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我带你回家

第5章


“以后,打死我都不吃肉了。”一个女孩狠狠地自语道。“好恶心,真后悔学医了!”有人跟着抱怨。那晚,朵桃花她们宿舍有两个女生当真拒绝吃肉了。朵桃花被她俩的幼稚逗乐了。于是,她跟她俩打赌:如果她们三天不吃肉,她便为其做三天卫生值日。
  吃过晚饭,朵桃花独自上图书馆后面的田径场散步。她喜欢安静。课余饭后,她爱到田径场旁边那块长满野草的荒地里闲逛。此刻,她正躺在草地上用口琴吹奏阿哥生前教她的一支曲子----《送别》。这是电影《城南旧事》插曲。这部电影是她和阿哥看到的第一部电影。当时,只有九岁的她对五尺屏幕能容纳成千上百个“活人”的现象感到很纳闷。她将自己的困惑告诉阿哥,并期望从他那儿得到满意的答复。然而阿哥却刮着她的鼻子说:“我最大的心愿就是看你当新娘。看你这么笨,想来难嫁得出叻!”回忆童年往事,关于阿哥的美好记忆都涌上她的心头,泪水顺着面庞流进她的嘴角,琴声也愈加凄婉。“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个磁性的男中音加入琴声中。朵桃花循声望去,只见唱歌的人竟是雷雨。“老师……”她连忙从草地上爬起来。她为自己随地而卧的率性感到羞愧。原来,从图书馆出来的雷雨听到草地这边如泣如诉的琴声便踏乐而来,却见朵桃花独自在已然阑珊的夜幕下吹奏琴瑟。他对音乐略懂一二。因而他从琴声里听懂朵桃花的心境,却不知她何以沉重。她像谜一般地吸引他。他渴望解开她心中的情结。
  下周一段考,这节课雷雨让学们生自习,不懂的地方可以问他。雷雨性情温和且年轻,学生们根本不怕他,因而女孩子们把自习课变成自由讨论课了。但她们讨论的话题却无关学习。她们的话题无非是周末校园舞会上的种种令人兴奋的粉红趣事。此刻,课堂上一些心思细腻的女孩在窃窃私语着少女心事;而一些性情粗糙的女生在相互缠绕嬉戏;更有甚者竟撕下作业本折成纸飞机满教室地乱砸乱飞。这景象哪里像是课堂,简直比农贸市场还热闹。雷雨对这些调皮捣蛋的女学生却豪无管制的办法。因而他对她们的猖狂举动一般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雷老师,你好偏心,每次课间自习总爱辅导桃花一个人。”一个个头矮小模样清纯的女孩满脸妒忌地撅着嘴对雷雨说道。“就是嘛,上周舞会,我想请他跳个舞,他却偏请朵桃花!”另一个女孩跟着起哄。“哪有这回事?”雷雨故作一脸无辜地申辩道。朵桃花见同学们将矛头指向自己便抿着嘴保持沉默。她知道这种事只有愈描愈黑,最好的办法就是缄口不语。更何况那小个子女孩的话并不假。每次课间闲暇之际,雷雨总是走到她的课桌前便踟蹰不前了,非得跟她搭上一两句话才肯离开。 “雷雨---桃花”小个子的女生在黑板上写下雷雨和朵桃花的名字,并在连接两个名字的虚线上画了两颗爱心。“雷老师,看我画的丘比特够帅吧?”另一名女生则在两颗爱心旁边画上拉弓引箭的丘比特爱神,而且这个伟大的画家还要老师评论她的绘画水平呢!雷雨被女生们弄得极其窘迫。他偷偷地看了朵桃花一眼。只见朵桃花神色镇定,一副临惊不乱的模样。“嘀铃----”听到下课铃响,雷雨如同释囚飞一般地离开教室了。
  这个学期快过一半了,朵桃花仍找不到阿哥的尸首,眼看在校的天日越来越少了,她的心情沮丧到了极点。下晚自习课之后,心事重重的她为逃避宿舍里的喧嚣而独自到田径场里散步。她是一个心思细腻的女孩,对找寻阿哥尸首的秘密从未向人提及。然而这个不能言说的隐秘压在她心上让她沉重得透不过气来。有时候,她真希望有一个值得信赖的人与她一起承载这份负担。可是,她上哪里才找到肯为她“两肋插刀”的朋友呢?她在田径场里溜达了一圈感觉甚是倦怠便回宿舍了。宿舍里,舍友们已洗漱完毕准备就寝了。朵桃花忽然想起今晚洗澡后自己还没洗衣服。而她的汉族衣服只有两身校服,自己总不能穿着瑶衣去上课吧?为了明天有换洗的衣服,她只好提着水桶到公共卫生间洗衣服。也不知道这时候还有没有水。这两天公共卫生间的水管漏水,为了不浪费水工友总爱在宿舍熄灯前把水管总闸给关了。“真是倒霉!”朵桃花听着空水管里空气压出的轰隆隆闷音失望地嘟囔道。正当她失望之际却发现宿舍楼对面的解剖实验室还亮着灯。“兴许可以到那儿洗一洗。”于是她提着水桶朝实验室走去。她来到解剖实验室看见雷雨正对着一颗人颅骨比比划划便小心翼翼地问道:“老师,宿舍停水了,我能在这儿洗衣服吗?”“噢,当然可以,你尽管洗!”对朵桃花的深夜“来访”,雷雨真是既惊讶又高兴,忙不迭声地应道。朵桃花得到雷雨的许可便快步走进实验室并向左侧窗台下的那一排水龙头径直奔去。她想尽快洗完衣服以便尽快离开。怕是让人看见她与雷雨独处一室说不准要生出些无聊的事端来。而朵桃花的到来却让雷雨再也无法集中精力备课了。虽然他仍对着手中的颅骨比划,但耳朵却在倾听朵桃花的悉悉索索的洗衣声,似乎要从这些声音里找到双方的心灵共鸣。其实自从他知道被自己撞到的女孩就是自己的学生之后便对她怀有一种特殊的感情元素。这是一份怎样的感情,他说不上来。反正每次见到朵桃花,他的心里都会产生一种既亲密又疏离的感觉。这种感觉就像两个心存爱情却又隔着朦胧的情人在期待对方捅破这层神秘的面纱。看着专心洗衣的朵桃花姿态玲珑叫人爱怜,他感觉心儿忽然变得柔软起来。朵桃花一边洗衣服一边忖思着该不该向雷雨道出心中潜藏已久的秘密。虽说她对他充满信任,但寻找丢失三年的人尸毕竟是件骇人听闻的事。倘若他不理解这份特殊的手足情而将此事传开,今后她别说把阿哥带回家了,恐怕连看他尸首的机会都没有了。“看水都淌满地了,你想让我体念水漫金山的浩渺?”雷雨见朵桃花对着哗哗流水的水龙头发呆便忍不住提醒她。沉思中的朵桃花被他的话音惊吓一跳,她回过头猛然看见他手掌上的那颗带毛发的人头,立刻 “啊!”的一声便下意识地窜进他的怀抱。她的惶然失措让雷雨也跟着懵了。当他发现是自己手里的带毛人头吓坏了对方便将人头扔到实验架上,并抱紧失了魂魄的朵桃花。这一拥抱将横隔在两人之间的薄纸捅穿了,两颗相互爱慕的心灵得以贴近。
  得知朵桃花是为找寻兄长的尸首而放弃到重点高校深造的机会,雷雨感到非常震惊和同情。同时他对医院这种无视人权的行为也感到无比愤慨。因而他决定竭力帮助这个可怜的瑶族女孩找到其兄长尸首。他打开里间实验室并将浸尸池里的男尸一一提来让朵桃花辨认。然而当十八具男尸呈“一字列于地板上却不见朵芒草的尸首列在其中的时候,朵桃花绝望地哭了:“‘他们’都不是阿哥。是不是阿哥被人弄丢掉了?”“别着急,再找找看。”雷雨一面安慰朵桃花,一面将第十九具尸体搬到地面。朵桃花见他搬上来的男尸年龄约在三十至三十五岁之间,便失望地说道:“‘他’这么老,阿哥走的时候才二十岁。”“下面还有一具男标本。”当雷雨打捞到第二十具尸体的时候,心里倏然生出“就是他”的预感。“桃花,看‘他’和你哥哥的年龄相仿。”搬了二十具男尸,雷雨已经累得直不起腰。但他仍小心翼翼地将第二十具男尸置于地上。当朵桃花看见这具男尸的时候,心里倏然一阵慌乱,一种似曾相见的亲切传遍心房的每个角落。“是阿哥,‘他’就是我阿哥!”她指着男尸左耳上两个上下排列的耳洞激动而肯定地说道。她记得阿哥的成人节那天,父亲按风俗为阿哥打耳洞,并叫她帮忙捏紧阿哥的耳朵。当针尖即将扎入阿哥耳朵的时候,她怕针尖误扎到自己的手而将捏着耳朵的手松开,使得父亲扎偏了阿哥的耳洞。从此,阿哥的左耳上便有了上下两个耳洞。不料时隔七年,阿哥的与众不同的双耳洞却成了她辨认其尸首的惟一标记。
  朵老太婆从李寡妇处得知女儿来信说,她已经找到阿哥的尸首了。惊悉儿子的尸首已有下落,朵老太婆真是既欣慰又忧虑。欣慰的是她终于了却了儿子死要见尸的心愿。令她忧虑的是学校既花钱买了尸体作标本,哪能让家属将尸体扛回家了事?而且她不相信年纪轻轻的朵桃花能作出这等惊天泣鬼的壮举。她思量着李寡妇的契姐在卫校教书,或许她能助朵桃花一臂之力,而将儿子朵芒草的尸首带回来。于是,她急匆匆地赶往李寡妇家求助去了。
  “他嫂子,开门哩!”睡得迷迷糊糊的李寡妇被一阵敲门声惊醒,极不情愿的起身开门。这两天,活路忙,干活较累。晚上收工回来,吃过饭,她便早早地上床睡了。
  “他嫂子,烦扰你了。”朵老太婆见自己的串门扰了主人的休眠,心里很过意不去。
  “不碍事。平常也是晚睡,今晚没事便睡得早一点。”
  “我为芒草的事求你来了。”
  “芒草的事,我已经让契姐帮忙问了。她认得桃花,等有了消息,她会告诉桃花的。”
  “我想把芒草葬在他爸旁边,还想给他兴个大葬礼,只怕朵家的族人不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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