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落花开

    开学以后，这些警察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就这样过了两个星期，一切奇怪的事情都没有再发生过，我和依蕊同学的生活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换句话说，我们暂时放下了先前的警惕。
    学校的路面修整已经竣工，我们想要去食堂、花园什么的再也不需要绕着路走了。只是，高三开始以后，我们集体搬迁到了校园北面角落的高三教学区——因为地方偏僻而幽静，要是独自一人闯入会瑟瑟发抖，周围的同学们都称这里为“西伯利亚”。
    开学的两个星期里，同学们的抱怨声连连不断。因为高三教学区周围都是各式各样的植物，这里难免会生存着许许多多的小虫子。有男生抱怨上课有小爬虫从天花板上掉下来的，也有参加晚自习的女生抱怨晚上晚自习的时候有很多很多飞蛾飞进来打扰她们学习。总之，看样子高三生活从一开始就不尽人意，让我们这些新高三有些难以适应。
    当然，对我们几个来说，唯一麻烦的只是去花园要比以前多走十分钟的路，这就意味着除了午休和放学，基本上就没有时间去花园溜达了。
    “诶，我说煜杰，那件事是不是我们想复杂了。”
    又到了中午，我和依蕊同学一起在亭子里休息。
    “我看是的。”警察再也没有出现在花园这边，并且也没有再出现在依蕊同学家附近或是我的家附近，这让我觉得上次我和依蕊同学纯属想多了，“他们可能不是在调查‘草木之妖’的事情，或者说他们上次调查的重点就不是在‘草木之妖’上。”
    “虽然感觉挺奇怪的，但是现在已经没有人来打扰我们啦！”她看上去很惬意。
    “依蕊……”我把头转向一边，“你这样子要走光了啦……”
    依蕊同学从刚才起就脱了鞋子和过膝袜，光着脚丫、抱着双腿坐在我的对面，她自己可能没有注意到裙子有什么不对劲，虽然这边除了我们俩没有其他人，但是罪恶地看着她这样感觉有些怪不好意思的。
    “啊！对不起啊……”她急忙把脚从石凳上放了下来，向下拉了拉自己的短裙，“哦，对了，最近感觉班主任变得很关心你呢！”
    “嗯，毕竟上次我那么勇敢地保护你啊，好歹也给他留下了不一样的印象啊。”
    “你说，你什么时候能和班上的同学们也改善改善关系，那该多好！”她朝着我俏皮地耸了耸眉，“你说是吧？”
    “我可没这个兴趣……”
    “这就不行了啊！”她穿上了长袜，套上了鞋子，走到我边上坐了下来，“人嘛，总是要和别交流的，对不对嘛？”
    “这不是有你可以交流嘛！还有圳东同学和我的家人们，你们就足够了啊！”
    “你信不信，你这个学期还是不能融入班级的话，我就先不理你了。”她用她柔嫩的指尖戳了戳我应该挺油腻的脸颊。
    “这……”
    “我决定了，你在期中考试之前必须要和班级里的其他同学改善关系，否则，我也加入那些冷落你的人的行列中去，让你以后孤单得只能一个人待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她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坏坏的微笑。好吧，不得不承认，我一点儿也不想失去她这样的朋友，所以我只能接受。
    “别，我答应你还不行嘛……”
    我也没有多想我该怎么才能突然就这样融入整个班集体，我也想不出来。
    “至于你怎么融入班级嘛……”她抿了抿嘴，“我会一直帮着你的。”
    “你还真是自我中心啊……”依蕊同学还是这样，想到一出就是一出，完全没考虑清楚我的感受，就一次一次地让我答应她这儿答应她那儿的。
    “唔，还有半个小时就要下课了，我们回去了吧！”
    “啊啊啊啊啊♪~”
    正当我要起身离开亭子的时候，远处传来了歌声。听上去声音是从围墙的后面传出来的，听上去有些沧桑有十分浑厚，应该是一个老人的歌声。我朝着声音走过去，这声音时远时近，时而洪亮时而低沉。
    “这是在学校外面了吗？”
    依蕊同学穿好了鞋子，小跑着跟了过来。
    “不像……”我回答道——从刚才起我就觉得这声音虽然来自围墙后面，但是又像是在我们的附近，好像就躲在围墙边的那一排我叫不上名字的小树后面，听上去并没有经过一堵墙的阻隔。
    “看这儿，这后面有好大一块空地呐！”依蕊同学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了，远远地蹦蹦跳跳地招呼着我过去。
    说实话，之前一直以为这排小树后面就是一整面的围墙。我走近一看，这片小树有一处能容纳一个人侧身通过的缺口，而这里面的围墙也有一个缺口——准确的说，是一个人为破开的小门。向小门里面望去，确确实实有一片坡度不大的小丘，或者，小门里面还有一片林子。
    “我先进去吧！”
    我从这个刚刚能容纳一个我侧身进入的小门中塞了进去，相比之下，身材娇小的依蕊同学通过这里就十分轻松，简直就是轻轻地一下子跳过来那么简单。
    “这会是谁呢？”
    这片树林简直就是来自异次元的，之前从来没有见过，也从来没想过这里会有这样一篇树林。歌声确实是从前面传来的，随着我们向着这片“异次元”的树林越走越深，这个雄浑的歌声越来越清晰明朗。
    “是园艺师傅吗？”她紧紧地跟在我的后面。
    “不知道，园艺师傅怎么会在这里啊……”
    我记得园艺师傅的小屋应该是在花园的入口，之前在我们几个种花的时候我还去那里搬过工具，我也是在那里亲眼看见过园艺师傅。
    我们越走越深入——其实里入口也只有二十米不到的距离，但是这里黑漆漆的，让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已经向里面走了多远。当我们转过一个小小的弯时，一个破旧的布满藤蔓的小木屋映入眼帘。
    我循着声音，慢慢地靠近那个破旧的小木屋。小木屋的门口并没有人，声音应该是从小木屋的另一边发出来的。小屋分成了两间，一间里面黑漆漆的，堆放着一些干树枝，还有一间看上去是那个老人住着的地方，地面铺着的干草上摆放着一张凉席，门口挂着的几根编制好的枝条随着林间的微风晃动着。
    屋子前面有一撮矮灌木，我和依蕊同学将自己隐藏在了灌木后面。
    “啊啊啊啊啊♪~”歌声又一次响起了，比之前的更加响亮澄澈。
    “先等等。”我把刚刚要站起来的依蕊同学又狠狠地按了下去。
    “嗷，痛……”她丝毫没有防备，被我摁得摔倒在了地上，痛得差点叫出了声来，地上枯黄干燥的落叶随即发出了“刺啦刺啦”的声音。
    “唔，没事吧。”
    我一边拉她起来帮她掸了掸裙子上的灰，一边继续观察着小木屋四周。
    “宁愿相守在人间，不愿飞作天上仙♪~”那个声音离我们越来越近了。果然，一个老人慢悠悠地端着一个木盆从屋后走了出来。
    “出来吧，二位。”他把盆放在小屋的门口。
    我拉住依蕊同学的上衣让她先不要站起来。
    “如此安静的地方，你们的一举一动都在我‘千里耳’的监控之下哦！”
    “你是……”我看我已经没必要再躲下去了，就缓缓地站了起来，“你是园艺师傅？”
    “还能是谁。”他整理着小屋边上倚靠着的工具，“你小子上次还在我这儿借过园艺工具，说是要种花的，你忘记了吗？”
    “吴师傅，你怎么会在这儿？”
    依蕊同学不知道什么时候知道了园艺师傅的名字，在后面呼唤着。
    “诶，蕊蕊。”他们两看上去早就认识。不过，我感觉“蕊蕊”这个叫法有些奇怪。
    他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把蒲扇，从容地扇了起来：“这地方都给你们找着啦……”他一边呵呵地笑着，一边带着我们来到小屋的后面。小屋的后面居然还有一线小流，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流过来的，小流的旁边有一个布满青苔的石桌，边上歪歪扭扭地摆放着几个凹凸不平的石凳。
    “吴师傅，这里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依蕊同学一边拍着刚才摔倒时长袜上沾上的灰，一边问着园艺师傅。
    “一九八一年学校的新校区，选在这个地方建造，这里原来是一个村子，而你们现在站着的这个地方，以前是一户人家的后山，虽然不高，也能称得上后山了。”他在那个靠近小流的位置上坐了下来，继续说道，“后来，学校建成了，这片小丘刚好就被围墙给隔开了，这围墙也是够可以的，从学校里看过来完全看不到围墙后面有一个这样的小林子。不过我来这里就职以后，偶然就发现了这里，和学校申请了好一段时间才同意我开个小口从这里出入。”说着，他指了指刚才我们进来的入口的地方。
    “学校后面，居然有这么安静的地方……”依蕊同学坐在石凳上，双手托着脑袋，看上去听得很认真。
    “小伙子，你就是同学们所说的‘草木之妖’吧。”
    “诶！”我突然回过神来，视线从呆呆的依蕊同学上移到了这位老人上，“对，对……”
    “还有蕊蕊，你是不是也有一种可以让种子快速萌发，让花朵立刻盛放的很奇怪的超能力？”他转而看向依蕊同学。
    “让种子快速萌发，让花朵立刻盛放？这我好像做不到诶，但是，我有一种类似‘嫁接术’的本领。”她看上去很感兴趣，眼睛张得大大的。
    “你呢，可以快速地操纵任何叶片、花朵的移动，对不对？”
    “这没错。”我确实可以快速地操纵叶片，甚至能让它们变成武器。
    “果然啊……”他提起又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哪里掏出来的酒壶，小饮了一口，“终于又来了……”
    “又来了？”我和依蕊同学几乎是同时发出这样的疑问。
    “十年前，二十年前，都出现过像你们这样的年轻人。”他说着又对着酒壶来了一大口，看上去很痛快，“他们也和你们俩一样，各自有着这样的超自然能力。”
    “啊？这……”
    哪能有这种事情啊，我心里这么想着——在我看来，光是我们两个有这样奇怪的超自然能力就已经很荒谬了。
    “都是我亲眼见证啊，从我三十多岁到现在这么一个老头子，多少个轮回下来了……”他又呵呵地笑了起来，颇有一种武侠小说里隐士的旷达。
    “轮回？那，他们后来都怎么样了呢？”依蕊同学似乎没有对这样奇怪的巧合感到惊讶，一本正经地问。
    “老天不会平白无故地赐给你一双眼睛，因为你需要洞察这个世间的百态，直到你阅历无数，生命也随之燃烧殆尽，你也就用不着这双眼睛了，这时，他又把它们收了回来，以传给下一个轮回中被赋予了使命的人们；大自然，当然也不会平白无故地就赐给他们这样的能力，一直到了他们完成了自己的使命，这种超自然能力也就自然而然地消失了……”
    “消失了？”依蕊同学看上去很惊讶。
    “是，消失了。”
    他只是一边喝着酒，一边乐呵呵地憨笑着。
    “他们的使命又是什么呢？”依蕊同学歪着脑袋，疑惑地问。
    “这和我这么个园艺师傅又有何干？”他又突然哈哈地笑了，“只是我干活儿的时候，凑巧都碰见过他们使用超自然能力，当然，我也看见了你们俩使用超自然能力，其他至于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在他们高中毕业之前就有又失去了超自然能力，老夫就不知道咯！”
    我正和依蕊同学听得入迷，突然隔着有些茂密的小树林，远远地听到了课前预备铃响了——这在下午第一节课之前五分钟响起的预备铃，是为了让我们午休以后快点清醒清醒的。
    “糟了！”依蕊同学急忙起身，“吴师傅，那就下次再聊。”
    “哦哦……”他还是从容不迫地坐在那里，挂着从刚才起就一直保持着的从容的微笑，“快去上课吧，下次有空再来，记得别带其他同学过来哦！”
    “好的，我们先走啦！”依蕊同学拉起我就忘校园里赶，同时回头和园艺师傅挥手道了别。
    “放开我，这样多不好啊！”被依蕊同学拽着的我有些难以面对这些在教学楼边走走清醒清醒的、现在接管这片教学区的高二同学们。
    “都怪你这个笨蛋，也不知道看看表啊！”她一边向前小跑，一边用一种责怪的口气说着。
    “拜托，你不是也戴了手表吗……”
    “哼，要你管……”她轻声呢喃着。
    她的裙边随着她轻快地步伐上下舞动，风吹拂着她的长发，送来淡淡的清香。我放弃了挣扎，任由她拽着我的手臂，自由地向前奔跑。
    九月已经到来，天气渐渐地变得没有我和她刚相识的那段时间那样燥热，秋也无声无息地改变着校园里的一切，标志着我们在这个校园里的最后一个年头的开始。不过，我们守护花园的任务才算得上是刚刚开始。
    第一次扦插的月季花看上去马上就要开花了，我们三人已经开始计划新一轮的改造了——目的当然是为了明年的阳春三月，让这里变成一片花的海洋，从而阻止学校对这片记录了我们三人美好回忆的花园下手。
    当然，至于园艺师傅所说的大自然交给我们的使命，还在等着我和依蕊同学一起去体会并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