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色风尘

颜碧，这么多年我一直比亲生女儿还要宠你，你可知道为什么吗？我有了你，就如同有了她，那个我一辈子都得不到她真心的女人……”
  
  颜碧颤抖地几乎无法站稳，她恐惧又愤怒地看着他。
  
  他却依然沉浸在往事里，无法自拔。
  
  “她死了后，我什么女人都不想要。后来，我遇到了皎皎的母亲，她张的太像她了……她爱我，尊敬我，把她的一切都给我……可是，在我要为她沉沦的时候，皎皎的出生让她难产而死了！我恨那个夺去她生命的孩子！如果不是她，我和她会很幸福的！”
  
  他哀伤地合眼，耳边仿佛传来爱人临死前苦楚缠绵的话语。
  
  我知道……你心里有另一个你深爱的女人……可是我一直都不敢问。我好希望我可以取代她在你心里的位置……我好希望……你可以全身心的爱我……可是幸福……它总是让人抓不住……你……要好好待皎皎……
  
  他痛楚地垂泪。
  
  “你说，我该怎么去喜欢一个夺走我爱人的孩子？！看见她就让我痛苦。颜碧……虽然我的确伤害了你的亲生父母，可是这十八年来，我总是对你不错。你……能别恨我吗？”
  
  她迷乱地喘息，再也支持不住跪坐到了地上。
  
  封尘把她抱了起来，她无力地轻道：“你早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讥诮地勾起嘴角。
  
  “我说了，你相信吗？在你眼里，我不是一直都是一个狡诈的权术家么？我这个人的话，没有什么可信度的。”
  
  她没有反应地看着他隐含了伤痛的眼，一时什么都说不出来。发生了太多的事了！皎皎发疯，品尘死亡，然后又是父亲的突然袭击，最后又是有关她身世的爆炸消息。
  
  她想，她无法承受了。
  
  “封尘……求你……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好吗？”
  
  她要用时间来好好处理自己被疯狂扰乱的心。无论是对皎皎的感情，还是对父亲的感情，甚至是对他的感情。她要好好想一想。
  
  封尘看了她一眼，然后把她抱入了内室，把她带离这片让她迷茫愁苦的地方。
  
  “你还打算护着你父亲吗？”
  
  他问。
  
  颜碧苦笑，“你何必问我，你心里不是早有自己的计划。我的言语如何可以撼动你呢？”
  
  他沉默地看着她，半晌，才开口。
  
  “你说的没错。可是，有关你的事情，我不会擅自决定的。”
  
  她疲惫地叹息。
  
  “请你放了他吧……之后你要做什么，吞并长缨山也好，怎么样都好，我随便你。可是，只请你这次放了他。我实在不忍心亲眼看着他落败在这里。”
  
  “那你呢？”他轻问，他在乎的是她。
  
  “我？”
  
  她合上了眼睛，“让我睡一会……”
  
  她几乎是立即陷入了昏睡，秀丽的眉毛还凄然地蹙着。显然一连串的打击让她无法承受。
  
  他看了她好久，终于叹息着站了起来，走了出去。
震天被他放了回去。
  
  小弟品尘被他埋在了风景秀丽的玉川崖。
  
  而颜碧，因为受的刺激过甚，立即生了大病，躺在床上已经有半个月了。
  
  端着熬好的药汁，封尘把昏迷的颜碧从床上扶了起来，开始进行半个月来早已习惯的动作――喂她吃药。因为不放心仆妇的照顾，他一直都亲自照顾她。
  
  迷霞山的事务，他暂时交给了容尘。他有不逊色于他的聪明头脑，只要多加磨练，一定可以做的比他还好。而因为诅咒过久丧失记忆的玉尘反而亲口说出要放弃当家的位置，他觉得自己一直都不喜欢做当家的那种压力。轻松文雅的生活才是他追求的。
  
  苦涩的药汁被他一勺一勺小心地喂入她口中，他细心地为她擦拭着汗水和溢出的药汁，如同呵护在手心的珍宝一般，生怕把她弄坏了。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醒，又或许她醒来了，就会要求离开。可是不管怎么样，他都无法放她不管，哪怕一辈子都要这样照顾她，他也没有怨言。
  
  她永远都不知道，他有多么为她痴迷。四年前开始，她的温柔的眼神就刻在了他心里。那是他日夜渴求的温柔，一生仰慕的另一半心灵。老天待他这个老谋深算的人不薄，给了他温暖，所以，他绝对不会让这个温暖离开的！
  
  怀中的纤弱身体微微动了动，细微的呻吟令他欣喜若狂！她终于有反应了！
  
  被诡谲凄凉的梦境一直缠住的颜碧，是因为口中蔓延的苦涩所弄醒的。她用力地睁开眼，恼怒地抱怨。
  
  “好苦……”
  
  一个喜悦的笑声在她头顶响起，然后，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映入了她的眼帘。
  
  “你终于醒了。知道自己病了多久吗？”
  
  她吃力地望着眼前这个满脸胡须面容憔悴的男人，一时从记忆里找不到他的形象。
  
  “你是谁？”
  
  封尘震了一下，“你不认得我？”
  
  难道她也丧失记忆了？！
  
  低沉的嗓音让她找回了记忆，她吃惊地望着曾经优雅如天人的他如今落魄狼狈的模样。
  
  “封尘？你怎么……怎么会变成这样？我难道昏迷了几年吗？你……连胡子都长出来了！”
  
  她抬手捉住了他浓密的胡须，满眼的震惊。
  
  他忍不住失笑，握住了她纤瘦的手。
  
  “你昏迷了半个月，我一直都有胡子，不过现在没有刮而已。”
  
  太好了！她醒了！精神也不错！
  
  颜碧虚软地移动着身体，发现自己一点力气都没有。
  
  “老天……我觉得我好象死过一样……”
  
  身体好象生了锈一样，又像被沉重的锁链捆住一般，动弹不得。
  
  “你是差点就死了……我还以为，你永远都醒不过来了呢……”
  
  他抱紧了她，恐惧地说着。
  
  颜碧叹息了一声，搂住了他的肩膀。
  
  半晌，她低声道：“封尘，我很抱歉对你说了那么过分的话。我没有考虑到你的心情，其实，品尘的死，你一定是最难过的。”
  
  毕竟是因为他对皎皎的报复，才会有这样的结果的。她却只顾了自己的伤痛，忘了最难受的他。
  
  他没有抬头，依然紧紧地抱着她。
  
  “你父亲……我是说震天，我放走他了。皎皎我也把她监禁在了后山，安排了仆妇照顾她。你可以放心，我没有擅自做什么。”
  
  颜碧有些痛楚地眨着眼睛，不让泪水掉下来。
  
  “封尘，其实我想了很多。这一切，或许怪不了谁。皎皎的性格是她的命，父亲的残忍也是他的性格造成的。或许，这一切都是命运吧！我和你，或许也是命运的安排。品尘……他也是命运的安排吧……”
  
  他还是没有抬头，深深地埋在她温暖的胸口，一动都不动。
  
  她忍着不流泪，咬牙继续说。
  
  “我的亲生父母，或许也是他们的命！看看我自己的性格就知道他们必然也是懦弱忍让的人。所以……我谁都无法去恨……”
  
  “封尘……我从来都没有防备过你……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觉得你是可以相信的。那天，我只是因为过于愤怒才责怪你的。其实我心里一直很后悔……虽然你说自己说话没有可信度，又说你自己是狡诈的权术家，可是，我知道，你对我永远都不会那样的，我……没有原因的……你可能会笑话我吧！可是，我就是相信你，用生命去相信你。”
  
  封尘在她怀里颤抖，一句话都没有说。
  
  她疑惑又担心地低头想看他的表情。他却伸手捂上了她的眼。
  
  “别看我……”
  
  胸口的濡湿让她有些明了。
  
  她更紧的抱住了他，叹道：“我……想留在你身边……可以吗？”
  
  他抬头把脸贴在她脸上，她的脸颊立即感觉到了火热烫人的湿意。
  
  “别走……别离开我……”
  
  他呢喃着，然后开始用陌生的迷霞山语言在她耳边低语。
  
  “封尘，你说的，是什么？”
  
  她一直很好奇他那绵长醉人的低语，他说的究竟是什么呢？
  
  “我爱你……还有……别离开我。”
  
  她微笑，即使被他蒙着眼，她还是捧起了他的脸。她把嘴凑到他耳边，轻轻地用他一直呢喃的语言对他说着一样的话。
  
  他轻轻地又满足地叹息了一声，吻上了她的唇。
  
  尾声――
  
  三月的春风醉人欲薰，风景秀美的玉川崖，四个白色的身影定定地站在那里。
  
  “把皎皎和他葬在一起，也算是圆满了他的一片痴心吧。”
  
  容尘哀伤地说着，目光温柔地看着眼前那个小小的坟墓。墓碑上挂了一串洁白的百合花，上面什么都没有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