姽魅灯笼

百鬼夜行:小袖手(1)


    百鬼夜行の小袖手
    相传一位艺妓死后,其友人拿了件她生前所穿的和服到寺里供奉。许是因为她到死都没能赎身的缘故,和服袖子里时常出现一只乞讨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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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闻你这挽梦居,什么奇趣古怪之物都有?”
    “奇趣之物的确不少,但有言在先,这些物什虽有挽梦之力,可挽回的是美梦、残梦亦或噩梦,还要看个人的机缘。”店主温衡一袭深灰色丝袍,仿佛弥漫着浓雾的夜空,不着痕迹的淡漠与幽深。
    金彩衣见温衡秉性清冷古怪,如同他开在这暗巷尽头的挽梦居,不由小姐脾气发作,瞪了丫鬟一眼,示意她赶紧甩钱走人。
    丫鬟把钱袋放在桌上,伸手一扯抽绳,顿时露出灿灿金光。温衡目光触及,嘴角扬起的弧度叹息而鄙夷,不过他避得很快,丝毫没有引起主仆二人的注意。
    “夫人如此诚心,温衡自然乐意效劳。”
    “我夫君素来温雅风流、彬彬有礼,可半年前不知何故,突然性情大变,沉默寡言得似失声一般,我若埋怨几句,他就大发雷霆,暴戾的模样,我见了都觉害怕,而且不论人前人后,毫不顾忌颜面,你这挽梦居可有什么物什,能让他回归从前的心性?”
    温衡的目光若蜻蜓点水般在金彩衣的眼中掠过,旋即便牵起唇角,淡笑着开口,仿佛对视的瞬间已窥探到她的秘密:“夫人所需之物我这挽梦居倒是有,不过温衡处事向来一心一意,这些物什亦随了我的秉性,只管让江探花回归本性,至于其它的事、”
    “你不需要知道!”金彩衣见身份被识破,十分不悦,本想转身走人,免得这个性古怪的店主传出闲话,让她成为坊间的笑谈,可奈何几个闺中姐妹都说这挽梦居的物件简直比求神问卜还要灵验,解决了她们许多烦心事,倒也没听说这家店主多事,更何况自己这桩烦难可谓迫在眉睫,心里斟酌了一番,还是选择了妥协。
    “温老板别在意,实在是、这阵子被他弄得有些焦头烂额,心绪低落。”
    “夫人不用介怀。俗话说,云墨长发乃三千烦恼丝,若是将这些烦恼丝束好,此后便不会被多余的情愫搅扰,返璞归真,回归本心。”温衡说完,转身走到西北角的黑檀橱柜旁,拉开一层抽屉,拿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锦盒,递给金彩衣。
    金彩衣拨开小银扣,打开盒盖,登时,一缕幽柔的光晕从缝隙间射出,连站在几步之外的丫鬟都微微一怔。
    那只束发带实在精美异常,黛紫色云纹绸缎上,银丝线绣着轻盈柔美的杨柳枝,柳叶上还飞着两只黄鹂,栩栩如生。
    “发带倒是不错,只是闻着、怎么有些脂粉味?”金彩衣蹙眉问道。
    丫鬟有些吃惊,自家小姐还真是细致入微,自己只顾赞叹发带上的精妙刺绣,而且佳楠香气很浓,根本没注意到游丝般的脂粉香。
    “我这挽梦居,光顾的十之八九为女子,胭脂香粉存货颇丰,夫人此行要不要带上一些?”温衡漫不经心地道,丝毫不在意金彩衣的皱眉,按回头客的话说,这挽梦居的生意,从来都是由买家自己来促成。
    这厢,金彩衣已把心一横,将锦盒塞进衣袖,示意丫鬟走人。尽管这只发带精美得近乎怪异,可自己如今也别无他法,江贤林的脾气愈发暴躁,若再惹几次是非,得罪了自己的父兄,以后谁还肯提拔他?
    金彩衣原以为自己需费些口舌,甚至用些心计才能让江贤林系上发带。谁知,江贤林见到这只发带后愣了一愣,仿佛冥冥中受到某种指引般,将发带执在手中细细摩挲,随后便紧紧系在发髻上。
    “昨日和周翰林探讨修书之事,闹得有些不愉快,我这会去拜访赔礼,晚上请两位兄长到府中用膳吧。”
    “啊?好!”金彩衣瞪大了眼睛,连连点头,这挽梦居果然名不虚传!
    *
    “奴家小字阑珊,望公子以后、能偶起念想,再聚花楼。”
    “可‘意兴阑珊’,不就是暗示众人,花前月下如南柯一梦,酒醒后两两相忘吗?”他调侃地笑道,眼中溢着戏谑的温柔。
    “看来公子……不愿作独醒人。”云阑珊语气愀然,宛若月下轻盈却凄冷的杨柳,柔嫩的叶尖轻轻划过心间,让人想捧在掌心呵护的幽婉柔情。
    云阑珊正欲缩回放在他(胸)口的柔荑,却被他温暖的手掌重重地覆上:“试问这茫茫红尘中的过客,哪个不是酩酊大醉、醉生梦死?如是,我很愿烂醉在阑珊伊人的这片温柔乡里。”
    “公子……贤林!”云阑珊娇羞地轻喃,纤纤玉指紧了紧他的衣襟,似倦归的鸟儿,抓住栖息的云梦。
    “既这般舍不得我,不如飞出这花楼,住进我的心笼吧。”
    “可以住多久、直到白首么?”
    “为何如此客气,白首算什么,难道不该以来世相诺?”
    “你真好……”
    不,我一点也不好,让你在幽冥的忘川啜泣……
    江贤林已不知是第几次从黯淡的恋梦中转醒,可这次的心情却分毫未受影响,仿佛那只温柔纤细的素手,还在心湖中轻轻拂弄,漾起碧波涟漪。
    “夫君,我们明日、”
    “何事?”江贤林语气温文,一如从前的清俊少年。
    可金彩衣的笑容却僵在脸上,朱唇张着,眼中满是惊愕与惶恐,她颤抖地退了几步,靠在一旁的围屏上。
    “没事的话我先走了,回来再说。”
    金彩衣神情恍惚,她几乎听不清,江贤林说的是我、还是我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系在他头上的发带,幽柔迷幻的紫光中,徐徐伸出一只素白如雪的玉手,弯过江贤林的脖颈,抚上他的(胸)口。
    *
    “你这古怪的店铺,卖给我的是什么鬼物!我夫君他、他要被鬼手害死了!”
    “据我所知,江探花已经恢复从前的神采,如沐春风了,不是吗?”温衡将手中的檀木梳放进锦袋中,云淡风轻地回道。
    “可是那发带、”
    “我早就说过,这些物什随了我的秉性,行事一心一意,只让江探花回归本心,其余一概不管。美梦、残梦或噩梦,全随个人机缘。”
    “那发带、究竟是何物所做?”金彩衣看着沉静冷淡的温衡,心中泛起惧意。
    “一个秦楼女子的衣裳,听闻那女子在被赎的前几日害病而亡,余怨不甘吧。”温衡说完,又低头串起玉珠来,他自顾自地做着手中的事,让金彩衣去留随意。
    金彩衣没有心思再闹,步履沉重地出了店门。
    “谢金小姐垂青,只是我已和一个女子定下白首之约,故不能、”
    “哪个女子!比我貌美吗,还是家世比我好?”
    “虽不若小姐羞花之容,也没有小姐显贵的出身,可她的手放上我的心口,我就觉得很安心。”
    “……那祝你们百年好合,但是别忘了、我会等着你。”然而,金彩衣转身后,即刻擦干了委屈的眼泪,利用自己的钱权势力,查出了秦楼的云氏女子,让她含怨而死。
    “你回来了,先前可是要商量金府明日的赏花宴?”江贤林语气温和,俊逸的脸庞还是那般温润好看,金彩衣好想走近,却无法对他心口那只曼妙虚幻的玉手视而不见。
    “夫君、”
    玲珑纤细的玉手动了一下,将江贤林的衣襟拽得更紧,而江贤林的神情却愈加温柔疼惜甚至幸福满溢。
    好一个挽梦居,江贤林的美梦、自己的噩梦,云阑珊的残梦……
    金彩衣捂住自己的胸口,她不想舍弃江贤林,就意味着她必须接受云阑珊的鬼手,横亘在他们夫妻之间、横亘在她的生命里,且不是一朝一夕,而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到死去……或许,连死去都不得解脱,因为合葬也有她的份。只怕,要坠入冰冷的忘川,才能摆脱这如影随形的梦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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