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花的刺

第78章


    尤其在“快手小呆”离去后的半个月,船期到了,船却没来,她的心已揪得让她夜
夜难以安眠。
    信鸽到了,收到的却是满纸疑问,于是她再也难耐那种牵肠挂肚的感觉,不顾一切
的顺江出山,找寻那份断了线的感情。
    外面世界的新奇,抵不过内心渴望见着他的冲击。
    她变卖了首饰,尽一切书中所学的去适应人的社会,却怎么也想不到书中所讲,和
现实的人性,有着那么大的差距。
    绮红的双手紧握,指节已因用力过度而泛起白色。
    她不知道自己的武功能不能对付面前这一个看来凶狠异常的老人。
    可是她知道既然已经惹祸上身,就不容退缩,何况她目前的所为,”全是为了“快
手小呆”,一个一辈子都难以忘得了的人。
    她没后悔说过的话,事实上也不容她后悔,就算死了,她也认为值得,毕竟她已活
过,同时也一切都给了那个人,能为救他的朋友而死,又怎会后悔?
    掌柜的在她面前八尺外停了脚步,因为他也发现到了这个奇怪的女人,脸上的表情
急剧的变幻着。
    他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可是他已感觉出这个看似乡下人的女人,有种僵人的气质。
    “格老子的,我说你这娘们,你何不乖乖的跟着我,等我收到了十万两银子,我包
你吃香喝辣,一生享用不尽。”
    “你不要过来,我……我拼了一死不会如你所愿。”绮红坚定的说。
    恶向胆边生,掌柜的狰狞道:“妈个巴子,敬酒不吃想吃罚酒?你一个臭娘们充其
量会两手花拳绣腿,胳臂还能拗得过大腿?格老子的我要治不了你,就一头撞死……”
    雨声里挟着桌椅的碰撞声。
    在一连串的响声过后,掌柜的已飞过二张桌子,撞翻了五张椅子,最后一头栽在门
边,晕迷了一会后,方悠悠醒来。
    他真差点一头撞死,唉!这么大把年纪的人了,竟还不知道“满饭好吃,满活不好
讲”的道理。
    要怪也只能怪穷乡僻壤待久了,养成了凡事都自以为是,再加上老眼昏花,嗯,这
个苦头他可吃大了。
    血一滴滴的从老掌柜的额头滴落,他艰难的支撑起老迈的身体,哑着嗓子苦涩道:
“臭……臭娘们,格……格老子的……你是谁?光天化日下……动手打一个老人……
这……这还有没有王法?”
    真会说话,敢情他真被打糊涂了,忘了自己为什么挨揍,犹大言不惭的搬出朝廷王
法。
    绮红亦同样惊异,她看着自己的一双手,再看看那掌柜的,她真不明白事情怎么会
变成这个样子。
    本来嘛!一个人一生全在荒无人烟的山里,就算她会武,她没和人比试过,当然就
无法了解自己武功到底到了什么样的境界。
    一种自责、一种歉然,更有着过多的惶恐,绮红急得眼泪将流的说:“老……老掌
柜的,我……我不是有意的,真的,我不是有意要伤害你,我也不知道我的出手会那么
重,你……你要不要紧?”
    这是什么样的女人?
    她有没有搞错?
    为什么她会说出这种无聊没学问的话来?
    李员外人虽不能动,脑子却能想,刚刚的一切他全看在眼里,起初他只希望那女人
能赶快逃跑以免遭毒手,但是当他看到她一掌竟能把老掌柜的震出去好远后,他窃笑自
己的运气真好,每次总在危急时,都会碰上一个长得不赖的女人出现救了自己。
    现在,现在他一听那女人居然说出了这种能把人呕死的话,简直恨不得上前给她一
个大耳聒子。
    他希望她没疯才好。
    可是如果她没疯,她又怎会讲出这种白痴外加二百五的话呢?
    孩子和老人本来就常常会做出令人无法理解的事来。
    一个一生在深山里的人,当她和人接触的时候,她的心态更是如此。
    李员外想不透,老掌柜的也想不透。
    嗯,老掌柜的脑袋在疼痛及昏沉过后,他已经明白自己为什么挨揍,但是他也听到
了绮红说的话,更看清了她现在惶急不安的表情。
    他在想自己有时是老糊涂,怎么这个女人却也糊涂了呢?
    绮红上前数步,懦声道:“老……老掌柜的,你的血流了好……好多,要不要我……
我帮你包扎……”
    这是什么话?李员外心里已经把绮红骂翻了。
    掌柜的露出狐疑的眼光,他楞楞的瞧着这个女人,直到他确认对方是出自一片真诚,
才点头道:“好、好,大姑娘,劳你帮……帮个忙。”
    李员外看着绔红一步步的走近掌柜的,他的心腔已到了喉咙,心里猛喊,我的姑奶
奶,你赶快停止那幼稚的举动吧!那老混蛋现在叫你大姑娘,等下可就要叫你大妹子啦!
你这个白痴,猪啊!世上哪有你这么蠢的女人……。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绮红是个聪明的女人,虽然她有颗纯真、不知人心险恶的赤子之心,但在她离老掌
柜尚有一张桌子的距离时,她蓦然记起书中的话。
    她更是个喜怒哀乐立刻表现在脸上的人,她的犹疑不决已引起了老掌柜的注意。
    “大……大姑娘,你可是快点来呀!妈个巴子,疼死我老人家啦……”
    在衣裙下摆撕下了一块布条,绮红丢了过去道:“掌柜的,你……你可以自己包扎,
我……我还是不要过去的好……”
    “为……为什么?”
    为什么?老小子你还真敢问,李员外距离较近,他能看到掌柜的手已然摸到一截断
了的桌脚。
    “你……你的伤并不严重,或者……或者你先解了他的毒……我再给你包扎。”
    李员外简直要为这个女人喝彩,他真高兴她能看出危险。
    掌柜的如泄了气的皮球,他还真没想到这个女人会临时变卦。
    “我……我保证一定会解了他的毒,大姑娘,你……你何不先过来为我包扎?”
    摇了摇头;绮红坚定的说:“不,你先告诉我解药在什么地方。”
    这掌柜的已看出绮红坚决的态度,他摇晃的上前两步,一手指着绮红后面道:
“在……在你后头的瓦罐里……”
    绮红扭头后望的同时,李员外闭上了眼睛,他在想:这么简单的声东击西你都能上
当,真是笨到了家啊!
    桌椅又是一阵翻跌声,李员外已能想像出那个女人被掌柜的从后头一木棍,砸得头
破血流的样子。
    完了,完了,他紧闭上双眼,心里念道。
    是完了,只不过当李员外忍不住半天没声息的好奇,睁开眼,看到的却是掌柜的完
了。
    绮红在扭头的刹那,一种本能感觉出背后挟起风声,她迅疾的横跨一步,偷袭的人
却因势子用猛,收腿不住,一连撞翻了桌子椅子,然后一头踣倒在地。
    现在,她望着地上动也不动的老掌柜,眼里透着惊骇喃喃道:“掌柜的,掌柜的,
你……你是不是死了?……”
    死亡对绮红是种难忘的体验。
    她惧怕死亡,因为在她的父母相继死亡后,留给她的只是一辈子的凄冷与孤寂。
    所以当她看到掌柜的动也不动一下的身体,她首先想到的就是死亡。
    无论这个人是好人或坏人,“死”已让她勾引起惨痛的回忆。
    她退后,再退后,她娇躯有种抑制不住的轻颤……。
    她回身欲逃的时候,却整个人已撞入了李员外的怀里。
    于是人仰椅翻,她全身压在了李员外的身上,面对面的。
    二张面孔是如此的接近,绮红可清楚的从李员外黑而亮的眸子里看到自己的脸,当
然她更可看到了他的疼痛和无可奈何。
    有种惊喜,绮红道:“你……你还有知觉?”
    李员外眨了一下眼睛。
    “你……你还好吧?”
    李员外又眨了一下眼睛,心里却叹道:“你要再不起来的话,我可就不好了。”
    泼了一杯冷茶,经过一阵折腾。
    绮红从掌柜那逼出了解药,李员外很快的中毒现象已消,全身的僵硬亦逐渐不再。
    有些站立不住似的,李员外把掌柜的扶到椅上坐好,然后面对着他哑着嗓子道:
“妈……妈个巴子,十年河东十年河西,现在风水转啦!格……格老子的你看我怎……
怎么来整治你……”
    掌柜的是个寻常百姓,不但老,而且鬼。
    现在他二次闭过气差些死掉,脸上更是血迹模糊,把一张老脸涂抹得不成人样,颤
抖的道:“小……小哥……你……你就饶……饶了我吧!”
    “饶了你?!”李员外仿佛跳起来叫道:“娘的,刚才你可没饶我呀!我……我打
死你这个财迷心窍、见钱眼开的老不死……”
    一连几个耳光,掌柜又再晕厥。
    什么时候雨已停?
    什么时候阳光再现?
    李员外牵着他那匹被人形容为九十岁老太婆的马,走在雨后初晴的阳光里,心里却
久久不能释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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