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之未落

第86章


小男生开始不耐烦,焦躁地拖着女孩往里面走。后者哭喊着说不要,我们把孩子生下来好不好。
  电梯门关上了,闵苏对我叹气:“这几天看的我都麻木了。你说同样是男欢女爱,凭什么男人拍拍屁股就能走人,剩下的烂摊子全都由女人收拾。留下孩子吧,分娩痛,哺乳烦;拿掉孩子吧,三分钟梦幻式无痛人流,拜托,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还不清楚吗。”
  “我们这还叫好的了。你还记不记得当年住我们对门宿舍的学姐怎么说。她回家乡的医院实习,撞上一个五个月引产的高中女生。结果那小孩出来以后居然还活着,在大冰柜里哭了一整夜。”
  “你别说了,明天就是我值大夜班,你别制造恐怖气氛啊。”大姐畏葸地缩了下头。
  “唉,本以为来这里实习后可以看到下一代的诞生。结果这两天打掉的孩子比生下来的还多。有些小姑娘真让人哭笑不得,那天有一个就拉着我的手问,他明明是射在外面的怎么我还是怀孕了。我跟她解释了半天,累的我都嗓子疼了。还有一个更逗,居然说,完了以后我立刻用可乐清洗了阴道啊,怎么不管用。是不是可乐的质量有问题。我傻眼了,哪来这么多匪夷所思的避孕方法。到后来,无论谁问任何问题,我都直接往她手里塞一本宣传资料。真不知道我们中国的性教育是成功还是失败。要说她们单纯吧,什么体位比专业的医生还清楚。可要说她们懂的多吧,最基本的该如何保护自己都不知道。”大姐摇头叹气,“我现在反而觉得古代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订终生更好,起码不必一次又一次的打胎。她们好象都不知道,打胎的次数多了,很有可能会终生不孕。”
  “知道又怎样?那天有个男生陪他女朋友来动手术。我跟那个最多十六岁的女孩子说这些。那个男生居然说,不怀孕最好,每次都要花这么多钱。当时我真想抽那个男生,他损失的无非是几百块钱,那个女孩子呢,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虚弱的就像个绢人一样。都说男生越大越坏,毛还没长齐的小孩也这样,真叫人……唉。”
  “不能说了,再说的话我们会对男人彻底绝望。不过说到底,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谁都不是全世界的宝贝儿,凭什么要所有人都宝贝你。女人倘若太笨,太不懂得自爱,那么就不值得任何人同情。嗳,对了,你去送报纸的话,顺便帮高干病房区的护士们也送一下。郁闷啊郁闷,医院里,院长下面有主任,主任下面有老医生,老医生下面有普通医生,普通医生下面有护士长,护士长下面有护士,护士下面有护工,金字塔的最底层就是我们这些实习生。”大姐摇头晃脑长吁短叹,“就是这样作牛作马,人家到时候也不要我们这帮勤勤勉勉的本科生。”
  “所以我们要好好学习,努力考研,争取当金字塔的上层结构。”楼层到了,我下电梯之前,迟疑了一下,还是回头多了一句嘴,“大姐,我说这话没其他意思的。就是那个,我们学校的师资你也知道,三流大学的九流专业。尽管你是一流学生,可报考北大的话是不是太冒险了一点。”
  “谁说我报的是北大?我报考的是上交大。”闵苏似笑非笑,琥珀色的眼珠静静的在我脸上滚来滚去,“任书语,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死心眼吗?”
  我怔了怔,忽然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又凑到一起嘀咕什么呢,实习态度极其不端正。”唐逸晟装模作样地训斥,他穿白大褂的样子真是养眼,是个MM就会回头看他两眼。我跟大姐私下探讨过,他就算水平不高,只要对女患者笑一笑,人家的病痛就会减轻不少。这,才是真正的安慰剂效应。
  “唐老师好。”两个女狗腿子极其谄媚地点头哈腰。
  他笑着摇了摇头,赶紧干活去吧,早点干完活才有时间看书准备考试。
  大姐吐了吐舌头,端着东西溜号了。
  唐逸晟要去高干病房查房。单凭这一点,我就可以相信他医术有两把刷子。医院敢给高干们配庸医吗?
  “书看的怎么样呢?”
  “还行吧。咳,我也是尽力而为,真考不上,我们镇医院还是会收我的。”因为城区扩建把我们镇给划了进去,原先的镇医院也成了区二院。虽然只是二级乙等,但效益好,发的出工资奖金就是王道。
  “这样想就好,考研,考验的就是心态。”他笑笑。
  电梯到了八楼。高干,住的地方就高处不胜寒。
  我去给护士姐姐们送报纸。按规定,护士们在大病区工作五年以后才有资格申请进入高干病房,这一声姐姐,叫的是实打实。护士长心情不错,桌上的糖炒栗子也塞给了我。我道了一声谢谢,拿着栗子就走人了。姐姐们都忙,没人有工夫陪我磨牙。
  我捧着一纸袋糖炒栗子笑眯眯地往回走。不劳而获的感觉真好。现在物价上涨的厉害着呢,最普通的栗子也要十三块钱一斤。
  十一月的阳光暖暖地洒在我身上,大理石地面明亮如鉴,印出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孩轻快的身影。我看着自己被拉长的影子,心里头琢磨,要咱的身材真这么瘦高瘦高的就好了。深秋的阳光太灿烂,我似乎产生了幻觉。有人在阳光里对我微笑。
  我揉揉眼睛,果然,眼前只有空气。
  我叹了一口气,对着自己的影子微笑。你不在的时候,我有好好照顾自己;我不在的时候,有没有人在身边照顾你。无论怎样,你觉得幸福快乐就好。
  “任书语。”
  完了,我不会是得抑郁症了吧。又是幻视,又是幻听。
  我用力摇摇头,准备离开。
  “任书语。”
  那个声音又一次响起。轻柔的,醇厚的,每一个音节间都弥漫着我熟悉的味道。
  吸气,呼气,揉揉眼睛,我鼓起勇气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
  “任书语。”记忆最深处的面孔浮现到了视网膜上。他躺在病床上,罩着蓝色条纹的病号服,浅浅地微笑。
  纸袋掉了,栗子撒了一地。我踏上去,跌跌撞撞又径直地走向他。我看不见医生,我看不见护士,我看不见他旁边的任何人。我的瞳孔里只有一个他,我的眼睛再也感觉不到其他的光源刺激。我走过去,好象踩着棉花在睡梦中漂浮一般的走过去。
  我曾经设想过无数次与他重逢的场景,我曾经构思过无数句再见面时要说的话。可是没有一种场景没有一句话是这样。
  我蹲在他的床边,眼泪簌簌的落下,心中百转千折,喉咙里发出的只有“萧然,萧然”。抓起他的手就在手背上狠狠咬一口。等他骤然吃痛叫起来,我的心才真正落地,抚着胸口,我笑逐颜开。
  “还好还好,这次是真的,不是幻觉。”
  旁边的医生护士惊呼,想把我拉开。他们的声音中还夹杂着几句K语。
  萧然哭笑不得地睥睨我,微微斜上挑的眼睛写满了无可奈何。
  “随她去,从小就这样,也不知望能有什么长进了。”还算他有良心,挥挥手,大小爪牙之士松开了架我胳膊的手。
  我顾不上计较这些,看着他又哭又笑。他的脸在我婆娑的泪眼中模糊而又清晰。
  “好了,不要再哭了。”他轻轻地抚摸着我的脸,将一颗颗的泪珠小心翼翼地弹飞。我怔怔的蹲坐在床边,忘记了该怎样反应。
  “他们都看到了,我可什么都没对你做。”
  面纸递到跟前,我狠狠地擤了擤鼻涕,不屑一顾,切,你要真做了什么,到时候哭的人恐怕是你自己。
  “你肯定?”萧然意味深长的看我,他修长的手指划过我的额头,指尖温暖而干燥。
  病房里的医生护士已经走得一干二净,最后离开的女子显然是K国人。白种人看黄种人每每相似,而我们却能轻而易举地辨认出其中的差别。美丽的K国女子神情复杂的看了我们一眼,迟疑了片刻,还是轻轻地掩上了门。
  我把脏面纸丢进垃圾桶,双手横抱胸前,居高临下地乜他。
  “嘿——”我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又干什么坏事呢。蹄子是怎么回事?这回是欺侮了纯情少女被人家老父亲打断的,还是调戏名门贵妇被替天行道的绅士为民除害了。”我拿起水果刀削苹果,削完苹果我自己吃。
  萧然摇头,那眼神,赤裸裸的,我就知道你不可能是帮我削苹果。
  “你说,就咱这样的,需要自己动手吗?”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是狗就改不了那啥。
  我重重的从鼻孔里发出一个表示鄙夷的音节。
  “胳膊严重不严重,有没有机会当杨过啊?”我的手轻轻的碰了碰他包扎的如木乃伊的左臂,包扎的技术可真不赖。哪位大侠这么妇人之仁,直接碾断,粉碎性骨折该有多值得弹冠相庆,哦不,是拍手称快。
  “如果有小龙女作陪的话,当杨过也不错。”
  “哼!小龙女,你这样的,有个傻姑在边上就该烧三柱高香谢天谢地了。人家方外仙子冰清玉洁,轮也轮不到你!”
  “我也从来没有想过。”他笑了笑,“傻姑,那也不错。”
  外面有人叩门。
  唐逸晟微笑:“该吃饭去了。”然后他又指了指地上的栗子,“谁这么暴殄天物?”
  吃饭的时候,闵苏问我:“你怎么在高干病房呆了那么久,怎么着,遇见帅气的纨绔子弟心花花了。”
  “萧然回来了。”我夹了一片瘦肉放嘴里。这有学姐的学长帮忙打饭的日子真不错,都能吃上肉了。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