个中国人创立了“负特征角斜轧理论”,一反沿用百年的传统,独辟蹊径,设计出一系列的新型低成本、高效率无缝钢管斜轧轧机,从而,将使中国在无缝钢管的轧制理论和应用方面都跃居世界领先地位……   
  发明人年方四十四岁,是北京市科学技术交流中心的工程师高建民。为了创立这一理论,他花费了整整二十年的岁月……   
  一九六六年,高建民毕业于北京钢铁学院压力加工专业,并考取了该专业的研究生。导师问他:“你准备在哪个方面作深入的研究?”他明确回答:“我对无缝钢管有新的设想!”那时,未来的“负特征角斜轧理论”在他心中已经有了一个若隐若现、若即若离的印象,一粒初具雏形、等待萌发的种子。   
  可惜,一场从天而降的政治狂飙把一切都打乱了,那时候,似乎大字报比无缝钢管要重要得多。他中止了研究生的学业,被分配到鞍钢无缝钢管厂当工人。   
  一九七三年,他有幸得到冶金工业部的垂青,让他去西安参加一个专业会议。他想:机会来了,要把自己的设想整理出来,争取得到部里的重视和支持!那时,他是一名工人,车间里干活儿三班倒,他是没有资格“脱产”的。为了绘制那些繁杂的图纸,他需要时间!为此,他竟然请了三个月的事假。当然,按照厂里的规章制度,这要扣发他的工资的。扣就扣吧,为了那既不能吃、也不能喝的理论构想,他把饭碗也置之不顾了!他仍在苦苦思索:曼内斯曼,曼内斯曼,总有一天,我要向你们兄弟挑战!   
  高建民的构想果然受到了冶金部的重视,列为部里的科研项目。消息传到厂里,那扣发了三个月的工资就补给他了。部里根据他的愿望,同意他到钢铁学院去进一步研究和实验,因为那是他的母校,那里有他所熟悉、并且也熟悉他的老师。   
  重返母校,高建民的心情犹如龙入大海、虎归山林。他和他的老师们通力协作,为实现他的构想而废寝忘食,通宵达旦,绘制那些精密细致的图纸……他说:只要能搞出这项成果,对国家有用,我个人的名字排在最后也无所谓。   
  四年过去了,他所期望的成功还没有到来。这时,厂里接到北京来函,得知实验已经“失败”,召他回去。高建民不知“失败”之说从何谈起,但他想象得出一旦半途而废意味着什么。回去,就再也搞不成了!他没有走,仍旧“赖”在北京,千方百计地寻找继续实验的机会。为此,厂里又扣发了一年的工资!那时候,他已经娶妻生子,与他分居两地的妻子每月挣五十多元钱,还要寄给父母四十元,请他们代为抚养孩子,剩下的十多元钱怎么养活这夫妻两个?只有天晓得了。妻子没敢把丈夫的处境告诉娘家父母,勒紧裤腰带,让丈夫继续研究他的无缝钢管理论。唉,高建民,这个面慈目善的男人,意志却比铁石还坚硬,他迷恋钢铁竟然到了不顾身家性命的地步!   
  又一次幸运帮助了困境中的他,他的学术论文终于在《金属学报》上发表了!鞍钢无缝钢管厂的领导看到了来自北京的权威性学术刊物,知道高建民没“失败”,没“白干”,没“泡汤”。把扣了一年的工资如数补给他了。这笔钱简直是雪中送炭,高建民兴奋地奔走于书店、图书馆和科研单位,他有了“活动资金”了!   
  他艰难地跋涉于科学探索之路,寻找着报国之门……   
  一九七八年,他得以从鞍钢调回北京,他仍然放不下多年的梦,离开了无缝钢管的事业,他觉得自己的生命就失去了意义。几番辗转,他调到了北京市科学技术交流中心,这里的领导理解他,支持他,鼓励他把继续了近二十年的研究进一步搞下去……   
  他遇到的困难和干扰是多种多样的。在理论上,国内有些同行不同意他的理论,认为他的这一套不是前进,而是“后退”;日本专家则断言:对西德的曼内斯曼体系进行改进是不可能的,国际上一百多年来尚无先例。在实际应用上,他的构想也并未被有关部门正式采用。原因是:目前我国应用的无缝钢管轧管设备都是曼内斯曼体系的,要淘汰、更新,牵扯面广,投资巨大,谁能拍板下这个决心呢?何况国际市场上也是这些设备,需要部分更新时只须进口就可以了,有什么必要冒极大风险去为高建民尚未得到国际公认的新理论去孤注一掷呢?   
  但是,“艰难困苦,玉汝于成”,高建民的“负特征角斜轧理论”在坎坎坷坷的漫长征途上终于臻于成熟,并且根据这一理论,他完成了对“大直径与特大直径无缝钢管轧机”、“无缝钢管斜轧轧机”和“大直径冷轧管材轧机”的设计,可以有理论、有实践地在世界范围内向曼内斯曼体系挑战了。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