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场新星陨落-国殇

第12章


他把自己的三项发明,同时向国内、国外申请了专利。当然,他没有钱,付不起高昂的专利申请费。国内部分,他只能掏出四百元,申请了两项,其余一项,由他所在单位花钱申请。国外部分,由一位热爱中国的美籍华人出资两万五千美元,向美国、西德和日本申请了专利。   
  一九八五年十月,高建民参加由国家科委组成的一个代表团,前往美国进行美术活动。十多天中,有十四个外国集团追着中国代表团团长,询问高建民的“负特征角斜轧理论”,对购买专利和技术合作表现了极大的兴趣,及至代表团回国,还一再写信业洽谈。看来,高建民的发明创造要红起来、热起来了。   
  回国之后,高建民处于高度的兴奋和繁忙之中。但无意中发现自己的右手写字有些吃力,心想也许是因为出国期间太累了,根本没有想到自己会生病。他这个人是从来不生大病的,偶然伤风感冒也从不吃药,挺一挺就过去了。他现在要着手做的工作是:为国内外的专利准备答辩材料,以对付专利机构的“实质审查”,他必须把和他的理论有关的国际技术资料都搞到手,进行严格的核对、查证,有理有据地击败所有的“论敌”,准确无误地证明自己的理论的正确、严密、可行,并且无先例可循。只有圆满地完成了这一切,他所申请的专利才可以被确认,他也才可以真正宣布自己的胜利——中国人的胜利!   
  现在,他正坐在灯前,摊开自己的三份《说明书》,逐字逐句地校阅,与那些浩如烟海的文献技术资料相对照。这项工作,犹如一位运筹帷幄的将领在决战前夕推敲将决定生死存亡的战略部署,犹如一位体育教练在世界大赛的场外对他的运动员作临阵检阅和动员……   
  高建民突然感到一阵晕眩,脑袋发胀,腹中恶心。他想也许是晚饭吃得太急了,消化不好,要闹肚子。刚刚离开桌椅,要去厕所,“哇”地一声,胃中的食物呕吐了出来!   
  妻子被惊动了,问他是怎么回事。他说:“谁知道!吐了就吐了吧,轻装上阵!可是我……我怎么吐完了还头晕?”   
  妻子说:“那你明天到医院看看吧!”   
  “明天?”我和领导约好了明天要商量工作。”   
  “不行,”妻子坚持说,“明天我给你们领导打个电话!”   
  第二天,阴历二十九。一早,妻子就上班去了。到了班上,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替丈夫请假。电话拨通了,接电话的却说:“你还请什么假?他已经到了!”   
  现在轮到妻子请假了。她没等到下班时间,就匆匆赶回家里,陪丈夫去了医院。   
  当天夜里,他又呕吐了。妻子想:明天还得想办法。哪里知道,第二天早晨高建民连穿衣服都不会了,踉踉跄跄地跌在藤椅上!   
  妻子慌了,敲开领导的门,请求帮助,叫急救车,这情形和前面讲过的王振泰颇为相似,他们本来也是很相似的人!   
  直送医院急诊室,马上输液!作“CT”(X射线断层扫描)检查后,马上冲出了片子,大夫说:“病人脑部患胶质瘤,需要做手术!”   
  这一出乎预料的诊断把妻子吓坏了,她虽然不懂医学,可是这“瘤”、“手术”之类的名词让她联想到一片恐怖的阴影!她害怕这手术,又盼着这手术……   
  手术!手术!可是在这年头岁尾,医院里安排手术也有困难啊!   
  阴历腊月三十日,牛年的最后一天。科技交流中心的领导闻迅赶到医院,要求不惜一切代价抢救他们的高建民,不然,他的无缝钢管、国内外的专利……   
  虎年的大年初一,钢铁学院的老院长也赶来了,他找到这所医院的院长——他过去的老战友,恳切相托:“高建民是我的学生,一个非常好的学生,你们一定要……”   
  终于作出了决定。当天夜里,护士做了准备,给高建民剃了头。   
  手术于年初二上午进行。   
  一张印着黑字的白纸摆在病人的妻子面前。因为任何一位医生只能对于手术的必要性作出决断,却不可能保证百分之百的手术成功,一旦出现意外,这人命关天的事儿要事先有个字据。   
  妻子的手在发抖,嘴也在发抖:“为了挽救他的生命,我同意做……手术……”   
  大夫说:“我们会尽最大的努力保住他的生命。但是,手术之后不排除留下偏瘫、失语等七项后遗症的可能性,请你仔细考虑之后再签字。你认为,对病人来说,最重要的是生存质量呢,还是生存期?”   
  妻子的脸色煞白,她已经意识到,丈夫现在确确实实处于生死关头。这个在几天之前还像牛一样拼命苦干的硬汉,说不定在手术台上就会结束生命,或者万幸在医生的手下得救,但留下的将是一个不能说话、不能行动的废人!这么说,她的建民,和她结婚不到十年却有三年多分居的丈夫,她那不满九岁的儿子的父亲,和她共同生活的时间将不会很久!对于一个妻子,这是甚于一切的致命打击!但是,她又从大夫的话中朦朦胧胧地领会出另一层意思:经过大夫的努力,也有可能既保住建民的生命,也免除那些可怕的后遗症,大夫将还给他一个健康的建民,却只能再生存很短的时间!   
  她在极度的惊惶和痛苦中思索。她望望自己的丈夫。建民无声无息地躺在病床上,严重的病瘤压迫着他的神经中枢,他不能说话,不能动弹,但是,一双深情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妻子,似乎有许多话要说……   
  妻子知道:她的建民,丢不下爱妻幼子,更丢不下的是他辛苦创立的“负特征角斜轧理论”和目前尚停留在图纸阶段的无缝钢管三种新型轧机。作为一名有理想、有抱负、有创造欲望的工程师,他迫不及待地要把纸上的东西变成实践,变成轰然转动的机器和崭新的无缝钢管,他要亲眼看到这一新的创造造福于国家和人民,并且走向世界,让全人类都刮目相看:啊,CHINA!但是,这一切都没有来得及实现,建民需要活着,需要继续他的事业,即使来日苦短,他也决不能就此停顿……   
  妻子望着他,猜测着他的心思,含泪轻轻地问:“你是想要……生存质量?”   
  高建民感激地看着妻子,竭尽全力朝她点了点头。十年携手共艰危,此中甘苦两心知。妻子太了解他了,准确地传达出了他的心声:在生存质量和生存期不可兼得的情况下,我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宁可在有限的时间内跑步前进,做完我该做的事,也不愿意失去工作能力而长命百岁!   
  妻子果断地答复大人:“要生存质量!”她流着眼泪,用颤抖的手签了字。   
  手术室的门打开了,高建民被推进去,停在雪亮的无影灯下。   
  门关上了,一场决定命运的手术在紧张地进行。命运是高建民自己选择的,对他来说,这一抉择不仅是严峻的,简直到了残酷的地步:宁可活得短暂,但要活得高质量!他当然知道生命的可贵,中国的知识分子热爱事业胜于生命,在生死关头这决不是一句空话!   
  手术在进行,妻子等啊等啊,仿佛等了一年,等了一辈子。各种可能性她都想到了,但她对于自己代表丈夫作出的抉择却并不后悔。她等待着渺茫的希望,也等待着可怕的厄运,她不知道丈夫是否还活着……   
  手术终于结束了,而且成功了!建民活着,头脑清醒,神色安然,正向妻子微笑呢!   
  妻子向大夫感激涕零,又急着问:“大夫,那瘤……都切除了吗?”   
  “切除了三分之二,五点五乘六公分。”大夫回答。   
  “啊?为什么没有全部切除?”她感到意外,一想到那可怕的胶质瘤还残存在丈夫的头颅内,心中又蒙上了阴影。   
  “这是根据你们的要求做的。如果全部切除,病人很可能会留下严重的后遗症,甚至失去记忆,丧失工作能力和生活自理能力,那样就不能达到你们的要求:生存质量!”   
  “噢!”她说不上是欣慰还是惶恐,但她相信丈夫的病前减轻了,在危急关头,大夫挽救了他,给了他继续工作的条件——生存质量。但是生存期还有多少!大夫却没有说,也许难以估计,也许不便明说。她为前者庆幸,又为后者担忧。她试探地问大夫:“切除的部分有四分之三吧?”   
  “没有,只切除了三分之二”,大夫说,并且再次强调,“这是为了不影响他的记忆力,保证生存质量!你不是这样要求的吗?”   
  “即使我们全部切除,这种肿瘤也有可能重新孳生的”,大夫又补充说,似乎在安慰她那遗憾心理,“所以,我们采取了慎重的、切实可行的方案,以求达到预期的效果。”   
  她无言。她只能把丈夫的未来交付给命运了。   
  手术后的第二天,高建民就能说话了,谢天谢地,病魔没有让他失语!听见丈夫发出的那虽然微弱却很清晰的话语,她激动地哭了。建民没有失去记忆,他的头脑清楚,语言的逻辑正常,这说明,他还可以阐述他的理论,还可以工作!泪水滴在丈夫的枕边,滴在他那苍白的手臂上,她握着他的手,庆贺他赢得了生命和生存的价值!但是,丈夫的右手却软弱无力、麻木不仁,正如大夫所预言的那样,由于肿瘤的位置在左脑,他的右臂和身体的右半部出现了偏瘫症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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