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门扇大开,一条婀娜多姿的人影出现在门口。
却是芙蓉,她娇声喝道:“夫人刚刚出浴,正在歇息,难道能让你们随便闯入么?”她扫了众人一眼,声音一沉:“倒是宫中的侍卫,层层防卫,竟然还叫一个剌客闯入了此处!夫人不问你们的罪,已是大大的原宥!”
言毕退身入内,砰地一声,又将门扇重重合上。
郑万强喘出一口粗气,悻悻退回几步。终是将一肚子气发了出来,大声道:“夫人既然无恙,臣等告退了!”
门内有女子声音,轻轻嗯了一声,更是慵懒不胜。
郑万强疾步退出来,突然拉过一名侍卫,沉声道:“安排两个轻身功夫好的,跃上殿去瞧瞧里面情形。”
那侍卫又喜又惊,支吾道:“大人,这个……这个不合礼数……”
郑万强“啪”地一声,打了他脑袋一巴掌,低喝道:“你有脑子么?那剌客分明是在这里失了踪影,四下铁桶一般,能去哪里?只怕是夫人受了挟持,方才那样说话的!”那侍卫支支吾吾道:“但万一夫人她是在换衣……”
郑万强瞪他一眼,道:“看到不该看的,就把你眼睛剜了!”顿了顿,又道:“若不听令,此时就把你脑袋给砍了!”
侍卫伸伸舌头,领命而去。
但闻檐瓦轻响,似乎是侍卫已经跃上了殿顶。
嗖!
一道轻厉寒风,蓦地从殿中疾射而出!
但闻“哎呀”一声惨叫,随即是葛啷啷的滚动,扑通!有人跌落地面,听声音正是刚才那个侍卫。
砰!门扇推开,芙蓉横眉冷目,右手持剑,立在殿门口,高声道:“夫人有令,再有人敢前来窥探,杀无赦!”
窗扇轻摇,树影筛落间,露出樱桃等人的身影,显然花蕊夫人早有周密准备。
那侍卫爬起身来,捂住眼睛,指缝间似乎还有液体溢出,连滚带爬地迅速离开。檐瓦再响,却是另一名侍卫也不敢再待,随之退出。
郑万强立在外面,见状已知花蕊夫人并没有什么危难,当下只是哼了一声,什么也没说,转身竟带着众人走了。
阿萱隐身在黑暗之中,心中好生为难。她心中狐疑,想知道殿中事宜,必然要近身前看,但芙蓉如此机灵,况且还有花蕊夫人其他侍婢和那神秘人,难免不被发觉。但心中隐约知道是何人进了这座宫殿,不明生死之际,她实在无法就这样悄然离开。
她向四处一看,但见窗边生有一株树木,不过半人来高,叶花都凋零殆尽,只剩下光秃秃的枝丫。不禁灵机一动,贴身壁上。身着衣衫本来就是深色,此时与朱棂淑壁达成了统一。她背部紧紧靠着那株树木,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感觉到那口气自胸口化成无数细小气流,旋即又融入身体各处经脉之中。整个身体平息而空灵,渐渐与树木化为一体,连脉搏跳动的节拍,都越来越是融汇和谐。
在这虚空的境界中,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一人幽幽道:“你,终于还是来了。”
声音若悲如叹,似惊或哀,却又仿佛蕴含无尽喜悦,此时听来,分外清晰。
正是出自花蕊夫人之口。
阿萱与她相处时日虽然不多,但觉这女子言谈举止娇柔媚艳,为平生之少见。狷狂之中,又带有几分冷漠。如此多变面目,又和谐地融在一身,确实令世间男子一见,便觉得魂销授予。
但唯有这一句话,却是如此真切,一字一句,都似乎是发自于内心最深底的地方。唯因如此,犹为动人。
过了半晌,阿萱只听一人压低声音,咬牙道:“她在哪里?”
这四个字一说出口,阿萱顿时心中一定:“果然是他!孟晫!”
便是方才那一剑的威势,她便隐约可以猜到,但此时一经肯定,更是有说不出的滋味,竟也带有几分他乡遇故知的惊喜。
她在哪里?
那一瞬间,春衫如雪的女子,流转顾盼的眸光,都仿佛浮现在了阿萱的眼前。她在哪里呢?神女峰一别,音讯杳然,宫门既入,其深似海。但她仿佛又从来没有离开过自己,她的坚韧与柔情,连同她的音容笑貌,早就融化在每个女夷弟子的心中。
花蕊夫人轻笑一声,笑声中却有说不出的苦涩,低低道:“原来……你还在找她。”
孟晫厉声道:“你若不说,我便一剑杀了你!”
呛然声响,仿佛是利刃已经出鞘。
似乎是芙蓉惊叫一声,低声道:“郡王爷!你……你误会夫人了!”
阿萱也吃了一惊,几乎要跃起身来,冲入室中。但闻花蕊夫人长叹一声,道:“你早就要杀我了,不是么?从十七年前,她离开蜀宫的那一天起……到蜀国灭亡我屈身事敌……”
她的声音悠悠传来,却似乎并没有任何惧意:“芙蓉,樱桃,你们都下去罢,好好守在外面,别让人进来。郡王爷怎会真的杀我呢?以郡王爷的能耐,若当真要杀,在市集之中,便有十个花蕊,也早成剑下亡魂了。”
顿了一顿,便听脚步声响,似乎是芙蓉等人走出殿来。
阿萱直起腰来,双手只在窗台上一搭,灵如狸猫般,已悄然滑入殿内。地上铺有锦毡,茸毛长齐足背,如同草茵,异常柔软。阿萱在地面敏捷的一个翻滚,几乎没有引起任何声响,便已贴身于垂幔之后,屏息静气,身心合一,再次沉入那安宁虚境之中。
阿萱尚是首次进入花蕊夫人的寝殿。虽是仓猝间四下一览,却也看清四周典雅清幽,略微点缀有几件古玩字画,陈设却别出心裁,大异其他宫殿的富丽。且殿内有暖息徐徐吹拂,和煦温柔,宛若春日。
阿萱从垂幔缝隙中看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幅极为香艳的场面。
寝殿当中设有龙凤楠木大床,悬着一顶异常精美的纱罗绣帐。帐纱色作浅红,珠光一映,竟是每根经纬都在灿然生辉。阿萱隐身幔后,犹觉鼻端隐约传来一种淡雅香气,似麝如兰,却又非香非花。
花蕊夫人倚床而坐,珠影斜映之间,便连鬓发轮廓,都是如诗如画。阿萱虽是女子,这一眼望去,也不由得不心旌神摇。
床前锦毡处,有黑衣人一手负后,一手执剑,剑尖森寒,堪堪正对着花蕊夫人的咽喉。此时蒙面黑巾已取了下来,鬓边一缕白发更显触目,果然正是孟晫。
江湖风尘,实是令人易老。孟晫比起上次阿萱见他时,又憔悴了几分,身形愈显清寒,经光影一照,令人看了,竟有几分难过。
忽听孟晫冷笑道:“你还是一贯的伶牙俐齿,难道这样我就不会杀了你么?”
花蕊夫人道:“你杀了我,还想不想知道那人的下落?”
孟晫一窒,道:“她在哪里?”
花蕊夫人叹息一声,道:“她在哪里,我便告诉了你,你也未必能救她出来。”
孟晫道:“救得出来,便救。若救不出来……”
他微微一笑,那笑容在珠光里,有些欣慰,有些忧伤:“救不出来,见她一面,死亦无憾。”
“你!”
花蕊夫人突然腾身而起,孟晫一时未曾缩回剑尖,刃风锋利,竟在她喉处划过一道血痕!
他吃了一惊,剑往回收,喝道:“你做什么?”
花蕊夫人冷笑道:“好!好!好!十七年前你这样说,如今你还要这样说!她有什么好的,就叫你如此不顾生死?”
她浑身颤抖,连声音都微微颤抖起来:“我即日便叫她过来,我倒要瞧瞧,是你在一厢情愿,还是人家根本就已经忘了你!”
阿萱听到此处,心中突然浮起一种异常古怪的感觉来。先前她见孟晫痛恨花蕊夫人,在市街上又行剌于她,只以为他是为亡兄不平,不过是责怪她的失节。但现在看来,这两人相处颇为古怪,倒仿佛是涉及男女□□一般。
孟晫退后一步,冷冷道:“十七年前你也是这样说,十七年后,你也一样没有长进!”
他回剑入鞘,道:“我明日午后之前,便要见她!”
花蕊夫人冷哼一声,道:“这个不难。明日黄昏时分,我让她在摩诃池恭候怡郡王你的大驾光临。”
阿萱心中一紧,大为欣喜:“难道春姐姐当真就在宫中?明日如果真的见到她,定然要不顾一切,也要将她救出宫去。”
孟晫面无表情,道:“如此多呈夫人盛情了。”
花蕊夫人道:“只是有一件事情,我始终不明。你若回答了我,我答应你的事情,便是有千辛万难,我也一定办到。”
孟晫侧身相视,意即询问。
花蕊夫人缓缓向前走出一步,足步轻软,腰身摇曳,如同姣花满树一般,夺人心魄。
她仰起头来,眼波横流,仿佛整个人都要化去一般,绝美柔媚,真是到了世间极至:
“天下男人看我,无不心动,唯有你,郡王爷,我这样待你,你为什么始终都不喜欢我?我有哪一点比不上那个丫头?”
孟晫退后一步,只是一刹那的慌乱,旋即冷静下来,淡淡道:“费花蕊。你只是为你自己而活,你自负于你的美貌和智慧,以为天下人都必要拜倒在你的裙下。你哪里是喜欢我?你不过是觉着,因为我不象别的男人一样被你所迷惑,你就分外地不肯认输。”
他缓缓转过头去,沉声道:“但她不一样。那种感情,不是所谓的朝廷封诰,珠玉厚赐,不是这一切世上可以用名和利换来的。夫人,你这一生,你可曾真正为谁刻骨铭心?不管时光如何变换,心里永远只有他的影子,愿意为他付出自己的一生,甚至是性命。”
花蕊夫人脸色骤变,低声道:“你不信我?”
孟晫摇了摇头,道:“我没有不信你,也没有信过你。十七年前,我还小,没有勇气,不敢担当,做下这一生最为后悔愧疚之事。但这十七年来,我日也想,夜也想,已经想得很明白了。在这世上,能令我付出一生甚至性命的,永远只有一个她。过去,现在,将来,永远,都只有一个她。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再无彩云。”
剑光闪处,珠影仿佛被横空劈断,唯听卡嚓一声轻响,突然有凉风灌入殿内,令人神魂一清。阿萱一惊,抬头看时,却见孟晫早失去了踪影,唯有窗扉洞开,被利剑劈开了半边,但见外面树枝映着月影,轻轻晃动。
花蕊夫人跌坐床前,目光投向窗外,半晌,方才喃喃道:“天下彩云,并不都在巫山啊……为什么你和我,都是一样的傻……”
阿萱踏着清风月影,蛇伏雁行。
然而心中那种惆怅之情,却仿佛这月影一般,始终挥之不去。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是要怎样的刻骨铭心,才会有这样久长的等待?你为谁刻骨铭心?刹那间,一种熟悉的剧烈疼痛,自经脉间冲激过来!那种突如其来的疼痛,使得她几乎要停下自己的脚步。
薤上露,落难回。露冷薤枯转瞬间,平生虽憾时已微。
沉朱说过的话,却在这一刹那跳入心中:刻骨铭心,何物可以刻骨,何物可以铭心?劈开心和骨,情又在哪里呢?
不过,终于要再见到她了。明日黄昏,摩诃池。
那以春为名、傲视群芳的奇女子。或许见到她后,会有更坚强的力量吧,能够勇敢地走下去,无怖也无惧。
阿萱微微一笑,挺直了自己的脊梁。
廊下人影一闪,阿萱停住脚步,躲在树丛后看时,却是樱桃和芙蓉匆匆过来,不时低声互相耳语。
阿萱提力凝注,只听樱桃道:“果真如此?”芙蓉叹气道:“夫人答应了郡王爷啦,这不才叫我过去,让明日请她过来说话么。”阿萱心中一动,知道说的正是春十一娘之事。
樱桃跌足道:“夫人何必自苦呢,郡王爷恨她入骨,她如何要冒这样的大险。况且不过是要见个女人,郡王爷明知宋人欲得他而后快,偏偏……”
芙蓉又叹了口气,道:“郡王爷他啊,有夫人为他善后,见那个人又有何难……你我都是下人,这种话也不必多说了。明日夫人会以宫眷聚会为由,封锁整个摩诃池,说是连只鸟儿也不准飞过去。你明日需得小心在意,要挑几个得力的人守住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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